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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鏡臨淵 英雄莫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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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筆硯閣 www.biyange.net相守的每一刻對兩個人而言都彌足珍貴,除夕那晚的夢就那樣一直持續著,在春暖花開萬物復甦的季節里,似乎在告訴每個人珍惜相擁的每一刻。

    一切來得竟是那樣順其自然而不可阻擋。拋開夜晚的孤寂和絢麗煙花下的衝動,嚴灼心和洛詩禾浸泡在幸福的烈酒中,她們喝下那杯充滿幻想的美酒,在世間做了那對最該做的比翼鳥。是的,那一刻她們兩個人或許因為衝動,或許因為兩顆孤獨的心需要溫暖而情不自禁。然而,熱情的相擁過後,她們兩個人出奇的冷靜,既是幸福的,既是渴望的,為何不讓這段緣分長久下去呢?嚴灼心相信就那一刻洛詩禾是付出真情的,當然,那一刻嚴灼心同樣是認真的,以至於接下來有洛詩禾陪伴的時日,他似乎漸漸淡忘了辛捷楚給他帶來的痛楚。

    遺憾的是,那畢竟是一場夢,既然是場夢,就一定有醒來的時候。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元宵佳節當天,自古情人相會的日子,洛詩禾與嚴灼心共同度過了最回味的一個夜晚。一覺醒來,唇邊還殘留著洛詩禾身上的味道,卻只有嚴灼心一人空守著一間空房。

    他找遍整個空山宜居,他尋到洛樹雲夫婦墳前,他心裡著急得不知從說起,好像所有的幻象突然間在眼前幻滅。他輾轉反側,他慌不擇路,最終在一片林間尋到洛詩禾的下落。她背對他呆呆站在林間,陽光灑在她的臉色,她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嚴灼心如釋重負,那種擔心和那份焦慮是他從未有過的,他甚至差點掉眼淚,只因為他以為她已經走了。

    從他的呼吸聲中洛詩禾能聽出他的心是何等的痛,可夢就是夢,已經到了該醒來的時候。洛詩禾不覺得遺憾,她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道:「你說的沒錯,我們兩個不是同一條道上的人。」嚴灼心也知道,她們兩個人之間是該有個了斷的時候,他不能耽誤了她的一生幸福,洛詩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反倒平靜下來。和他的平靜相對應的是洛詩禾的不舍,她對這段情分是投入真心的,她怎能說放手就放手?洛詩禾咬牙閉上眼,沉默一陣,她轉身自然而然的投到嚴灼心懷裡緊緊抱著他,兩人相擁在一起。她這時候才道:「這半個月是我這一生過得最平靜的時日,謝謝你給了我半個月的幸福,這件事是我們之間永遠的秘密,答應我,一輩子不要忘了我。」嚴灼心怎麼可能忘得了她,她在嚴灼心心裡早已烙下深深的印記。這次相擁是兩人最後一次擁抱,她們都依依不捨。嚴灼心一直沒有說話,他有沉默面對這段本不該有的情感。洛詩禾接著道:「太原的童家派人來向我提親,我已經答應了,我去找過辛捷楚,你應該回到她身邊去,沒有辛捷楚在身邊,嚴灼心就不是嚴灼心。」嚴灼心只感覺痛徹心扉,他依然沒有說一個字,洛詩禾再道:「給我留點什麼吧,讓我有個念想。」她說到這裡的時候,眼角終於落下淚水。

    離別已是不爭的事實,斬斷情絲需要下很大的決心。兩人久久相擁,誰都捨不得先放手。洛詩禾從小在洛英山莊長大,她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她天生下來就該被別人的寵愛,從前寵愛她的人是父母,如今只有童家能給她寵愛。童家是太原首富,黑白兩道通吃,又有官府背景,童家只有一個獨子,且少年英雄,洛詩禾嫁進童家是最好的結果。嚴灼心風流成性,他本就不是什麼好男人,但他也不是什麼見異思遷喜新厭舊之人,如洛詩禾所言,他是該回到辛捷楚身邊去,洛詩禾和他之間的感情只能是她們兩個人之間永遠的秘密。洛詩禾想讓他留點什麼給她,嚴灼心把赤羽扇給了洛詩禾,兩人這次擁抱就是她們最後一次相見。

    三日後洛詩禾大婚,童家財大氣粗,迎親的隊伍排成長龍,成為長安一景。洛詩禾雖然不再是洛英山莊的大小姐,才子佳人,這場婚事還是驚動了整個長安,迎親隊伍所到之處,所有人都駐足觀看。楊少誠給她準備了許多禮物,可她一件也沒帶,只帶上嚴灼心那把赤羽扇就上了花轎。她最愛的或許是嚴灼心、又或許是曾傷害過的李香書,但這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的路是她選擇的,是洛樹雲和楊柳青希望看到的,她擁有過一切,她覺得沒有留下任何遺憾。

