第一章 冤家路窄

    大唐貞觀十三年，秋。

    這一夜，冷月如鉤，懸在天幕中央。秋風過處，顯得夜色越發清瑟。

    淺灘旁，一叢篝火隨風搖曳，旁面有兩人正靜靜地躺著，呼吸均勻，顯然已經熟睡。

    忽然，不遠處的枯草里鑽出兩個頭上頂著觸角的身影，躡手躡腳地摸到那兩人身旁，偷偷摸摸地翻看他們的包袱。

    就在這是，一個冷冽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了過來：「翻夠了嗎？」

    兩妖怪心下一驚，回身一看，只見火光中，一個頭上帶著金箍、穿褐色僧衣的猴子從地上坐了起來，一手隨意的搭在拱起的膝蓋上，一手拈起胳膊上的猴毛，輕輕一吹，嘴角微挑，含著一絲輕蔑的笑意：「你們不知道，偷俺老孫的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嗎？」

    對上他冷如寒玉的目光，兩妖怪心裡俱是一顫，透骨的涼意使得他們手足冰涼。

    頓時，他們便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當今世上，這般倨傲且自稱老孫得猴子，除了齊天大聖孫悟空，再無第二人。

    他們頓時嚇得心膽俱裂，抖如篩糠，連逃跑的念頭都沒有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求饒：「大聖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大聖爺，大聖爺大人有大量，求您老饒過小的們吧。」

    孫悟空睨了他們一眼，拔了根枯草含在嘴裡，淡淡地說：「你們這些蝦精水怪，不好好地呆在河裡，卻跑到岸上偷東西，說，你們在找什麼東西？」

    兩蝦精對視一眼，急忙哆哆嗦嗦地說：「奇珍異寶。」

    孫悟空眉頭一皺，眼睛一橫，唇邊凝著冰冷的笑意：「找奇珍異寶，你們不去仙山福地，卻來偷窮和尚，你當俺老孫這麼好騙嗎？」

    兩蝦精頓時大駭，生怕孫悟空一棍子將他們打死，其中一個蝦精急忙解釋：「大聖爺，您不知這其中的內情，請聽小的解釋。」

    「說。」

    「是這樣的，前面的鷹愁澗里有兩位霸主，一個稱作三太子，是一條白龍，一個稱作玉仙子，是一個蚌精。三太子自霸占鷹愁澗以來，橫行霸道，囂張跋扈，奴役周邊水族還有精怪，手段極其狠厲。哪個不聽三太子的話，他就要了哪個的命。我們這些小妖都不是他的對手，只能忍氣吞聲。每年適逢那玉仙子的生辰，三太子就命令我們這些小妖搜羅奇珍異寶哄玉仙子開心。那些洞天福地要麼早已有主，要麼兇險異常，我們這些小妖，法力低微，哪裡去得。只能到普通的深海老林去找尋，可是都四百多年了，年年如此，能找到的珍寶早已找盡了。眼看明個兒就是那玉仙子的生辰，我們兄弟倆就想去富貴人家找些個寶物，卻又被門神所傷。我們倆無計可施只好回來，卻碰巧遇到大聖爺和這位師傅。小的們眼拙，沒認出大聖爺，就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寶物。大聖爺，小的們也是沒有辦法，才會冒犯了您，求您老放過我們吧。」

    孫悟空聽了那蝦精的話，微微有些猶豫，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土，來回踱了踱步子，開口道：「好，若你們所言屬實，讓老孫放了你們也不是不可以。」

