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將歇,霧靄從山間落下,又輕盈地從湖面升起,陽光鑽出雲層,散落一地碎金,襯得這天地宛如仙境。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孩子早已按耐不住,拎著漁具,穿門而出,要一解連日陰雨的苦悶。
過阡陌,越小丘,沿著竹橋一路向前。氤氳的霧氣仿佛低沉的雲彩,蓋住了腳下的小路,也藏起了孩子歡快的腳步。
孩子天馬行空的奔馳著,眼看波光粼粼的湖水已近在眼前,只有面前一團調皮的霧氣還在阻攔,足下用力,將頭一低,看我如何將你衝破!
霧氣蒙蒙,從孩子身側滑過,觸及肌膚便化為絲絲清涼,令人振奮。忽然眼前一黑,還不及剎車,鼻尖一酸,「彭」的一聲,孩子就撞上了一堵「高牆」。
揉著撞疼的鼻樑,孩子定睛打量起攔路的「事物」。
青衣斗笠,腰懸長劍,面目隱著,看身形是個壯實的漢子無疑。
「你是誰?」
「一個趕路人,你沒事吧?」
說話間男人將孩子扶起,又替他撣去身上的泥土。
孩子搖搖頭,好奇的看著男人,村里平日是不進生人的。
「這是到了什麼村?」
「柳葉村。」
「快到了」男子喃喃自語,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小包塞到孩子手裡,「撞到你了,對不起,這包酥就當賠禮了。」言畢,大步消失在了霧氣中。
孩子看了看手中的油紙包,又望了望男子消失的方向,搖了搖頭,挑起魚竿一溜煙來到了岸邊,拋竿引線,一邊吃著酥,一邊想像著娘親美味的魚羹。
然而今日運勢不佳,魚漂落在死水一般的湖面上一動不動,肥美的活餌遲遲無魚問津。
許是等得乏了,又或是吃飽了酥萌生了倦意,孩子勾著頭,趴在膝蓋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孩子手裡的魚竿忽然一松,眼看就要脫手,這動靜驚醒了睡夢中的孩子,他眼睛還不及睜開,雙手向前一搶,抓住了就要脫逃的魚竿,兩腳外分,小腰下沉,卯足了力氣向上一提。
「噗!」魚鉤掛著「漁獲」跳出了水面。
孩子終於睜開了眼睛,然而魚竿所挑,卻不是黑背白腹的鯽魚,赫然是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頭髮散亂,滿面血污,魚鉤正是勾著翻卷的左眼皮,把可怖的刀口撕扯的愈發慘烈,鮮紅的血水滴滴答答帶起一片漣漪。
視線往前,殘肢斷臂,開膛破肚的屍體在霧靄里浮浮沉沉,乍一眼仿佛飄滿了整個湖面,遠處火光熊熊,昔日平靜的村落籠罩在一片血光之中。
「彭!」孩子重重摔落在地,但他顧不上磕破的膝蓋,慌忙爬起來踉蹌著繼續向前跑去。
但沒跑了幾步,他又突然停了下來。
沖天的烈火消散了迷濛的煙雨,秀麗的村落仿佛被撕去了寧靜的面紗,殘垣斷壁,屍橫遍野,目所能及,儘是觸目驚心。
孩子呆愣了半晌,忽然驚醒一般,發瘋似的往家的方向奔去。
「娘!」
剛轉過街角,孩子忽覺腋下一緊,身不由己,被人拽進了旁邊的一間破屋,正欲高呼,一隻溫厚的大手覆上了他的嘴巴。
「別喊,是我。」