    巧合的是春花樓正好當天重新開業,當然,春花樓此時已經更名為百花閣。嚴灼心和辛捷楚重歸於好,二人與花葵三姐妹站在窗前看著迎娶洛詩禾的花轎從樓下過去。大約是心有靈犀,就在花轎從百花閣門前經過那一刻,洛詩禾掀開轎簾望向百花閣,樓上的人盡在眼裡,只有一眼後,她就把帘子放了下去,她手裡緊緊握著那把赤羽扇,在她心裡,她的出嫁何止是今日。只是那一眼,叫樓上的嚴灼心喜憂參半,不禁深吸一口氣。

    等迎親的隊伍走遠後,辛捷楚瞟了眼滿臉憂傷的嚴灼心,酸溜溜的小聲道:「你喜歡她,為什麼不把她留下?」嚴灼心轉頭看著辛捷楚,辛捷楚好像什麼都知道,她「哼」一聲道:「男人個個都一樣,我不介意你把她留下來給你做小老婆。」辛捷楚話是這麼說的,但她說話的口吻已經暴露了她的心事。嚴灼心無可否認他心裡對洛詩禾的牽掛,只好用沉默回應辛捷楚。辛捷楚心裡不知道是何種滋味,她看著嚴灼心喋喋不休道:「小公子嚴灼心風流成性,嚴灼心身邊沒有美人還是嚴灼心嗎?洛詩禾有天下第一美女的稱號,你幫了她那麼大的忙,她的性命都是你救的,她還不以身相許,你是什麼人我能不知道嗎?你和她朝夕相處了這麼久,你能管得住自己不對她動手動腳?我早就知道你遲早要對她動心。」

    做過的事嚴灼心不會狡辯,嚴灼心輕聲道:「這樣的結局對她再好不過。」

    辛捷楚瞧他戀戀不捨的模樣,心裡雖不是滋味可也沒有和他多計較什麼,畢竟洛詩禾已經是別人的妻子。眼看迎親的隊伍消失在街頭,辛捷楚挽著嚴灼心的手往樓下走。改名為百花閣以後,這裡面的女子只賣藝不賣身。一曲《大風歌》,嚴灼心抬眼望去,唱起漢宮賦,披上漢宮甲,跳起漢宮舞,從前,這些女子的纖纖玉指,揉揉細腰征服了半個長安城,而今她們不愛紅裝愛武裝能讓十個長安傾倒不止。辛捷楚的確做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假若世上的女子人人奮發圖強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管叫世上的男人不敢欺負她們。

    剛走到樓下,小鯉魚和楊少誠結伴走進門來,看到嚴灼心、辛捷楚二人,小鯉魚迎上來笑嘻嘻問候道:「大哥,辛姐姐。」

    洛詩禾大婚,楊家馬場今日也算大喜臨門,她們怎麼來了?辛捷楚問道:「你們怎麼到這來了?」

    小鯉魚皺著眉頭看了嚴灼心一眼,自己的哥哥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最清楚,多情自古傷離別,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故而不答。楊少誠哀嘆道:「我給表妹準備的賀禮她一件也沒有帶走,看來她依然不肯原諒我。」這一說,在場之人都嘆一聲,大家都需要一段時日過度,日子長了,許多心結自然能慢慢化解。

    小鯉魚忽然問道:「大哥,你的赤羽扇呢?」赤羽扇是嚴灼心的貼身之物,他已經送給洛詩禾,小鯉魚火上澆油的一提,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嚴灼心低頭不語,辛捷楚知道,他一定是把赤羽扇留給了洛詩禾,也算他重情重義不忘舊人,辛捷楚只能這麼想,要不然豈不是自尋煩惱。

    過了一會,大家在百花閣中圍坐下來。百花閣裝修得格外漂亮,一旁翩翩起舞的舞娘舞姿格外動人,小鯉魚邊喝茶邊笑道:「辛姐姐,你這裡真漂亮,你讓人教我跳舞吧。」

    辛捷楚不願小鯉魚拋頭露面,她笑而不答。花胚玩笑道:「小鯉魚要是到我們這裡來學舞,她一定會成為百花閣的頭牌。」

    「頭牌」二字可真不怎麼好聽,花胚的話逗得大家哈哈笑出來,只有小鯉魚紅著臉嘟嘟嘴道:「你們笑什麼?你們再笑我可生氣了。」

    大家越看她越可愛,連生氣都能讓大夥樂半天。花葵笑著道:「花胚的意思是說,你要是到我們這裡來,一定會成為百花閣的當家花旦。」換一種方式一說,味道就全變了,小鯉魚開心的笑出來,大家看著她笑也覺得開心。