    兩蝦精眼睛一亮，頓時輸了口氣。

    誰知孫悟空目光一凜，話鋒一轉：「但是你們怎麼能證明你們說的都是真的，而不是誆我老孫的？」

    「大聖爺，小的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騙您呀！」

    一旁的和尚早已被他們驚醒，聽了他們的對答，便雙手合十，宣了聲佛號：「悟空，雖然他們是妖精，但念在他們也是逼不得已的份上，你就放過他們吧。」

    孫悟空眉頭一皺，目光瞥向那和尚：「師傅，你是出家人不打誑語，但他們可是妖精，說謊騙人那可是家常便飯。」

    那和尚正是唐太宗派往西天取經的唐玄奘，前不久剛從從五指山下救出孫悟空，收他做了徒弟。

    唐玄奘微微地嘆了嘆：「悟空，想來在剛才那樣危急的情況下，為了保命，他們是不會欺騙你的。」

    「是呀，大聖爺，求你放過我們吧。」兩蝦精連忙附和。

    孫悟空眉頭一擰，目光在他們身上一掃，不耐煩地擺擺手：「罷了，快滾！」

    「是，多謝大聖爺。」兩蝦精連忙跪謝叩頭，接著連忙起身準備溜走。

    然而，他們堪堪走了幾步，一個蝦精卻突然回身跪下，懇求道：「大聖爺，小的素聞大聖爺威名，知您本領通天，嫉惡如仇。如今三太子那惡龍霸凌鷹愁澗，求大聖爺為這一帶的水族和妖精們做主，替我們除去那條惡龍吧！」

    一旁的蝦精也連忙跪下附和：「求大聖爺做主。」

    孫悟空素來好管閒事，又被人拍了一通馬屁，正想開口應下來，但是一瞅旁邊的唐玄奘，想到此去西天艱難萬險，若是所有的閒事都管，那不知道何時才能走到西天。

    正當他猶豫的時候，唐玄奘開口了：「悟空，既然是替他們除害，也是功德一件，反正明天也要經過那裡，你就答應下來吧。」

    見師傅都這樣說了，孫悟空便點點頭：「好，那老孫就替你們除了那惡龍就是。」

    兩蝦精眼睛頓時大亮，欣喜萬分地道謝：「多謝大聖爺，多謝大聖爺！」

    「嗯。」孫悟空微微頷首，忽然他靈機一動，對著兩蝦精招招手。

    兩蝦精微微愣了一下，急忙跑到他跟前。

    孫悟空雙臂一展，將他們的腦袋一按，湊到跟前低語了一會兒，這才命他們離去。

    翌日，天剛破曉，唐玄奘師徒二人便啟程往鷹愁澗出發。

    而十里外的鷹愁澗依然如往日那般，寒脈流涓，清波湛湛。

    此時，日出東方，光霞萬丈，如金色的錦緞般鋪灑在楓林和碧波上。

    幽深寬闊的深澗旁，有一塊巨大的石頭，一位女子身著淡碧色袖裙愜意地靠在大石上，感慨地說：「水下太冷，還是外面暖和。」

    語畢，那女子便輕輕地合上眼睛，享受著秋日溫和的陽光。

    只見她唇畔含著一絲淺笑，漸漸沉入夢境。

    女子仿佛跌入了無盡的黑暗裡，甚至連聲音沒有，腦子也一片混沌，無法做出任何思考。

    忽然，她感到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到臉上，漸漸的她的意識開始清明，能聽到一些東西，感受到一絲疼痛，但是依舊看不不到任何東西。

    「咦，這是什麼東西，五彩斑斕，好漂亮呀。」一個稚嫩的聲音傳到她耳中。

    女子感覺到他在敲自己，便不自覺的開口：「你弄疼我了。」

    「啊，你居然會說話！」那個聲音有些驚慌。

    女子覺得身上一痛，跌倒一個的東西上。

    「好痛！」

    「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方連忙道歉，將她撿起來了。

    「你是誰，為什麼會說話？」

    女子腦子一片空白，什麼都記不起來：「我，我也不知道，我一醒來就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記不得。」