抬眼看去,斗笠青衣,竟是白日裡所遇那人,此時從下看上,沒了斗笠的遮擋,只見他朗眉星目,讓人望之親近。
男人慢慢鬆開了手,對孩子說到「我不知你是哪戶人家,但方才我遍尋柳葉上下,村里已是沒有生人了。」
孩子一怔,隨及劇烈的掙脫起來,「你騙人!娘親不會死的!她一定在家等我!」
無奈,男人並指成劍,在孩子身上親親一點,孩子繼續張嘴高呼,卻只是霍霍無聲,已是被點了啞穴。
「事實雖然殘酷,但你的娘親終歸是希望你能活下來,你如此這般,你娘九泉下安得平息。」
孩子慢慢閉上了嘴,兩行血淚順著淚痕再一次流落下來。
見孩子如此快便安靜下來,男人也不由一怔,這孩子心性果敢,卻遭逢此變,可惜可嘆。
男人摸了摸孩子的頭,提劍起身向外走去。
「乖乖在此等我,待我滅了賊人再來接你。」
將出門前,只見男人信手一揮,孩子只覺胸口一松,不自覺呼出一聲,竟是能說話了。
男人出門之後,並未行向村里深處,反而徑直朝著村外湖泊走去,不疾不徐,慢慢將村子拋在了身後。
朦朧的霧氣慢慢席捲而上,把男人的眼和劍隱得更加淡了。
待得停下腳步,男人已立於湖泊中央,足下漣漪微微,竟是不沉。
只見他左手扶劍,拇指輕推,一陣狂風自劍鞘激射而出,把里許內的湖面盪得乾乾淨淨。
「人齊了就出來吧。」
男人話音剛落,一個個身影從平靜的湖面拔升而起,嘩啦啦的水落聲不絕於耳,盞茶功夫就出現了數十人,清一色全是黑面具黑甲衣。
獨獨為首一人戴著白面具,操著尖嗓答應道,「果然被你發現了。」
「你意在我,何必濫殺無辜?」
「這本是無奈之舉,我這些夥計沒有大俠的腳力,我一人又敵你不過,只能出此下策,逼大俠折返等等我們啊,嘿嘿。」
「原來如此。」
男人說話時尚在對面,待話音入耳,白面具驚覺尾音竟是自身後傳來,再定睛瞧時,對面哪還有人影!
只聽金石之聲,黑衣人中瞬間暴起一團血色的霧氣。
「散開!」白面具撕聲怒吼,當先向外跳去,還未回頭反手已撒出一把掌心雷。
「轟隆隆!」連珠的爆炸掀起洶湧的波濤,炙烈的光熱將水面生生削去一掌,化作蒸騰的雲霧沖天而起。
卻見雲霧中央,男人劍挑長空,劍鋒所向,洶湧的湖水和霧氣自三丈外便一分為二,難以近身。
「放箭!」白面具一身令下,機拓聲中,彌天的箭矢如雨而下,箭尖碧綠的幽光令人望而生寒。
男人將劍向下一划,罡風夾裹著巨浪自他為中心,形成了一道接天貫地的巨柱,將層層疊疊的箭矢盡數彈射開去。
「布陣!」白面具掌心摸出一把不知名的彈丸,大聲指揮道。
黑衣眾人聽命,兩兩成對,手牽金絲向水柱撲去。金絲不知是何物所制,內力催動下竟泛起了屢屢金光。
金絲穿柱而過,好似微風拂柳,如入無物,水柱聲勢一滯,「嘩啦」聲中化為漫天水花,然男人卻不在其中。
正當眾人四下張望之時,只聽一聲慘叫,一名黑衣人自下而上,被一柄水劍貫個對穿,水波流轉,劍氣激盪。
「在水裡!」不及白面具提醒出聲,萬千水劍自水面激射而出,黑衣眾人慘叫聲中紛紛被射落湖面。
再看水面一分,一道寒芒直逼白面具而去,然而比劍氣更讓人膽寒的,是斗笠下男人森嚴的目光。
教眾已十不存一,此番纏鬥再拖下去勢必更加被動,念及於此,白面具將心一橫,不顧水面上掙扎的眾人,把手中的彈丸悉數拋出!