    「當家花旦」這四個字聽起來真有趣,小鯉魚來勁了,她抓住辛捷楚的手搖啊搖撒嬌道:「辛姐姐,你讓人教我跳舞好不好,好不好,我求你了。」

    瞧她興趣十足的樣子,辛捷楚真拿她沒辦法。老實說,教她學點東西沒什麼不好,讓她來百花閣,她不僅能學到舞蹈,還能學到琴棋書畫。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不能光靠哭哭啼啼,不是要你離不開他,而是要他離不開你。辛捷楚道:「好,不過,拜師你可是要教學費的喲。」

    小鯉魚一聽,皺起眉頭「啊」的一聲道:「辛姐姐,你可是我的親嫂子。」

    辛捷楚冷了她一眼道:「親嫂子也不成,該給的銀子你一樣要給,楊家馬場有那麼多銀子,你不花,楊少爺掙那麼多銀子幹什麼?」大家一聽樂了。

    小鯉魚很是為難,她和楊少誠在一起可不是為了楊家馬場的銀子,她無奈轉向嚴灼心道:「大哥,你幫我說句話呀。」

    嚴灼心這時候可不敢得罪辛捷楚,小鯉魚求他也沒用。左右不是辦法,最終還是辛捷楚開口道:「好了,姐姐逗你玩的,不過你想到百花閣來學東西可不能求我。」小鯉魚不解其意,辛捷楚道:「你得求你花葵姐姐。」

    話才出口,大家都停了下來,先看看花葵,再看看辛捷楚,楊少誠道:「此話怎講?」

    辛捷楚微微一笑道:「我累了,想過一段清清靜靜的日子,花依怒臨終的遺言我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了,百花閣以及其它所有的生意我今天就交給花葵、花胚、花葉三位妹妹,這裡再與我無關。」

    花葵三姐妹嚇得不輕,當真正需要她們獨當一面的時候,她們才知道一切都不簡單,頓時感覺壓力倍增。三人一起跪在地上,花葵道:「姐姐,沒有你,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花葉也道:「是啊姐姐,你不能離開我們,沒有你,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辦。」

    辛捷楚安慰道:「你們總不能一輩子事事都依靠姐姐,花葵,姐姐知道你怕姐姐辛苦,所以這段時間許多事情都是你在替姐姐擋著,姐姐看出來了,經歷過這麼多的事,你已經能照顧好所有的姐妹,不是還有花胚、花葉幫你的忙嗎?再者,你有什麼不懂的,可以隨時來問姐姐。」被這麼一勸,三人無話可說。辛捷楚忍了忍道:「你們都起來吧。」等三人站起來後,辛捷楚對楊少誠道:「楊公子,以後,花葵三姐妹還請你多多照應。」

    既是辛捷楚所託,楊少誠拱手道:「辛老闆儘管放心,在下盡力而為。」

    辛捷楚既然萌生退隱之意,小鯉魚問道:「辛姐姐,那你打算去哪呢?」

    辛捷楚轉頭看了嚴灼心一眼,她的意思很明確,嚴灼心去哪她就去哪。大家把目光移到嚴灼心身上,嚴灼心笑道:「天下之大總有我們的容身之地,這個天玄閣的閣主我也不想再當,我最近一直想回明鏡臨淵看看,也許,我們就在那裡終老一生。」話到此處,大家沒有再說下去。辛捷楚的身體大家都清楚,如果她們願意隱退江湖,大家何嘗不願意成全她們呢。

    沒過幾天,嚴灼心和辛捷楚並離開了長安。除了帶上白朮和些許換洗的衣物,二人什麼都沒有帶,包括那兩條金娃娃和那幅江南陰雨圖。往事如煙,無需再去追憶,天地之間只有她們兩個人,她們成為世上最令人羨慕那對浪跡天涯的男女。

    與朝陽同行,與落日同眠,與青山作伴,與綠水泛舟。跨過一座座山峰,走過一片片沙洲,路過一個個鄉村,看過一抹抹笑容,安逸而平靜的生活在散漫中其實樂趣無窮。嚴灼心和辛捷楚時而快馬揚鞭,時而漫步街頭。嚴灼心心甘情願為辛捷楚牽馬墜蹬,為心自己愛的女人付出一切對一個男人而言是莫大的榮幸,直到今天,他的願望終於實現。辛捷楚何嘗不是呢?愛上一個多情的男人有時候讓她心如刀割,好在她心愛的人對感情向來用心,雖說他難免有三心二意的時候,好在最終嚴灼心還是陪在她身邊。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負,辛捷楚此生足矣。