    「沒想到你這麼可憐。」對方輕輕地撫摸她，聲音里充滿同情。

    「那你呢，你是誰，這裡又是哪裡？」

    「我……」對方欲言又止，頓了頓，才回答：「我叫小六，是一隻猴子，這裡是無極境界。」

    「無極境界是什麼地方？」

    對方思索道：「無極境界在三界最隱秘的地方，很少有人能到這裡來。這個地方乾坤顛倒，陰陽逆行，危險重重。」

    「那你呢，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是別人送我來的。」

    「是誰？」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為難：「這個我不能告訴你。」

    「好吧。」女子有些無奈，接著又好奇的問：「那你來這裡幹什麼？這裡這麼危險，你肯定不是來玩的吧？」

    「那當然，告訴你噢，我是來學習長生不老術的，這可是一門驚天地泣鬼神的法術！」對方很是得意。

    「長生不老術……」女子似懂非懂，沉吟道：「那應該很難學吧。」

    「是呀，要經歷三災，也就是每日要遭受風雨雷電各四十九次。而且無極境界每天都會出現極寒和極熱的天氣，有各種怪獸出沒。總之，各種危險災難數不勝數。」

    女子聽得心驚膽戰，不禁開口勸阻對方：「天吶，那麼危險，你還是不要練了吧。」

    對方卻一口否決：「那怎麼行，我耗費十多年時間來到這裡，就是為了練成長生不老術，所以一天沒練成，我就一天不出去！」

    見他決心滿滿，女子的心情卻很複雜，訥訥地說：「可是，萬一你死了呢？」

    對方沉默了一會，決絕地說：「就算真的死了，至少我努力了，而且我相信我絕對不會死的。」

    女子被他豁達的心性和堅定的信念震撼，情不自禁說：「那好，那我就一直陪著你，直到你練成的那一天。」

    對方頓時歡喜雀躍：「歐，太好了，本來我一個人在這裡覺得很無聊，有你陪我聊天，就不會悶啦。」

    聽到他的笑聲，女子心情也很舒暢。

    「嗯，這樣吧，我給你起個名字吧。」

    「好呀。」

    對方思索了一會兒，忽然欣喜地說：「你看起來好像書上的琉璃，我就叫你玉琉璃，怎麼樣？」

    「玉琉璃，」女子咀嚼著這個名字，隨即開心地說：「真好聽，我喜歡。」

    忽然，畫面一轉，玉琉璃似乎處在一個極為華麗的宮殿裡，雖然她已經能看到模糊的景象，但是她卻再也找不到那個在無極之境，和她相伴三年的猴子了。

    「小六，小六，你在哪裡！」

    玉琉璃焦急喊了出來，霎那間便從夢中驚醒了。

    刺眼的光芒進入眼帘，玉琉璃眼睛一痛，眉頭一皺，急忙閉上眼睛，伸手擋住陽光。

    卻見一隻手臂伸到她面前，潔白寬大的衣袖替她擋住了炫目的驕陽。

    玉琉璃一怔，抬頭望去，入目便是一張俊朗清秀的面孔。

    那人唇角一揚，帶著一絲寵溺：「怎麼又在岸上睡著了，倒是一點都不像水族。」

    玉琉璃小嘴一撅，腦袋一撇，沒好氣地說：「我本來就不是真正的水族，好嗎？」

    那人搖搖頭，無奈的笑了笑，伸手扶著玉琉璃坐了起來。

    他望著驕陽下皎潔秀美的臉龐，目光微微一深，問道：「你又夢見他了嗎？」

    玉琉璃望著遠飛的大雁，目光微微有些惆悵：「嗯。」

    「小玉，你是不是……」

    見那人慾言又止，玉琉璃不禁轉過頭，疑惑地望著他：「三哥，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那人搖搖頭。

    就在這時，兩個聲音卻從大石後面傳了過來：「三太子千歲，玉仙子千歲。」

    三太子和玉琉璃一怔，回身一看，只見不遠處立著兩個蝦精。

    其中一個眼光微閃，低下頭，捧著一隻黑匣子上前說：「三太子，這匣子裡的寶物名喚青縷衣，是周幽王送給寵妃褒姒的禮物，清碧如絲，薄如蟬翼。小的們千辛萬苦尋來，就是為了恭賀玉仙子生辰吉祥，還請三太子和玉仙子笑納。」