而黑衣眾人但凡看到此彈丸者,無不面色土灰,不顧傷勢拼命向外逃竄。
男人面色不改,只是將劍鋒一轉,凌厲的劍氣瞬間將他的周身護了個周全。
「彭!彭!彭!」
爆炸聲中,碧綠的煙霧籠罩了天地,也淹沒了男人,刺鼻的氣味夾著劇毒瞬間衝破眾人的天靈,離得近的不及出聲已爆體而亡,毒霧沾身的迅速腐化,在悽厲的哀嚎聲中慢慢沉沒。
忽然煙霧激盪,男人宛如貫日長虹沖了出來,劍尖所指,毒氣消散。
然而男人的青衣也透出了道道血痕,衣襟裙裾青煙繚繞,斗笠早已不知所蹤。
白面具見狀面色一喜,右手在腰間一抹,一柄翠綠的軟劍跳到了手中。
此時,男人的劍已到了近前,只見白面具提身後躍,手上畫圓,軟劍如青蛇一般纏了上來。
男人劍氣更盛,然而不知這軟劍有何玄虛,竟如附骨之蛆,能將劍氣消融。眼看寶劍就要被軟劍纏繞,男人再鼓一氣,分劍直刺白面具眉心。
嚇得白面具慌忙收劍回撥,將將避開了這致命的一擊。
二人一觸即分,待站定時,湖面上只剩下二人獨立。
白面具一瞥遍湖的屍首,咬牙切齒的說道:「大俠好手段。」
「承讓,你才是狠辣決絕,殺人如芥。」
「螻蟻而已,我無需在意。倒是我們這一路廝殺,橫屍遍野,大俠何不如可憐可憐他們,乾脆把劍訣交出來得了,省的生靈塗炭哪。」
「我已說過,我沒有什麼劍訣。」
「那就只能硬搶了。」話音未落,白面具慢慢沉入了水面,卻未激起一絲漣漪,仿佛九幽之下的亡魂。
男人左手順著衣襟一拍,縷縷青煙被盪了個乾淨,只見他屏息凝神,乾脆連眼睛都閉了起來,背手負劍,悍然無畏。
「鏘!」
毫無徵兆,白面具已橫劍立於男人身後,無風無影,二人已完成了第一交鋒。
「咔嚓!」
面具碎落,漏出了黑衣人妖異的面容,若不聞聲,竟不知是男是女。
而男人還是背手負劍,屏息凝神。
「鏘!」
這回黑衣人出現在男人左側,劍挑長空,然劍身震盪,黑衣人極力才能控制。
男人還是背手負劍,屏息凝神,但一絲青氣已爬上了男人的脖頸。
「鏘!」
這回是右側,黑衣人雙手持劍,氣息急促。
男人還是背手負劍,青氣爬上了男人的臉頰。
「鏘!」
這回是正前方,黑衣人仗劍而立,氣喘吁吁。
男人還是背手負劍,青氣卻布滿了男人的臉龐。
「哼,中了本教秘法之毒,卻可以支撐如此之久的,你還是第一個,就憑這一點你也足以傲視群雄了,快把劍訣交出來吧,我饒你不死。」
男人艱難的抬起眼皮,聲色不變的說道:「我沒有你要的劍訣,你求死我成全你,求此物我沒有。」
「死到臨頭還嘴硬,你成全我?你現在還揮得動手裡的那柄重山劍嗎?」黑衣人不以為意,「此毒只有本教解藥可解,你一身絕學,仗劍江湖豈不快哉,何必為了這區區劍訣丟了性命,你縱使不給我,待你一命嗚呼,這劍訣不還是我的囊中之物!」
「那你自己過來拿便是。」男人嘴角含笑,淡然地看著黑衣人。
黑衣人確是心下一緊,暗自嘀咕,這廝到底練的什麼功,中毒至深卻依然淡定自若,莫不是假意中毒誆殺我,爺爺長命百歲,可不能折在這了。
心裡這般想著,嘴上卻絲毫不落下風,「哼,和你動手怪累人的,爺爺正好休息休息,你要是有什麼遺言就說吧,爺爺要是高興沒準兒替你傳個話。」
見黑衣人並不上前,反而坐了下來,男人挽個劍花,也席「水」而坐,運功調息起來。
黑衣人見狀更是遲疑,然而只有男人自己知道,此毒中的突然,且性極陰邪,三番五次交手,此毒已快進入心脈,若不是自己功力深厚,此時已是不敵。
而逼毒絕不是朝夕之功,當下誆住了對方,但總會被其識破,此次真是陷入了絕境。
而就在此時,只聽遠處傳來孩子稚嫩的呼喊,「大俠!」
二人齊齊變色,不過,一為驚,一為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