    重回明月谷,已是滄海桑田。這裡曾是揚逸子、月宮如以及所有明暗使居住過的地方,作為日月宮的聖地,日月宮覆滅後,明鏡臨淵成為日月宮仇家記恨的地方,五年過去,幾乎所有關於過往的記憶都隱藏在雜草間。矮牆、舊屋、垂柳、池塘,一切都承載著嚴灼心的記憶。明鏡臨淵原本與世外隔絕,為何捲入江湖爭鬥當中?說什麼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實則全因人們心中的欲望在驅使。生亦是空,死亦是空。揚逸子在明鏡臨淵教會她們八個人讀書識字,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如果不是踏入江湖,她們八個人今天的結局肯定大不一樣。朗朗讀書聲還在耳邊縈繞,一切不過是選擇罷了,每個人最後都要回到最初的地方去。嚴灼心今日回到明鏡臨淵是對往事的不舍,也是在告慰揚逸子和月宮如的在天之靈,更是對花依怒的深情難忘。

    要把明鏡臨淵恢復成過去的樣子至少需要一個月,嚴灼心不忍心讓辛捷楚勞累,事事親力親為,一日下來,他只清理出一個小院,連夜晚落腳的地方也沒有。春意正濃,夜裡的蛙聲格外熱鬧,兩人在院中生氣火堆,吃了些乾糧並坐在一起數著天上滿天的繁星。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錢財固然是要緊的,當然浪漫同樣的不可或缺的。相比之下,錢財可以通過相互扶持慢慢積累,情感卻不是用錢財能買來的。

    這樣的夜晚難免讓人有所觸動,辛捷楚甜美的靠在嚴灼心身上,兩個人的體溫相互傳遞,帶來的是濃濃深情。辛捷楚不禁喃喃問道:「你說這是夢嗎?」

    這當然是夢,嚴灼心扭頭看了她一眼,兩個人此刻的心境出奇的一致。嚴灼心微微一笑答道:「這就是夢,生活因為有夢變得美好,我真希望這場夢一直持續下去。」

    此刻,她們都忘記了辛捷楚的傷病,其實無需在意,如果一切終要來臨,更應珍惜當下的時時刻刻。辛捷楚道:「人人都說江湖險惡,險惡的不是江湖,而是人心,假如每個人都多一點誠意,這個世道不至於此。」

    嚴灼心抬頭看著夜空道:「你說的沒錯,天玄閣在有意無意間助長了這個世道的不正之風,我一直對這個世道冷眼旁觀,也在暗中助紂為虐,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人總是看得到別人看不清自己,我幻想做個君子,最終做了個小人,小人就小人吧,人可以無知,但不可以無畏,一個人活著如果對這個世道無益,其實他已經死了。」他對辛捷楚一笑道:「小公子嚴灼心沽名釣譽愛慕虛榮,就讓我在這裡安安靜靜的陪著你過完一輩子吧。」

    這是嚴灼心第一次對她許下承諾,辛捷楚心中竊喜道:「小公子嚴灼心不止愛慕虛榮,還風流成性,你真願意在這裡陪我一輩子?」辛捷楚抬頭痴痴的看著他。嚴灼心又想起洛詩禾的話,沒有辛捷楚,嚴灼心就不是嚴灼心,故而他只是對辛捷楚輕輕一笑沒有回答。辛捷楚了解嚴灼心,無聲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她把頭靠了回去道:「當日洛英山莊一場血戰,我聽說洛河圖隨之下落不明,江湖上這場爭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洛河圖的下落世上除了嚴灼心和煞寧兒再無第三個人知道。世上貪財好利者比比皆是,即使世人知道洛河圖藏寶的真相,也一定有趨炎附勢不甘寂寞者舊事重提。當日在大雁塔嚴灼心就已下定決心,此生都不會把那個秘密說出去,為避免節外生枝,即使辛捷楚好奇,他也隻字未提。

    辛捷楚並又道:「有件事我一直覺得奇怪,我們和李香書算是冤家路窄,如今他成了洛英山莊莊主,也做上了武林盟主的寶座,他怎麼會那麼好心遲遲不來找我們的麻煩呢?」

    此事的答案嚴灼心還是最近才知道,他在幫洛詩禾尋找陳道安下落的時候聽到一些消息,這些消息或許能給辛捷楚一個解釋。嚴灼心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再大與天下相比畢竟九年一毛,江湖亂了這麼多年,百姓深受其害,沒有人願意讓江湖一直亂下去。」

    辛捷楚一驚抬頭道:「你是說官府......」她停下來思慮著沒有往下說。

    嚴灼心道:「在山東道上,已經有人給他找麻煩。」

    辛捷楚深吸一口氣道:「難怪最近江湖上這麼平靜。」

    嚴灼心扶著她笑道:「我只想和你生生世世廝守在一起,其他的事都與我無關。」

    辛捷楚把頭靠在嚴灼心腿上道:「你捨得離開江湖不做天玄閣閣主?」

    嚴灼心撫摸著她的長髮道:「天玄閣這些年掙了不少銀子,我已經安排好了,讓人把那些銀子都分給為天玄閣做事的人,讓他們回家安安分分的過日子。」說完,嚴灼心低頭看著她慚愧的道:「讓你陪我過這種顛沛流離的日子,真不好意思。」