    三太子一聽，微微頷首：「倒是有點意思。」說著，他一揮手就將匣子吸到手中，將匣子打開，只見裡面躺著一件淡碧色青煙蘿衣。

    玉琉璃眼睛一亮，不禁讚嘆：「哇，好漂亮。」

    她剛想伸手觸摸，卻見那衣服如網般張開，剎那間將三太子裹了個嚴嚴實實。

    三太子一驚，掙扎著罵道：「好你個蝦精，居然敢如此對待小王，你不要命了！」

    卻見那蝦精得意一笑，嘲諷道：「不要命的人是你！」說著，他搖身一變，變成了孫悟空。

    玉琉璃看著眼前的猴子，秀眉一豎，眼裡犯過一絲恨意，攥緊拳頭，恨恨地說：「孫悟空，三太子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孫悟空挑了挑嘴唇，冷冷一笑：「我為什麼這樣做，你們不知道嗎？」

    「對，我就是不知道。」

    「三太子欺凌弱小，橫行霸道，傷害無辜，難道不該懲治嗎？」孫悟空盯著著他們，眼神凌厲。

    「你這又是聽誰說的？」玉玲瓏睨著孫悟空，語氣很是不忿。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玉琉璃氣極反笑：「呵呵呵，孫悟空，沒想到過了五百年，你的性子還是和以前一樣，到處惹事生非，蠻不講理。」

    孫悟空眉頭一皺，眼裡閃過一絲怒火，殺意頓生：「那就讓你們看看俺老孫是如何惹事生非，蠻不講理的！」

    說著，他從耳中抽出金箍棒，揮手打了過去。

    玉琉璃抓住三太子，飛身讓開。與此同時，三太子則用一把鋒利的匕首將身上的網劃破，變成一條通體雪白的巨龍，帶著玉琉璃往水中衝去。

    孫悟空見三太子捅破絲網，頓時醒悟過來玉琉璃一直和他爭辯，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孫悟空心裡更是惱火，拿著棒子攔住三太子的去路。一猴一龍便纏鬥了起來。

    就在這時，唐玄奘騎著白馬從不遠處跑了過來，他起抬手高喊到：「悟空，小心！」

    孫悟空卻挑了挑嘴唇，自信滿滿地說：「師傅莫要擔心，且看俺老孫如何擒了這條惡龍！」

    一旁三太子打不過孫悟空，正想敗走，聽了他們的對話，心下一動，想開龍口向唐玄奘射出一道水箭。

    孫悟空心下大驚，急忙飛身去救，但水箭速度極快，他無法趕到跟前。

    孫悟空心裡一急，急忙將金箍棒變長，將唐玄奘捲住帶到一旁。

    說時遲那時快，唐玄奘堪堪離了馬背，那道強勁水箭頓時便撞到白馬身上。只撞的白馬飛出幾丈遠，跌到地上，吐了幾口鮮血便氣絕身亡。

    孫悟空一看，頓時氣的抓耳撓腮，轉身便要打三太子，卻見三太子乘機往水裡鑽去。

    當下，孫悟空手下再不留情，掄起金箍棒追上去打的三太子落花流水，根本沒機會躲進水裡。三太子無奈之下，只好往天上逃竄。

    孫悟空則飛身跟了上去，將金箍棒變得如鐵柱般粗，一棒子打在三太子的龍脊上，只打的他頓時往深谷跌去。

    眼看孫悟空再次追來，玉琉璃急忙變成一個巨大的河蚌，將三太子吸殼裡進然後往深澗飛去。

    誰知道孫悟空立馬跟了上來，一棍子打在蚌殼上，只聽清凌一聲脆響，蚌殼炸開一道裂縫，「砰」地一聲掉在淺灘上。

    孫悟空飛到跟前，手持金箍棒，直直地指著河蚌，厲聲說：「我辜念你是從犯，饒你不死，若你再不放他出來，休怪老孫不客氣！」

    「哈哈哈！」伴著一陣悽厲的笑聲，一團碧色光芒從河蚌中跑出，形成一個模糊的人影。

    「不客氣？你囂張跋扈，又曾對誰客氣過。」玉琉璃冷冷一笑，頓了頓，繼而發出憤恨的聲音：「孫悟空，五百年前你害得我原身盡毀，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如今你又想打得我形神俱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