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青丘樹下，伊人依舊。

    塗山外。

    東方月初盤腿而坐，微微拂過的清風帶起了披在身後的長髮，兩根呆毛也在風中搖拽。

    「明天的決鬥，我去吧。」王權富貴從東方月初身後走來，懷裡還抱著王權劍。

    「欸。」東方月初嘆息一聲，「我都已經下定好決心了，你這人能不能別來煩我啊。」

    王權富貴的目光掃過下方正在爆發戰鬥的湖面上，「真想開了也不至於在這裡欸聲嘆氣了，另外，不幫忙嗎？」

    這人好煩啊。

    東方月初滿臉黑線，默默注視著下方的戰鬥。

    沒過多久戰鬥就平息了，同時一道紅色的身影也落入下方戰鬥的船隻上。

    看著東方月初沉默不語，王權富貴開口道：「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莫非你覺得有王權劍在手的我，再加上你，也依然殺不死那妖婦？」

    「當然不是，可你我都清楚，那些東西來自於那邊，相比起殺死它們，證明它們的存在反而更能解決問題啊。」

    這已經是東方月初這些天不知道第幾次嘆息了。

    王權富貴若有所思，「君……叔叔還是沒有消息嗎？」

    東方月初把目光從下方轉移，抬頭望天，「若是他在我也不至於此，道盟已經四處去找了，君臨天這傢伙，不會是跑到那邊去了吧。」

    王權富貴沉默不語，微微撇了一眼身旁的傢伙。

    總感覺他叫叔叔，而東方月初平輩稱呼，自己莫名其妙就掉了輩分，明明自己才是表哥啊。

    「不去見一面嗎？我可以幫你攔下那些人。」王權富貴看著站在船艙內的紅衣身影，詢問道。

    東方月初平靜道：「明天自然能見。」

    話雖這麼說，但目光也沒有離開那道身影。

    雖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盟主之位，但很多人也從最初的懵逼中回神，開始對他這個無論資歷還是閱歷都略顯不足的『年輕人』施壓，又是以保護之名監視，又是逼迫其必須給一個結果，不能只是逢場作戲。

    王權富貴見正主都發話了，便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了。

    雖然明天不是由他來面對塗山之王，但他也有必須去做的任務……

    …………

    七月初七。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耀在塗山的大地上，整個人間界的目光也被聚焦於此，不為別的，只因為今天便是新上任的道盟盟主挑戰妖盟盟主、塗山之王的日子。

    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將道袍披在身後，東方月初邁步向山下走去。

    他已經在此枯坐三天三夜，今日便是約定的日子。

    山下已經聚集了不少道盟高層，全體目光都聚焦在東方月初身上，「盟主，時辰已到。」

    東方月初笑了笑，「那就，走吧。」

    目光看向遠處的參天巨樹，東方月初的目光里閃過幾分追憶。

    臨近塗山地界，塗山容容帶領著一眾塗山狐妖阻攔於此。

    「好久不見啊，容容姐。」東方月初一臉輕鬆地打招呼道。

    但此刻，塗山容容並未露出以往狡黠的微笑，而是神色嚴肅道：「東方月初，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塗山容容清楚眼前這傢伙對自家姐姐的感情，根本就不可能會傷害姐姐。但現在無端端的挑戰姐姐，這不是送死嗎？