    辛捷楚甜甜一笑道:「我辛捷楚不願做的事別人勉強不了,是我心甘情願的,只要能和你廝守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這對戀人的情話說得動人而甜蜜,辛捷楚說完安靜的閉上雙眼在嚴灼心懷裡沉沉睡去,嚴灼心擔心夜裡的風驚了她的好夢,就把一件長袍披在她身上。夜深了,嚴灼心看著臉上洋溢著幸福微笑的辛捷楚,此生得如此一知己,夫復何求。

    接下來的時光,嚴灼心和辛捷楚在明鏡臨淵過起夫唱婦隨的日子。沒有玉盤珍羞,只有粗糧充飢,沒有美酒佳釀,只有落葉當茶,她們的生活過得簡單而質樸,卻趣味無窮。舊時的房舍都需要修補裝飾,嚴灼心每日在茅屋前後忙碌,得空時並進山打獵。天生萬物供人取用,嚴灼心每日抓幾條魚或獵幾隻飛禽走獸為辛捷楚提供下廚的食材,多出來的魚肉二人並把它們曬成乾貨供日後食用。一個月後,小橋流水、竹樓亭台,整個明鏡臨淵煥然一新。這裡不僅有整修一新的茅屋,有專門供白朮居住的馬廄,還新修了魚池,種起花草,養起野兔,活脫脫一個世外桃源。

    生活無時無刻都需要防微杜漸,在遠離人煙的地方,事事都要想在前頭。嚴灼心從小在明鏡臨淵長大,明月谷的一草一木對他而言都再熟悉不過。天氣晴朗時,他就帶著辛捷楚進山,呼吸深山裡的空氣,品味自然的美景,兩人在荒野間一趟就能度過整個下午。又或是一起進山採摘些野菜、草藥、山茶之類以備不時之需,嚴灼心已經準備好另外一個角色。辛捷楚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她每天給嚴灼心做飯,有時候還是她們兩個人一起下廚。嚴灼心很清楚怎麼愛護她,生怕她受一點點委屈,甚至學起老馬,連打盆洗腳水都不用她親自動手。嚴灼心為她做的種種令她十分感動,在不知不覺間,她的身份也在漸漸發生轉變。

    兩個月後的一天正午,嚴灼心進山布置完捕獵的陷進回到家中時,辛捷楚已在院中備好午飯。新鮮的魚肉自然少不了,沒有酒,只好用山茶代替。僅僅分開兩個時辰,辛捷楚就感覺心慌意亂,因而嚴灼心回到家中她格外開心。嚴灼心剛進門,她就失去應有的矜持撲進他懷裡道:「你回來了。」

    剛進門就受到這樣歡迎,嚴灼心心中萬分開心,他伸手抱住她道:「我擔心你一個人在家裡等我等得著急,所以,辦完事我就儘快趕回來了。」相擁過後,辛捷楚的目光中已經擠出淚珠,嚴灼心一時心痛,一邊替她擦去淚水一邊道:「你現在哪像個做姐姐的,分明變成愛哭的小鯉魚咯。」

    辛捷楚不怕在心愛的男人面前掉眼淚,她盡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笑道:「我已經準備好午飯,你一定餓了吧。」她說著,忙去給嚴灼心打了盆水道:「先洗把臉。」她的臉上滿是歡喜的笑容。

    忙了整個早上,還真是餓了。嚴灼心放下背上的竹簍,洗了把臉,並與辛捷楚一起坐到桌子面前。辛捷楚給他倒了碗茶,乘了碗米飯,再往他的碗裡夾了些魚肉。她的一舉一動都讓嚴灼心倍感欣慰,只要能看到辛捷楚臉上的微笑,他覺得再辛苦也是值得的。嚴灼心學著辛捷楚的樣子給辛捷楚碗裡夾了些菜,兩個人在一起只有相互扶持、相互理解才有更好的將來,這兩月以來,他真正體會到有一個不離不棄的人在身邊那種溫暖。


    一口熱騰騰的米飯下肚,就把全身的疲憊一掃而空,嚴灼心抬起頭對辛捷楚笑道:「辛老闆人長得漂亮,做的菜也是越來越好吃咯。」十餘年在江湖上行走,辛捷楚最近才學著做飯,做出來的菜勉強充飢罷了,能好吃到哪裡去。嚴灼心的話固然是在逗她開心,但這樣的話辛捷楚還是很受用。嚴灼心放下碗筷拉著辛捷楚的手溫柔的道:「不過,辛老闆做的菜一定能比現在更好吃,有我在,外面的事你都不用管。」男主外女主內,這是任何一個幸福家庭的樣子,這句話勝過任何甜言蜜語,辛捷楚激動的雙手握住他的手。嚴灼心又道:「我們要一輩子廝守在一起,將來還會有我們自己的孩子,辛老闆一定會成為一個好母親,一個好妻子。」

