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好幾日暑熱讓宮中的人連連中暑,就連受盡照看的章太后也臥床不起了。一窩蟻 m.yiwoyi.com沈月笙連忙安排太醫們連夜趕製了許多消暑提神的香囊分發下去,日日都去同福宮侍疾多半日。
「太后,你今日可好些了?」麗選侍問道。
章太后喝完沈月笙勺中的一口湯道:「到底是上年紀了,已經不中用了。」
「太后這是說哪裡話,您離上年紀還遠著呢。不怕太后惱,嬪妾們與太后坐在一處,不像母子倒更像姊妹花呢。」麗選侍伶俐道。
長幼有別,況又身在皇家,怎得開如此玩笑!沈月笙面色一凝。
太后卻嗔怪著笑道:「就你會唬人。」麗選侍和程明月當下也陪同著笑起來。
靜雯進來道:「太后,慶妃來了。」
蘇曼儀懶懶道:「慶妃今兒個起的不早啊。」
太后淡淡一笑,「她也是個病秧子,這大熱的天兒也是有心了,叫進來吧。」
「給太后請安。」冉綠竹進來見除了她之外所有的宮嬪都在此處了,當下不好意思道。
「罷了,坐吧。你們的孝心哀家心裡清楚,只是實在不必日日來哀家這同福宮,哀家年紀大了,人多了反倒煩躁。」
「太子駕到!」屋外傳來內監的聲音。
太后瞬間來了精神,喜道:「快快快,讓哀家的孫兒快進來。」
麗選侍見此嬌笑道:「太后哪裡是嫌人多煩躁,分明是我們不惹太后愛憐~」
太后笑道:「人一上年紀就分外憐愛稚子。你們若是真心疼哀家,就多給哀家生幾個小王子。」
五年的時間,坤儀城中除了韶景宮出了一兒一女之外,其餘各宮皆無動靜。此事太后著急,宮妃們更是著急。
可是五年裡,南宮擎宇對沈月笙的寵愛不減反增,任憑別人怎麼使勁也沒用,這讓眾人暗暗叫苦。
「燁宸給王祖母請安。」
小小的人兒眉目甚是俊美,穿著一身秋香色錦衣。他出生的後啼聲洪亮,南宮擎宇將他高高地舉國頭頂朝天九拜,當下將其立為王儲。一出生就被立為王儲,這在大鄴的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
太后慈愛地笑著道:「免禮,快到王祖母這裡來。」
他甜甜地道:「是,祖母。」當下撲進太后的懷裡。
沈月笙緊張道:「宸兒慢些,仔細弄疼王祖母。」
「王祖母,您好些了嗎?宸兒昨日來的時候您歇息了,母后怕打擾祖母睡覺便叫宸兒回去了。」
太后嗔怪地問沈月笙:「真有此事?」
「是,母后。您的睡眠少些,他來的時候可巧您睡著,兒臣就叫他改日再來了。」
「哀家一看到哀家這孫兒啊,什麼病都好了,以後他來了可不許給哀家打發走了。」太后佯裝生氣道。
「是,母后。」
燁宸王子的長相幾乎集合了南宮擎宇和沈月笙的所有優點,即使才四歲,眉目眼角和周身氣派已有龍鳳之姿,再加上南宮擎宇和沈月笙*地十分有禮,更叫太后愛不釋手。
玩了半日,見太后逐漸體力不支,沈月笙叫道:「宸兒,你王祖母累了。」
燁宸王子從太后懷中下來道:「祖母,您歇著吧,宸兒改日再來看您。」
太后笑著應允了,尋梅便帶著燁宸王子走了出去。
「太后,奴婢給您捶捶腿。」靜雯道。
太后面上笑意深深,看向沈月笙道:「王后事事妥帖,你來替哀家捶捶腿。」
沈月笙一愣,諸人也大為愕然。
靜雯陪笑著道了聲:「太后~」
太后卻置若罔聞,保持著笑意看著沈月笙道:「怎麼王后不願意嗎?」
眾目睽睽之下尊貴為一國之後被要求做此卑微之事,堪為折辱。程明月暗自替沈月笙捏了一把汗。
沈月笙露出妥帖到位的微笑:「哪裡,兒臣願意。」說完便緩步到榻邊替太后捶起腿來。
