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叫李慕白

    雲清風淡，一人手持一劍，登上蜀山。

    沿途枯樹纏枝，雜草叢生，不經意間，還沒能夠看見許多草蛇在雜草之間徘徊，試圖尋找機會將那個人咬死。

    山腰之上，從巨石之中拓開的一道巨門，巨門之上響遏行雲的蜀山二字早已經失去了本來的風采，而是被灰塵陰霾了它鋒利無雙的劍刃。

    一位身穿著破舊長衫的老頭左手牽著一個十五六歲左右的孩子，另一隻手抵著一柄木劍豎在地上，神情肅然，像是等待了很久一般，鬆開孩子揉了揉自己的右手，又繼續剛才的姿勢。

    老者，是一位瞎子。

    據說是當年年輕氣盛跑出去和外面的人比試，無奈技不如人被人刺瞎雙眼，隨後便孤身一人爬著回到了蜀山，當年的師父就是帶著一個小孩這樣的等著自己，等待著自己滿帶著所有的慚愧和無奈回到蜀山，接替那個無聊的蜀山，接替那個替人教徒的機會，在蜀山，這就是規矩。

    一人一江湖，江湖敗了，自然就要回到蜀山了，當年的瞎子是，如今山下的人同樣也是。

    「阿嚏——」小孩揉了揉鼻子，抬著頭看著老瞎子：「今天咱們就要離開這裡了嘛？雖然這個地方挺破的，吃飯基本上都是老死的猴子肉和山間野果，但是也比外面的世界好太多了，咱們就不要出去了吧，外面可是人吃人呢！」

    若不是知道小孩經歷了什麼，老瞎子是絕對不會相信這句話是從一個豆蔻年華的孩子口中說出來的，瞎子只是笑笑，沒有回覆孩子的話，只是淡淡的說著：「不是我們出去，而是老瞎子我要走了。」

    「你要去什麼地方啊？不能帶我去嘛？」孩子想了半天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問了一句：「你也是知道的，雖然我的劍術平平，可是我會照顧你啊！你都這麼大歲數了，要是一個人在外面漂流，說不上什麼時候就餓著了，找不著飯吃，我在你身邊還有一個照應不是？」

    老瞎子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孩子嘆息一聲，老瞎子想起了當年自己站在此地，看著要離開的師父和跪在地上的師兄，他的眸子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有淡淡的劍意和滿身的傲氣，心想著若是自己一劍出山，必不再能如此這般的回到蜀山，他回蜀山時，定然會讓蜀山大放異彩的，可是，下山之後的瞎子十年間，便什麼都失去了，他有的也只是這背後的蜀山了。

    幾隻猴子噌噌的從樹林之中竄了出來，對著孩子擠眉弄眼的，孩子會意，喃喃的問道：「那個山下的人就是接替你的人？」

    「沒錯，他是我師父的小徒弟，我的大徒弟，以後你就交給他了。」

    半柱香的時間，中年男人懷中抱劍，終於走了上來，看見那個熟悉的人和稚嫩的臉，臉色有些猶豫。

    快步走到跟前，急忙跪在老瞎子面前，聲音略有顫抖的說道：「罪徒溫良恭，向師父謝罪。」

    溫良恭身著與老瞎子同樣破舊的青衫，蓬頭垢發，雙手按在地上，能看見每個手指上的老繭，仔細聽著，竟聽出來他哭了！

    「良恭，起來吧，你沒有罪，罪在我這個老瞎子讓你離開的太早了，讓你重走了我的老路，這不怪你。」

    溫良恭抬起頭，已是滿臉淚痕，老瞎子伸手摸著溫良恭的臉，漸漸的露出笑容：「是比以前成熟多了，不過卻還是有些暴戾之氣，看來你還沒有悟透啊！」

    「師父，再給我半月時間，半月之後，我定當再回蜀山，一心教導小師弟，與師父一樣。」

    「你要幹什麼去？」

    「徒弟的左手是被北木府北牧南斬去的，自然要去討回胳膊！」

    「混賬！你何曾見過我去討要了那一雙眼睛？」

    「可是我已經幫您……」

    「師父欠下的債，自然有徒弟去還，若是有仇，也自然是讓徒弟去報，更何況你年輕氣盛，孤身一身闖蕩天下，自然會得罪許多人，俗話說匹夫無罪懷玉其罪，你要做的不是去報復任何一個人，而是要接替我的位置，成為咱們蜀山的掌門，替師教徒，明白嗎？」

    溫良恭想了半天，想要提起放在地上的劍站起來，老瞎子的木劍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拿起來直接抵在了溫良恭的肩膀之上。

    「怎麼，不願意？」

    「師父，難道您不了解良恭嘛？」溫良恭冷聲說道：「當年您說若是我沒有失去任何的當年的氣勢，便可以不再回來，闖蕩江湖，立了江湖道，哪怕是真的飛升成仙，都不要回來，如今我依舊沒有失去那種氣勢，為什麼要接替你的位置守著這片早已經成為廢墟的蜀山？這裡除了滿山的猴子還有什麼？」