    將來當然是美好的,只是美好的將來讓辛捷楚一下子清醒過來,她的身體只怕不允許她們白頭到老,故而愁上心頭。她慢慢把手縮了回去,她不想壞了嚴灼心的好心情,輕輕一笑道:「快吃吧。」

    二人剛端起碗,只聽到門外「哈哈」一聲大笑,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道:「英雄美女、才子佳人,真是羨煞旁人吶。」聽聞此言,兩人轉頭往門外望去,一個身穿粗布麻衣,頭髮半黑半白,留長鬍子,背上背一頂碩大斗笠,精神抖擻的老先生站在門口。見嚴灼心、辛捷楚轉過頭來,那老先生一拱手笑道:「冒昧打擾二位多有得罪,不知老朽能否向二人討碗水喝。」

    嚴辛二人互看一眼皆站起來,辛捷楚笑道:「先生若不棄,不如進門來坐下說話。」

    那老先生挺痛快,拱手道:「兩位如此好客,那老朽就不客氣了。」說罷,大步走進院中來到二人面前,瞧見桌上的好菜,笑呵呵又道:「看來老朽今日有口福咯。」

    辛捷楚去添了一副碗筷,嚴灼心一擺手道:「明鏡臨淵少有人來,先生可是我們的第一個客人,先生請坐。」

    老先生坐下來「哦」一聲道:「這麼說,老朽真是榮幸之至。」

    兩個月以來,這個老先生是嚴灼心和辛捷楚的第一個客人,有朋自遠方來,兩人當然高興。辛捷楚給老先生倒了碗茶道:「先生,我們這裡也沒有什麼好酒可以招待你,一碗清茶不成敬意。」

    正午艷陽高照,老先生端起涼茶道:「清茶一杯也醉人,茶可是修身養性陶冶情操的絕佳之品,二位以茶代酒招待老朽,足見二位對老朽一片誠心。」老者把碗裡的茶一飲而盡後道:「這好像是山裡的野茶,滋味非同尋常呀。」觀其行聽其言,那老者定是個頗有學問之人,他說完一指茶碗對辛捷楚道:「姑娘,可否給老朽再來一碗。」茶水有的是,老先生不像別人一樣扭扭捏捏,是個痛快人。辛捷楚笑著給他再滿上一碗,老先生品嘗了幾口念叨道:「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老朽看得出,二位絕非等閒之輩,兩位情投意合,在此山色奇美之地避世隱居,夫唱婦隨比翼雙飛,真乃天賜良緣呀!」

    老者語出不凡,二人相互看一眼,嚴灼心慚愧的拱手道:「實不相瞞,我們還不是夫妻呢。」

    老者先是一愣,而後哈哈大笑一聲道:「這倒是老朽誤會了,不過,聽兩位剛才所言,修成正果是遲早的事,老朽在此先恭賀兩位。」

    這個老先生挺會說話的,嚴辛二人越來越喜歡他,嚴灼心道:「敢問先生尊姓大名,不知來此有何貴幹?」

    老者笑道:「老朽姓黃,單名一個鵲字。」「黃鵲」這個名字挺有意思的。他接著道:「不瞞二位,老朽家住在十里外的黃石坡百姓村,因為識得幾個大字,在村里做個教書匠,老朽最近聽村里人說這裡來了一對恩愛夫妻,所以特意過來拜訪,只是空手而來,兩位莫怪。」

    嚴灼心小的時候就知道黃石坡有個百姓村,只不過那時揚逸子和月宮如管束得很嚴,他從未去過,沒想到這位黃老先生是她們的鄰居。老先生出口成章有禮有節,什麼「比翼雙飛」,什麼「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可不像一般的教書先生。辛捷楚好奇的問道:「先生,你說你的家在百姓村,難道你們村里真有一百個姓氏?」

    黃鵲哈哈一聲道:「一百個沒有,七八十還是有的。」這就奇怪了,這麼多姓氏的人住在一起,難道就不會有爭鬥?黃鵲看穿了嚴灼心和辛捷楚的心思,答道:「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但要看是什麼地方,百姓村原來是宋朝時駐守邊關將士家人聚集的地方,大家的祖先從前都是一個鍋里吃飯的人,幾百年過去,大家拜的是同一位祖先,哪有那麼多是非,再者說來,尋常百姓樸實好客,家和自然萬事興,大家都懂這個道理。」

    這一說,二人就明白了,嚴灼心拱手道:「先生見識不凡,我們願意交先生這個朋友,先生若有空,不妨常來坐坐,晚輩也好向先生請教。」

    黃鵲仰頭哈哈大笑道:「老朽豈敢當請教二字,二位不要怪老朽打擾並是。」他停住嘆了一聲道:「二十年前,這裡也曾住著一對年輕男女,只是那兩人性格怪癖,不讓任何人踏入谷中一步,後來老朽聽說她們入了江湖,再後來風雲突變,聽說兩個人都死了,這裡也就荒廢了。」老先生說的一定是揚逸子和月宮如,嚴灼心不禁一聲哀嘆。黃鵲想了想道:「想必兩位與二十年前那對男女頗有淵源,否則也不會到這裡來。」

