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有兩種朝臣,一個是忠臣,一個是奸臣,我不是忠臣,但我可以拍著胸脯對天發誓,我也算不上什麼奸臣。伏魔府 m.fumofu.com
貪污納賄,包庇媚上,弄術專權,欺凌百姓……這些我是一個沒做,當然,什麼兩袖清風,直言諫上,我也一個沒做。
我一直信奉一個道理,太過忠心的臣子只會觸怒天子,早早的去見如來菩提;而太過奸佞的臣子,就算不嫌棄別人的唾沫,也很難睡上幾個好覺,天天神志不清,怎麼能為虎作倀,當個好佞臣?
所以,做官就該像我這個樣子,該推脫責任,就推脫責任,該說上兩句好聽的話,就說上兩句好聽的話,遇到大事,就算全世界都攔著你,跟你說危險,困難,你也要硬著頭皮上,反正就算失敗,指不定還能撈個為國為民的好名聲,至於那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挑挑揀揀,覺得不麻煩就順手解決了,如果麻煩,養著手底下的人,咱也不能讓他們干吃飯,難道不是麼?
「微臣慚愧,不能將顧元城等祁國亂黨全部抓捕獻上。」我一臉歉疚地垂手站在芩國帝君的書案下階。
書案上的君王眼皮都沒抬一下,淡淡在新翻開的摺子上批了個赤紅的「閱」字。
我覺得有點尷尬,於是補充道「此次抓捕雖是禁軍副統領的過失,但臣身為一國丞相,理應為他承擔點責任。陛下若是要怪罪統領,臣願意替他向陛下求一個情,從輕發落。」
「哼!」岑帝一聽,氣得摔了手裡的毛筆,他狠狠瞪著我,似乎要把我吃了才解氣「沈卿倒是一如既往的巧舌如簧啊?」
「陛下謬讚了,臣本就是諫官出身,陛下再贊臣一句能言善道,豈不是讓群臣覺得臣是一個只會自吹自誇,胸無點墨的媚上之徒?」我趕緊低頭,忠心耿耿地進言「微臣雖是初任丞相之職,但一朝為群臣之首,便就是群臣的表率,一言一行都要受到群臣的非議,將來史官提筆記下的只會是微臣巧言惑帝,哪會寫這些不過是陛下對微臣的溢美之詞?還請陛下莫再讓微臣為難了,這千古罵名,微臣是萬萬不會背的。」
「……」岑帝坐在位子上干瞪著我,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知道該給皇帝一個台階下,我換了個話題,道「石曲將軍的首級已置殿門外,陛下可要親自過目?」
岑帝大概是覺得,就算他身為一國之君,面對眼前這個小子,他還是不要和他打嘴仗的好,便順著話搖了搖頭。
「隨你處置吧。」
我俯首遵旨。
「至於罪狀,就定為刺殺朝廷重臣,圖謀不軌,判誅其三族,後人服役,終身不可仕。」
我默默思考了一下,然後奏請道「陛下初登大位,根基不穩,若不能震懾朝臣,恩威並施,恐會後患無窮。」
岑帝也想了一下,遂道「愛卿言之有理。那便改定通敵叛國之罪吧,念石曲早年侍奉先皇,多有戰功,其後若有襁褓,豁免流放。」
「此事交由大理寺查辦,愛卿從旁監察即可。」
我低頭「是。」
「行了,退下罷。看到你,朕就頭疼。」岑帝擺手。
雖然皇上這麼說,但我堅信他是刀子嘴豆腐心,於是我非但沒走,反上前一步。
「還有一件事需陛下決斷。」我恭敬道。
岑帝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無奈問「還有什麼事?」
「石曲將軍一死,禁衛軍統領空缺,若不及早重新任命,軍中或會異變。」
岑帝聞言,點頭道「傳旨,禁衛軍副統領楊傑,擒獲逆黨,肅清叛亂,即提為禁衛軍統領。」
角落裡的傳旨太監立馬匆匆跑了出去。
岑帝用眼神示意了我一下,我立刻自覺地退出殿外。
剛轉過折廊,就見岑曦百無聊賴地趴在煙雨亭的欄杆上,似乎很是不耐煩地在等著誰。
我上前行禮「太子殿下。」
岑曦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嫌棄地「咦」了聲。
「沈青枝,你這身行頭比你當諫官時更難看了!怎麼,莫非我堂堂芩國竟找不出一個會裁剪衣服的人了麼?」
我拉了拉衣襟前領,覺得沒什麼地方難看的。
「殿下的品味肯定是與我等凡俗不同的。」我決定拍一下他的馬屁。
岑曦神色不變,很是坦然地點了點頭「不然我怎麼會是你的主子呢?」
這句話我就不愛聽了。
我一撩衣袍,準備走人。
「哎!」岑曦一轉身,擋在我身前「沈青枝,你怎麼總不把我放在眼裡?」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遂將目光移至別處。
拱手一禮,我道「殿下說笑了,雖說皇上在微臣心裡是不可替代的,但殿下貴為一國太子,微臣怎敢不將殿下放在眼裡?」
眉頭皺了一下,岑曦似乎有些不高興。
「沈青枝,你我兄弟非要如此生分麼?」
兄弟?