    東方月初聳了聳肩，攤手道：「我當然清楚自己的決定，好了容容姐，別再勸我了。」

    說罷，東方月初邁步向前，身後的一眾道盟也想跟去，卻被塗山容容帶人攔下，「按照約定，只能由東方月初一人去迎戰姐姐。」

    有修士不滿道：「這是你們塗山的地盤，誰知道你們會不會玩什麼花招，群攻東方盟主。」

    東方月初微微偏頭道：「都留下吧，我相信塗山會信守承諾的。」說罷便跟著塗山容容往塗山內走去。

    盟主都發話了，一眾道盟修士也只好不再多言，與一眾塗山狐妖一同停留在塗山外圍。

    路上，塗山容容素手緊握問道：「非要如此嗎？」

    「只有這個辦法了啊，要不是君臨天那傢伙玩消失，也不至於此。」東方月初抱怨道，但語氣卻不見有多埋怨。

    塗山容容低頭不語，齊劉海擋住了她的神情。

    很快，兩人便來到曾經熱鬧繁華的塗山街道，但因挑戰的緣故，此刻的街道內空無一妖，顯得冷清。

    「呼，好久沒回來了，也不知道妖馨宅最近出了什麼好吃的。」

    「那不是古寶齋嗎？還有約會樓怎麼感覺不一樣了，重新裝修過了嗎？」

    一路上，都是東方月初在自言自語地感慨著塗山的變化，時而驚嘆，時而羨慕，絲毫沒有半分道盟盟主的感覺。

    穿過住宅區，前面不遠處就是苦情巨樹，也是約戰的地點。

    塗山容容停下腳步，不再向前。

    這是塗山紅紅特意交代的，讓所有人都離開塗山，前面的路只能由東方月初一個人去走了。

    東方月初吃掉手裡最後一顆糖葫蘆（趁妖馨齋沒人順手拿的），伸了個懶腰道：「好了容容姐，我走了，你也儘快離開吧~」

    說罷便邁步向前。

    一路上一直沉默著的塗山容容最後只是咬牙切齒道：「希望你別後悔！」

    輕笑一聲，東方月初向後擺了擺手，頭也沒回道：「我不會後悔的。」

    永遠不會！

    看著眼前離去的身影，塗山容容嘆息一聲，轉身朝塗山外走去。

    接下來的事情，不是她該參與的了。

    …………

    緩步朝著苦情巨樹走去，東方月初已經能隱約看到那道樹下迎風而立的身影。

    臨近樹下，看著眼前那道樹下的紅衣身影，東方月初邁步上前，而那道紅衣倩影也緩緩轉過身來。

    一陣清風拂面而過，夾雜著花的芳香，也夾雜著愛的思念，吹動起兩人的衣袍，也帶動起兩人的思緒。

    看到那日思夜想的容顏，東方月初微笑道：「妖仙姐姐，我回來了。」

    剎那間，苦情樹葉滿天飛舞，給眼前這場景更添幾分唯美。

    青丘樹下，伊人依舊。

    一如當年初見時的驚鴻一瞥，只是如今卻因兩人的身份、立場，不得不走向對立面。

    塗山紅紅抿唇不語，縱有萬千言語紛湧上心頭，但在此刻她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若是十年前，她可以毫不猶豫地對眼前之人出手，但十年來，不僅讓之前那個只會跟在她身後喊著妖仙姐姐的小子長大成人、揚名立萬，也讓她逐漸認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那因種種原因，不曾說出口的情愫，早已在她心中深深紮根，填補了她曾經空缺的一部分。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緒，東方月初抬起手來，對著她輕笑道：「妖仙姐姐，請指教。」

    仿佛有兩個相似卻又略有不同的聲音同時在塗山紅紅耳邊響起，讓她不禁有些恍惚。

    眼前好像浮現出了一個小小的身影，身穿一襲白衣，兩根呆毛不斷搖拽，也像如今這般向她討教。

    兩個一大一小的身影漸漸重合，讓塗山紅紅從恍惚中回神。

    雖然成長了，雖然身披起了道盟的道袍，但那份心意卻並未因時間的流逝而改變分毫，反而經過了時間的沉澱之後，變得更加濃厚，也越發難以抑制。

    「好。」熟悉的冷清語氣，但塗山紅紅的聲音中卻夾雜著難以察覺的一絲顫抖，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吧。

    純質陽炎噴涌而出，東方月初主動朝著塗山紅紅攻去。

    塗山紅紅也同樣揮拳，於火掌相碰撞。

    潔白的素手並未被熾熱的火焰所抵擋，因為早在多年前，這雙手就已經不再懼怕這滅妖神火了。

    運火為掌並不能擋下塗山紅紅早在東方月初的預料之內，但還是忍不住道：「呼，妖仙姐姐近來功力漸長啊，好厲害。」

    塗山紅紅冷哼一聲，再度朝著東方月初打去，一瞬間便破掉了阻擋在前的火牆。

    可剛破掉火牆，塗山紅紅不禁一愣，因為出現在她眼前的，是數個純質陽炎凝結而成的火球。

    很熟悉的招式，多年前自己也曾被這招式逼入絕境，若非……

    「妖仙姐姐，可別分神咯~」

    東方月初的聲音讓她回神，旋即一拳打爆了朝她衝來的火球。

    兩人且戰且退，打得有來有回。

    一如十年前苦情樹下，不變的人和心……

    …………

    塗山外圍，一眾人妖目光緊盯著苦情巨樹的方向。

    雖然因為塗山紅紅特意布下的禁制，沒人能夠看清裡面發生的戰鬥，但單從戰鬥的聲勢來看，就能感受到戰況的激烈。

    從清晨到正午，從正午又到傍晚，陣陣戰鬥的轟鳴聲牽動起所有觀戰人妖的心。

    塗山雅雅一臉氣憤道：「哼，臭蟑螂絕對會被姐姐狠狠收拾一頓的。」

    自從昨晚和東方月初拼酒輸了以後，她就一直睡到正午才醒，等她趕到時戰鬥已經持續許久了。

    塗山容容看了一眼一直被蒙在鼓裡的姐姐，又擔憂地看向苦情樹的方向，沒有多言。

    人群中，王權富貴抱著王權劍凌空而立，同樣目光緊盯著苦情樹的方向，良久之後轉身離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了那邊，所以無人注意到他的離開。

    直至深夜，星空籠罩大地，苦情樹方向的戰鬥聲仍未停歇，但節奏卻放緩了不少。

    大概快要分出勝負了！

    所有觀戰的人妖全都目光一凌。

    可就在眾人以為要結束之時，苦情樹所在的地方又再度爆發出強烈的轟鳴聲，仿佛戰鬥再度被打響。

    塗山容容本能地覺得不對勁，但因為禁制的緣故，她也束手無策只能靜候結果。

    沒人能注意到的是，結界內，塗山容容的住處中，原本被塗山容容掛在牆上的萬里山河圖突然閃過一抹靈光，隨後消失在了牆上。

    又過了一會，苦情樹的方向閃過一抹白光，天上的星河也微微變亮了幾分。

    同時一座大陣突兀地出現在了苦情樹的方向，塗山禁制驟然消失的同時，一聲怨毒的嘶吼也響徹雲霄。

    「不———！！！」

    塗山容容雙目睜開，眼神里儘是震驚的神色，隨即趕往苦情樹的方向。

    一眾道盟修士見此也緊隨其上。

    擔當所有人趕到的時候，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

    據道盟秘史記載，東方盟主約戰塗山之王於塗山苦情樹下，最終同歸於盡！

    戰後，王權富貴手持著王權劍，帶回了一隻黑狐，向世人證明了黑狐的存在。由此，整個人間界為之震動！

    但一氣道盟與塗山之間的故事卻並未結束，或者說，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