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離家

    推開門邁出去，冷風撲面而來，倦意一下子就褪去大半。

    葉軒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才想起來那件狐皮大氅已經送給了老鱉，只好放棄再添件保暖的念頭。

    大步來到門廳，父親正在對弟弟叮囑些什麼。大管家葉九站在一側，兩位神將穿戴嚴整，等候在一旁。趙成葉軒早就認識，另一位衣著鮮麗的陸岐，是頭次見面。

    「爹，我來了。」葉軒走過去打了聲招呼。

    「哼，今天送你弟弟上京的日子，你怎麼才來？」

    葉軒也不隱瞞，嘿嘿一笑，道：「昨晚喝多了嘛，爹您別生氣。」說完轉向趙成二人。「這次護送寒山入京，就勞煩二位將軍了。」

    「我二人奉皇命前來，自當權力護送，保公子平安抵達。」

    那邊客套完，葉軒這才走到弟弟面前，拉過剛到他腰腹高的葉寒山，蹲下身子，說了幾句。

    「娘親走得早，我跟爹又都是粗人，你從小跟著奶娘長大。這次離家，更是沒了親人在旁。你要學會照顧自己。」

    葉寒山看著滿目憐愛的兄長，搖了搖頭道：「我已經長大了，哥哥不用擔心。倒是你，還是少喝些酒，多替父親分擔一些軍中的事……」

    「唉，你哥我哪有那統領千軍萬馬的本事，爹還正值壯年呢，不用我添亂。」葉軒摸了摸葉寒山的頭，站起身道：「行了，去吧。在學宮誰要是敢欺負你，跟哥說，哥一定帶著咱家的鐵騎殺進京都。你哥我打不過獸人，打幾個當官的念書的還是綽綽有餘的。」

    葉長天看著難得英氣一次的兒子，眼角帶笑。兩位神將倒是聽得心驚肉跳。

    葉軒的凶名，他倆可是親眼見過的。

    在梁州地界，北海王的兒子誰敢說不認識，自然也就沒有人觸那霉頭。所以葉世子在世人眼中只是吃喝玩樂，不學無術。

    但是三年前元帝六十大壽，葉軒代替父親進京祝壽發生的那件事，徹底改變了大家對這個年輕人的看法，也最直觀的向天下人展示了北海王，護國大將軍的恐怖實力和地位。

    初進京都，葉軒還是很乖的，對人報以笑容，甚至一些看不起他小屁孩官居一品的迂腐文人，他也沒有追究，沒有顯露出一絲北海王世子的倨傲。一是在皇帝龍座底下，不能太囂張，二是他確實不喜歡京城那些人的虛偽矯揉，想趕緊完事離開。

    但是這種收斂似乎激起了一些不懷好意的人試探底線的欲望。

    於是在一次白丞相宴請葉軒的酒席上，一位六品的言官便公然出口：北地人粗鄙，只知道打打殺殺，大都是一介武夫而已。

    場間看客沒有一個人說話，各自心懷鬼胎。白丞相與葉長天是舊交，當初兩人還名不見經傳時，便是摯友，但不知為何，也沒有發表意見。

    葉軒看著那言官挑釁的目光，緩緩飲下一杯酒，臉上的笑容，始終掛著。

    就在人們以為虎父犬子，葉軒軟弱無能，這件事即將不了了之時。當晚，宴席散去後不到半個時辰，一百玄甲鐵騎，一百重甲步兵鏗鏘的跑動，便驚醒了整座京都。

    這群踏過血泥，殺人如麻的戰士沒有遭遇任何阻攔，便來到了那名言官位於鬧市區的宅子前。

    巡城兵丁早就被他們渾身的殺氣嚇得三魂出竅，負責京都防衛的御史被屬下的報告驚醒，來不及穿戴官服，一路小跑奔向皇城。守城都尉快馬將公文遞送到內城值夜的公公手裡。

    但令人事後想來渾身發顫的是，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都沒有任何指示從內城送出來。

    而那時，那名言官一家上下三十幾口人，早就成了廢墟上的亡魂。

    葉軒一聲令下，兩百剿滅獸人都毫不費力的鐵甲，便踏平了那座還算闊氣的宅子。言官從厲聲呵斥到跪地求饒。葉軒卻始終坐在馬車裡，把玩著一件侍從武官送來的連環鎖，直到夜色恢復平靜。

    那個夜晚，滅門沒有雜音，只有令人膽寒的悽厲唉叫，血腥氣傳遍了整條大街。手段之狠辣絕情，就連專門負責殺人的千鶴衛都自嘆不如。

    不知道多少勢力的高手在暗中觀察，但最終沒有一個人有所動作。因為他們發現，除了看得到的那二百鐵甲，還有十幾道強悍到足以毀滅一個小宗派的氣息，籠罩著那條街。

    皇帝不表態，誰知道水有多深。

    第二天，血水都被巡城御史派人清理乾淨過後，葉軒才修書一封，蓋上了北海王的大印，遞交到元帝面前。說那言官對北海王口出不遜，北海王是皇帝親封，那言官就是是藐視皇權。

    元帝一副剛剛知曉的樣子，象徵性的做了批示。對葉軒當街屠門半點沒有過問，還賞金千兩作為對北海王受人非議的補償。

    那一刻，天下人才認識到北海王葉長天在大梁的地位。皇城腳下，朝廷命官，先斬後奏。結局是沒有任何不妥。朝中江湖中，對北海王這棵巨樹的根深葉重，再次有了清晰的認識。

    而葉軒脾氣乖戾，殺人不眨眼的凶名，也在京中流傳開來。

    送葉寒山上車，兩隊近衛軍分列兩旁，大隊伍緩緩開動，朝著千里之外的京都進發。金甲隊伍里，沒有看到那名副官。按照北疆的天氣，也許下一場雪過後，世上便再沒有那人一點蹤跡……