「太后,嬪妾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了。」程明月起身。
麗選侍道:「怎麼,難不成程小儀也中了暑熱麼?」
「嬪妾悶的慌,想來是中了暑熱。」程明月道。
冉綠竹此時亦起身道:「嬪妾也告退。」
麗選侍奇道:「慶妃娘娘也身體不適了嗎?倒還是我們皮糙肉厚,一點事情也無。」
蘇曼儀剜了一眼得意忘形的麗選侍,翠玉步搖叮鈴響了一串道:「不打擾太后歇息了,嬪妾也退下了。」
麗選侍卻不解順妃為何白白放棄看沈月笙受辱的機會。
太后揮揮手表示允了,頓時殿內的宮嬪們作鳥獸散。
重重紗賬把刺眼的日光擋在外面,殿內光線幽昧,銅仙鶴口中幽幽吐出一縷香菸,讓人不由生出昏睡之感。
太后雙目緊閉,不知道醒著還是睡著,她沒有叫停沈月笙雖然雙臂酸痛也不敢停止捶腿。
隨著太后緩緩翻身,祖母綠耳璫輕輕擦過她的臉頰,一絲涼意猛地驚醒滿堂昏沉。
「王后還在啊?」太后睜開眼睛問道,顯得有些驚訝。
沈月笙淡淡地笑著沒有說話。
「好了,哀家還想再睡一會兒,你回去吧。」
「兒臣告退。」沈月笙施禮離開。
靜雯看著沈月笙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表情。
「你覺得哀家過了麼?」
「奴婢不敢。只是……再怎麼說她也是大鄴的王后,今日一過,恐怕她的體面……」靜雯暗自觀察太后的臉色,一時也摸不准她的心思說到此處便不再說下去。
「要怪只怪她的母家。哀家就是要所有人知道,坤儀城還有哀家坐著呢,大鄴也輪不到他沈家做主。」
沈月笙走出同福宮就見程明月迎上來道:「姐姐沒事吧。」她的額頭上滿是汗珠,面上的鉛粉也浮起來,可知已在此等候多時。
沈月笙看著她這幅憂慮的樣子心裡暗自感動。
「哪裡有什麼事情。」
「可是……「程明月欲言又止,又道:「這裡說話不方便,咱們回宮說吧。」
琴橫早早準備好了晶瑩剔透的冰碗子,程明月連吃了兩碗還嚷著要。
「好了,也不怕吃壞了肚子。「沈月笙嗔怪。
「姐姐不知道這日頭有多毒,我都快被曬化了,那時我的心裡就全部都是冰碗子,現在姐姐還不讓我吃個夠~「程明月撒嬌道。
「哪有你這樣的痴人,何必苦苦在那毒日頭下等我,今日這麼一曬好歹要養兩個月才能白回來。「
程明月滿不在乎道:「這等小事算什麼。姐姐無事就好。「
沈月笙也想到今天的事情,神情不由鬱郁道:「太后仿佛不是很喜歡我,倘若這樣做能讓她老人家歡喜,也便罷了。「
程明月嘆了一口氣道:「姐姐怎麼如此天真。太后為何不喜姐姐又為何縱容竺氏那樣的輕狂之人?還不是因為沈大人和大王如今推行的新政損害到了太后母家的利益,近來蘇氏和章氏走動甚是頻繁呢。「
沈月笙恍然大悟,臉色變白道:「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
程明月不好意思道:「是我父親信里說的,我因與姐姐交好,便讓父親對朝堂中牽扯到姐姐母家的事情也上心些。」說完又急忙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及時了解一些事情,萬一出事的話不至於手足無措。姐姐與此事上不甚上心,我就……我就想著替姐姐多著意三分。」
沈月笙驀然聽到程明月這樣為她考慮,心中大為感動,緊緊地握住程明月的手。
「恕妹妹多言一句,前朝後宮自古難分,姐姐萬不該將兩者分得這樣清。」