    嚴灼心低著頭答道:「說來慚愧,先生說的那對男女其實是晚輩的師傅。」

    黃鵲感嘆道:「二十年的光陰轉瞬即逝,人生無常,有些事誰能說得清楚呢。」他說著,話鋒一轉道:「光顧著喝茶,老朽還能來得及問兩位大名。」

    嚴灼心道:「在下姓嚴。」指著辛捷楚道:「這位姑娘姓辛。」

    黃鵲一聽,舉起茶碗道:「今日與兩位相識深感榮幸,老朽以茶代酒敬兩位,多謝兩位盛情款待。」二人與姓黃的老者相談甚歡,一聊就是幾個時辰。眼看太陽西去,嚴灼心和辛捷楚給他準備了些曬乾的魚肉當做禮物讓他帶回家中,相約改日二人親自到百姓村拜會,如此,黃鵲才從明鏡臨淵告辭而去。

    世間從不缺奇妙之人,那個叫黃鵲的先生走了十里的上路來到明鏡臨淵只為拜訪兩個陌生的鄰居,此乃真性情也。嚴灼心和辛捷楚同他聊過之後,發現他博學多聞心胸開闊,是個智慧的的老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與智慧之人結交能感悟更多人生的真諦。生活就是食人間煙火,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既然和黃鵲有約在先,三日後,嚴灼心和辛捷楚閒來無事,太陽剛升起並往百姓村去。

    二人走走停停,或是欣賞沿路的美景,或是曬曬太陽。快到正午的時候,眼前出現一條小溪和成片的良田,遠處的山坡下炊煙升起,成片的屋舍簇擁在一起,看上去顯得十分擁擠。良田中鬱鬱蔥蔥的稻穀預示著今年一定有個好收成,勤勞的人們頂著烈日在田間勞作,幸福的生活都需要雙手去創造。向田間勞作的人們一打聽才知道,老黃鵲原來是百姓村里最德高望重之人。他年輕時中過舉人,做過幾任知縣,得意時甚至做過知府,後來因不堪朝局腐敗毅然辭官回鄉在家裡做起教書先生。朝廷內憂外患,為官者卻結黨營私貪贓枉法,這早已是不爭的事實。嚴灼心和辛捷楚都是江湖中人,不敢妄議朝政,聽人說起黃鵲過去之事,二人對他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高貴品格欽佩不已,因而對他的敬意又多了幾分。

    按村里人所指的方向找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學堂,抬頭一看,學堂名為「梅花書院」。小隱於野大隱於市,辛捷楚一笑道:「看來咋們這位老友挺有風骨的,敢與梅花自比。」

    嚴灼心也看著那塊牌匾道:「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自古武將戰死,文人諫死,這位老黃鵲好歹是個讀書人,這點傲骨還是要有的。」

    辛捷楚一聽,轉頭看著他道:「你那位義弟李香書人稱有曠世之才,他怎麼不學學這位黃老先生身上的傲骨,反而書讀得越多越流氓了呢?」辛捷楚說完緊緊盯著他,這句玩笑話讓嚴灼心心裡百感交集不知所云。嚴灼心雖然沒有回答,世間大多數讀書人都以天下為己任,像李香書那樣的讀書人畢竟是少數,可也正因為是少數,一個人的所作所為並壞了一群人的名聲,這才那麼讓人心痛。

    二人一同走進學堂,耳旁傳來朗朗讀書聲,「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捨,金石可鏤......」這是荀子的的《勸學篇》。兩人悄悄靠近學社,只見黃鵲在學堂里徘徊,十幾個孩子挺拔的坐在屋裡把荀子的名篇讀得朗朗上口。記憶一下子把嚴灼心拉回小時候,那時在明鏡臨淵,揚逸子就像今天的黃鵲一樣教她們八個孩子讀書,誰要是不聽話,免不了一頓戒尺的教訓,這些記憶而今都成了美好的回憶。

    荀子以為人性有惡,需要後天的教育及所處環境的影響。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像這樣的人世上少之又少。老黃鵲之所以教他的學生背誦荀子的名篇,可見其用心良苦。

    只是他的那些學生未必能明白他的用意,正當背誦過半時,其中一個年紀偏大的孩子舉手站起來恭恭敬敬的一拜道:「請先生勿怪學生無禮,學生心裡有些疑惑,想向先生求教。」

    那孩子的話頓時打斷讀書聲,屋裡安靜下來,黃鵲掃視所有學生一眼,他也不生氣,和藹的笑著對那孩子道:「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你有什麼疑惑,先生可以為你解答。」