好啊,兄弟!
我一拳揮上了他的臉。
岑曦痛呼一聲,踉蹌退後幾步,捂住了臉。
我很想揮第二拳,但考慮到再偷襲是不可能的了,乾脆給對方一個面子,就算一拳扯平了他所做的過失。
「我就算是半仙兒,也算不到你那個弟弟會因為一串糖葫蘆跟人家跑了啊。」岑曦覺得委屈。
其實我也明白這事怪不了岑曦,但我就是很想發泄一下心裡的憋屈。
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顧元城那個混蛋就能從我眼前永永遠遠的消失了。
可惜啊!
太可惜了!
「楊傑是個不錯的將領。」我找了涼亭一處坐下,「你的眼光不錯。」
岑曦邊揉臉,邊也尋了一處坐下。
「他雖好,卻不是禁衛軍統領的最好選擇。」
我給自個兒倒了一杯茶,想了想,又給他倒了一杯。
「怎麼,你是想把他安插到邊疆大軍里去?」
岑曦拿起茶盞喝了一口茶水,不言不語地對我勾唇一笑。
這個傢伙生得倒是俊俏啊,沒把皇上別的學上,這副風流皮囊卻是一點不落地刻了下來。
不過,能入得了他的法眼,想來我應該也生得挺不錯。
暗自肯定了下,我站起身。
「閒嗑到此結束。天色將晚,我也該回府了。」
「若我是你,我是寧願住到朝廷發放的官邸里,也不會成天想著回去的。」岑曦道。
我垂了下眼帘,隨意笑了笑。
「多說無益,殿下管好自己才是。」
言罷,我招呼也懶得打一個,直接順著來時路出宮去了。
岑曦無奈一笑,隨手將對面之人喝的茶盞扔在了地上,然後裝模作樣地拿出一本《論語》看了起來。
「趙忻,處理了。」
一抹黑影悄無聲息地將地上的碎片清理得一乾二淨。
剛剛轉過折廊的宮女們,抬眼望去,就見自家太子殿下一臉刻苦認真的看書模樣。
小亭未煙雨,公子美如玉。
每個宮女心裡都忍不住冒出了這樣一句話:有君如此,夫復何求?
對於這一點,我只想呵呵,權作鄙視。
宮門口的王捷看見我,立刻迎了上來。
「主子,那石曲的首級該如何處置?」
我登上馬車,隨手放下車簾。
「如果不想死的話,就隨便找個亂葬崗丟了吧。」
王捷會意,知道這是皇上的有意試探,遂沒說什麼,依著主子的意思去尋亂葬崗了。
馬夫趕車,馬車悠悠晃晃朝京城數一數二的侯門貴族——魏應侯府駛去。
「相爺一日奔波勞累,回府後可要先梳洗一番,再去見夫人?」馬夫問。
我拿起一卷書冊慢慢看著,聞言只道「先去瞧瞧二少爺。」
馬夫應了一聲,一路就再無他話了。
說來也頭疼啊,這魏應侯府的二少爺被人綁了一回,不知道要鬧成怎樣的驚天動地呢。
馬車到了魏應候府側門時,王捷已先一步候在了門口。
我下車,王捷緊隨身後。
府門家丁見我,立馬向里通傳「相爺回來了,相爺回來了!」
有家丁上來迎我「恭喜相爺,賀喜相爺!老祖宗在祠堂裡頭等著相爺您呢。」
我不耐煩聽這個,直接問道「夫人呢?」
家丁沒想到我會問這個,有些語塞,支支吾吾道「夫人?夫…夫人今個兒身體不太好,留在養心軒休息了。」
正巧此時,我的書童從府里跑了來迎接我,我對著家丁「哼」了聲,領著書童和王捷進了府。
「相爺放心,夫人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大礙。」孫滬知道我最不放心什麼,上來就直言告訴了我。
「嗯。」我點頭。
見我沒去祠堂,而是往二少爺的院子走去,大概猜到了我的心思,孫滬又道「二少爺從午時被救回府後,一直在哭鬧,現在還沒消停呢。」
我繼續點頭,神態既不顯緊張,也不顯煩躁,只沉默地往惠德苑的方向走。
孫滬見我如此,雖早已習慣,卻還是有些沒辦法接受。
試問當今之世,像自家少爺這樣的曠世之才有幾個?他就一直沒想通,為什麼身為少爺親祖母,親父親的老祖宗和侯爺都事事偏袒另個……草包少爺呢?
更讓他想不通的,還是自家少爺這一臉的淡定和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