「月兒,大王日日面對政務已經夠累了,倘若後宮也和朝堂一般的話,哪裡又能給他一絲寧靜呢?我雖知此事難為,可為了大王還是想勉力一試。」
程明月點頭道:「月兒明白了,有月兒在,月兒會護著姐姐的。」
「傻月兒,你是妹妹,該是我護著你才對。」沈月笙清淺一笑道。
「篤篤篤」有人扣門。沈湑的目光不移手中的文書道:「進來。」
沈惜墨進來走到案前,她一言不語地站著眼睛盯著沈湑看。
沈湑的心思完全在文書上,直到看完整個文書才注意到孫女的異常遂放下文書笑著道:「孺子,你怎麼來了?」
「靜好有事請教祖父。」
沈湑哈哈大笑,招手道:「孺子,過來講。」大概是年紀大了,近年來沈湑越發憐惜幼子,尤其是這個冰雪聰明的孫女。
沈惜墨走過去跪坐在沈湑膝下問道:「祖父,靜好有惑不解。」
沈湑伸了個懶腰,慈祥地笑著道:「孺子說來聽聽。」
沈惜墨道:「哀公問於有若國家財政困難該如何去做,有若告訴哀公,國家應該從此時開始只抽取十分之一的田稅。哀公很是奇怪,現在我抽十分之二的田稅還不夠,怎麼能減少呢?。有若說,大王,如果每戶百姓都富足,您怎的國家怎麼會不富足呢?如果每戶百姓都不富足,您怎麼又會富足呢?」
沈湑聽完道:「孺子,你想說什麼?」
「祖父,靜好前幾日隨兄長去了一趟郊野,一路上看到不少乞丐,父母甚至將幼子賣身為奴以換糧食,靜好特意問過,淪為乞丐的人最初也不是乞丐,變賣子女也並非父母的本願,只是他們的田賦實在沉重,儘管一年到頭辛勤耕作也難以上繳天賦,不得已才淪為乞丐,變賣子女。祖父,在堂為官者不都飽讀聖賢之書嗎?那麼,有若勸諫哀公之言為何無人告訴我們的大王?百姓這般辛苦,倘若無人來憐憫他們,他們遲早是要犯上作亂的。」
沈湑看著沈惜墨,眼中忽然閃光,像是被震撼又像是懷疑地盯著她。沈惜墨只顧竹筒倒豆子似的將胸中困惑一股腦兒地說出來,忽然看到祖父這樣看著自己,頓時有些慌亂道:「祖父,我說錯了嗎?」
「不,不,你沒有說錯。」沈湑長嘆了一聲。
沈惜墨暗自鬆了一口氣,看著沈湑道:「祖父,你說大鄴會永遠太平嗎?」
沈湑還沒有從震驚中回神,用銳利而有些瘋狂的目光審視著沈惜墨問道:「孺子,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沒有人教我,祖父。是我自己說的。」沈惜墨雙眼天真無邪,沈湑卻敏銳地從那雙漆黑明亮的瞳孔看到了一束奇異的光,雖然他此時並不確定這樣的奇異是福是禍,卻足以讓他欣慰。
「哦。」
「祖父,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沈惜墨道。
沈湑長嘆一聲,拍拍沈惜墨的肩膀道:「孺子,日後你來此隨侍吧,你想要的答案需你自己來找。」
在她的認知中,這間屋子是整個落梅第最神秘的地方。當他的祖父一走進這間屋子,就再也不是那個將她舉過頭頂逗她嬉笑,慈祥溫和的老人了,他會變得嚴肅而冷淡。
「娘親,祖父的書房裡有什麼好東西呢?怎麼都不讓人進去?」她曾這樣問。
「祖父是怕人吵。」
「為什麼?」
「因為你祖父在那間屋子裡,謀的是江山,謀的是天下百姓。」
……
「祖父說的是真的嗎?」沈惜墨難以置信地問道。
「自然。」沈湑笑道。
那麼我以後也能謀江山,謀天下百姓了嗎?沈惜墨心中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