    「這裡能夠飛升成為劍仙啊！」

    「這麼多年了，師父您還要堅持嘛？」溫良恭淡淡的說道：「師父於劍道的天資我是知道的，這麼多年您都沒有悟出來如何飛升，怎麼飛升，又何必說出來自欺欺人呢？」

    老瞎子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也罷！」老瞎子揮了揮手，轉過身對著少年笑道：「看來這一次還不是老瞎子走小瞎子留了，你去收拾收拾你的那個衣服吧，你師兄溫良恭既然還沒有看透一些事情，正好你也隨他去看看外面的江湖，雖然你是被我從亂馬之下救下來的，可是你卻未見半點的江湖，若是等到你及冠以後，在下山恐怕還是會走了我們這些人的老路的。」

    「我……」

    「快些去吧！記得把那一雙被褥給我留下，整個山上就那一點棉花都給你續進去了，還天天的說著自己冷的，你不知道我老瞎子更冷？」老瞎子抽起木劍打了一下少年，少年怕疼的向後多了幾步，還是遲遲不走。

    「你若不去的話，老瞎子我今天便死在這裡了！」老瞎子無奈的搖了搖頭。

    聽到這句話，少年立即跑了回去，口中還大喊著：「你不要死！我這就去收拾！」

    溫良恭看著這孩子與老瞎子這般，略微有些目瞪口呆。

    「師父，我此番前去是為了拼命的，不是什麼教徒弟行走天下，若是這孩子與我前去，性命恐怕是凶多吉少！」

    「我知道。」

    「這個不是咱們蜀山的未來嘛？」

    「這和是不是未來有什麼區別？」老瞎子一臉得意的說道：「當年你師父選擇你，我師父選擇我，現在看起來他們都錯了，他們認為的只有劍道天資無雙的人才是咱們蜀山的未來，可是如今看來，我師父當年失敗了，我失敗了，你同樣也失敗了，所以，那些規矩都是沒有用的廢話，這孩子劍道天資平平，還是因為那次我下山吃麵，遇見了山賊入村搶劫，在亂馬之中將他救了下來，我不知道以後他的劍道會走多遠，我只是知道我們兩個人有些緣分，就救了他，至於讓他成為咱們蜀山的接班人的事情，這就不是我考慮的了，而是你溫良恭了，讓不讓他在你拼命赴死的時候死去，這都是你一念之間的事情罷了。」

    「可是……」

    還不待兩個人說完，少年一溜煙的跑了過來，身前只是抱著一卷衣服，這些衣服雖然破舊，但是卻都是乾淨的。

    少年眼睛略微有些發紅，哽咽的對著老瞎子說道：「我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來，在我回來之前你千萬不要死啊！那一雙被褥我給你放在最裡面的那個柜子裡面了，只有那裡不會被那群猴子翻到，你也記得，用過之後就放在那裡，你的那些破衣服我都沒有扔掉，也都給你洗了放在那裡了，本來以為會在半月之後你過生日的時候拿出來讓你高興高興的，現在看來提前告訴你一聲，別以為丟了呢……」

    「好了好了！都是十四五的臭小子了，怎麼說話和我這個老頭子差不多！」老瞎子舉起木劍，敲了一下少年的頭，然後大聲罵道：「你們兩個趕快給我滾！老瞎子我還要在這裡悟仙得道呢，千萬不要在這裡挨著我的事！」

    少年害怕的退了幾步，撞在了溫良恭的身上，溫良恭也是對著老瞎子深深的鞠了一躬，轉過身下山去了，少年則是直接跪在地上，衝著老瞎子磕了三個頭，抬起頭時，已是兩行淚水滑過面頰。

    「老瞎子，我走之後，記得按時吃飯，要是饞面了，後山那裡我種了很多的小麥，雖然還沒有長出來，要是再等上幾年，說不上就長出來了，就別總下山了，山下亂，你這身子骨經不起折騰，要是真的要死了，你不是說你會千里傳音嘛，記得要告訴我！不管我做什麼，我都會回來的……」

    老瞎子多年不用的眼睛，也被這麼一個少年的一番話弄得有些濕潤了，聲音沙啞的罵道：「快滾吧！」

    溫良恭一個人走了一會兒，停下來看著身後奔跑著的身子，眼神有些不解，那少年滿臉的淚花，伸手擦了一下鼻涕。

    「又不是什麼生死離別的，以後還能見到的。」像是看著少年這般哭，動了惻人之心。

    「你懂什麼！」少年沒有好氣的對著溫良恭說道：「他是我的師父！」

    溫良恭想起來自己當年的那個師父，沒有了雙臂的老者，他走的時候，自己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他和他的感情，只也能用淡如水一般形容。

    「他既然是你師父，那麼你知道他的名字嘛？」溫良恭冷聲笑道，蜀山的規矩如此，做徒弟的一輩子都瞧不起師父，更別說知道師父的名字了。

    「他叫李慕白！我的師父！」少年大聲喊道，就連山上那個背過身子抽泣的老頭都聽見了，剛剛忍住的淚水瞬間抑制不住的划過下來，滴在了地上。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