    葉家父子倆回到後宅，關起了門。

    「我聽說，雪玉樓你最寵愛的那個什麼莫魚兒，今天早上消失了？」

    葉長天別有深意的看著葉軒。那影子是他派給兒子的死侍，他自然清楚來龍去脈。

    「您什麼時候也關心起那花街柳巷的事兒了？不會是母親走了太久，您覺得寂寞了吧。」沒有外人，葉軒也不再拘束，開起了父親的玩笑。

    「混小子，你少貧嘴。」笑容漸漸收斂，葉長天嘆了口氣，話風一轉道：「這些年你裝成個廢柴浪子，以致大好時光荒廢，修為停滯不前，是父親虧待了你。」

    「修行一途千難萬險，還要斷絕塵緣。當初兩位兄長在還好，如今寒山幼小，我是長子，不修行也罷，正好伺候您養老。」

    葉軒越顯得不在乎，葉長天反而越心疼。他最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在大道上有多出色的天賦。若能走下去，恐怕超過聖賢台上那些掛著的畫像上的老傢伙，也只是時間問題。可惜為了保全葉家……

    「您就別老胡思亂想了。我跟您說個別的事。」

    「嗯，你說。」

    「那個吧，兩年後那尊陽公主就成年了，到時候我就要上京成婚。我想提前出去轉轉，看看這大好山河，見識見識傳說中的江湖，什麼五霸三王，九才六聖的……」

    葉長天顯然是沒想到他會提這種事兒，但轉念想了想，大手一揮。「去，男人嘛，就該志在四方。爹給你派上幾千個騎兵，讓天下人也認識認識我葉長天的兒子。」

    「見識見識您這不爭氣的兒子？」葉軒一臉無奈。

    「額……」葉長天有些尷尬，道：「我倒是沒想到這點。」

    「帶著上千騎兵，那不得到哪都讓人盯著？我還得裝成個混蛋，豈不是天下人都知道您有個不成器的兒子了。」葉軒露出央求的姿態，「我就是去玩，有影子跟著就夠了。便裝簡行，也自在。」

    葉長天思量半晌，重重的點了點頭：「行，就依你。要真碰上解決不了的麻煩，就亮出身份。我看哪個敢動你。」

    一句話出口，渾身氣魄，又仿佛是那個縱橫沙場，天下震服的戰神。

    但他，畢竟還是個父親。

    「唉，一走兩個都走了，就剩下我這個老頭子。」

    「您這是幹嘛，又不是不回來了。」

    葉軒看著父親鬢角的幾縷花白，心頭不禁一動。父親老了。

    「那你打算去哪，想好了嗎？」

    「青州吧，我想去看看。」

    聽罷，葉長天沉默了半晌。「也好，你母親當年產下老四不久便去了。這些年我也就再沒有去過。正好你去探望探望她那些族人。」

    …………

    次日清晨，梁州沒有下雪，是難得的晴朗天氣。一輪金日照在城外茫茫雪原上，光彩刺眼，天地皆白。

    遠遠看去，在天地相接的那條線上，一點黑影正徐徐前行。

    葉軒自小生活在風雪裡，馬背上，這種環境中趕路並沒什麼不適應。騎著胯下還算健碩的棗紅馬，不緊不慢的往南去。至於他的影子護衛在哪，恐怕他也說不清。

    離了廟堂，便都是江湖。

    不知走了多久，葉軒遇上了一隊刀客。

    北地貧瘠，商農都不發達，加上接近獸人部落，傳統的忠義良善的道德力量很弱。所以占山劫掠，就成了很多人謀生的手段。與之相對，專職護送商旅的刀客也很多。

    葉軒面前的這一支，八個大漢，騎著青皮馬，背著清一色厚背兒寬刃的狼刀，看起來有些檔次。中間圍著一輛馬車，車裡坐的，應該就是僱主。

    見到葉軒驅馬靠近，當先那大漢下意識的警覺起來。

    「大哥別緊張，我就是趕路太久，有些餓了。想問問您這附近有沒有供人休息的酒館茶舍什麼的。」

    葉軒雖是王侯子弟，但梁州水土不養人，他又從小跟在行伍里，風吹霜凍的，並沒有京中那些富貴人家的孩子細皮嫩肉的模樣，穿著一身普通衣服，看著平常，倒也不怕人打他主意。

    領頭的大漢看葉軒不過是個單薄的後生，便放鬆了些。「你是什麼人，怎麼自己在這雪原上？」

    葉軒眼珠一轉，道：「我叫十千，是個送信的雜役。從梁州城出來替主人送信，這不到這了遇上你們了。」

    「哦，那咱們算是半個同行，你送信，我們送人。」一群大漢哈哈樂了起來。「正好我們也要去住店，一起吧。」

    「那敢情好。」葉軒撥馬跟在隊伍一側。下意識的看向了那輛馬車。

    因為天氣寒冷，風也大。馬車的窗簾都是棉的，封的嚴實。看了兩眼沒看出什麼，葉軒便不打算探究了。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影子的聲音，那萬年如冰似的聲音，竟然帶上了一絲急切。

    「世子快走，那車裡有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