    那孩子道:「先生每日教學生之乎者也,聖人的書學生讀了不少,可學生讀再多的書,卻不見書中真有黃金屋,學生不明白,與其在讀書中蹉跎,何不做點比讀書更有意義的事。」

    那小子的話一語道出這個世道的扭曲以及急功近利,嚴灼心和辛捷楚聽後實在寒心,更讓人唏噓的是,老黃鵲其餘的學生似乎都是有此惑。但見黃鵲不慌不忙笑著問道:「何為比讀書更有意義的事?」

    那孩子理直氣壯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何必拘泥於書中之言,世上十年寒窗無人問津之人比比皆是,學生相信,就算不讀書,一樣有其他求取功名的辦法。」那孩子的話越說越讓人心痛,倘若後生皆如此浮躁,這個世道還能讓人看到希望嗎?

    那後生給黃鵲出了道不小的難題,不想,黃鵲自信滿滿問道:「大丈夫志在四方,這話誰教你的呀?」

    孩子答道:「回先生的話,書里說的。」

    黃鵲見縫插針道:「既然是書里說的,你怎麼說讀書無用呢?」

    這一招可難不倒那個孩子,那孩子一拱手道:「先生之言不過是咬文嚼字,算不得高見。」

    黃鵲還是不生氣道:「那你可知道什麼是尊師重道?」

    他的學生答道:「學生不敢頂撞先生,只是學生心中的疑惑不解,就不能安心讀書。」

    黃鵲哈哈一聲邊走邊道:「理不辨不明,既然大家心中都有此疑惑,先生就和你們辯一辯,看看讀書到底有沒有用。」他走到那個頂撞他的學生面前對那學生道:「你能有此一問,說明你沒有把書讀死,書上的東西固然是聖人的智慧,可讀書也要靈學靈用,正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你們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境遇,讀書的用處也大不相同,等你們長大後,有的人或許能考取功名入朝為官,有的人投筆從戎血灑疆場,有的人在商言商,也有的人像你們父母一樣回家勞作,的確,不讀書同樣有求取功名的辦法,可讀過書的人,日後走的路豈不要比不讀書的人寬敞很多?」他停了停道:「其實讀書最大的好處是明理,學問越高的人,懂得的道理越多,也就越受世人的尊重,做學問的人都是要耐得住清苦的人,先生不求你們個個學富五車,但願你們多讀幾本書,多長點見識,日後不至於被人說是孤落寡聞。」

    他那學生聽後道:「連先生也說,不是人人都能學貫古今,學生以為,學生所學的道理已經足夠多,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大丈夫只知道埋頭讀書與坐而論大有何區別,學生要做抗擊倭寇的戚繼光,要做保家衛國的李成梁,學生以為自己讀的書已經足夠了。」這話可真讓人氣憤,不知為何,黃鵲卻哈哈大笑一聲。他那學生聽後很不高興問道:「先生為何發笑?」

    黃鵲道:「學海無涯,聖人讀了一輩子的書還覺得自己的學問不夠,你才讀了幾年的書並驕傲自滿?」那學生愣住了,黃鵲接著道:「古人云,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你連一本書都讀不好,就敢自比戚繼光,就敢自比李成梁,這豈不是好高騖遠紙上談兵?你可知戚繼光將軍從小酷愛讀書,李成梁將軍如果不懂得兵法韜略,他如何帶兵打仗,決勝千里?」

    那孩子還是不服,道:「先生此言謬以,太祖朱元璋沒有讀過書,他不照樣做了皇帝,先生如何解釋?」

    黃鵲道:「太祖皇帝雖沒有讀過書,可他知人善用,李善長、劉伯溫哪個不是當世大儒?他帶領義軍起義後並開始讀書識字,當上皇帝後更是興科舉,大肆修繕學堂。」他說著又走到那學生面前道:「少年人有鴻鵠之志,想做保家衛國的英雄,先生很是欣慰,須知英雄有大有小,對於先生而言,傳道受業就是英雄,對於你們而言,刻苦讀書,先學好書本上的學問,你們也是英雄。」

    到底是自己的學生,老黃鵲一張嘴把他們說得服服帖帖,那起鬨的孩子心服口服,心甘情願領罰。做錯事當然要罰,黃鵲拿戒尺在那孩子手心上狠狠打了兩下,他罰的不是那孩子頂撞他,而是那孩子小小年紀,不該三心二意有些邪性的念頭。學堂里又響起讀書聲,嚴灼心和辛捷楚瞧見此情此景,不忍打擾孩子們讀書,並先到門外等候。

    沒過多久,學堂並下課放學,黃鵲把二人請到家中,原以為他做過十幾年的官,家中當不至於如此簡陋,進門才知道,黃鵲家中還不如二人的明鏡臨淵。聽聞老黃鵲的子女都不在身邊,只有陪他半生的糟糠之妻不離不棄。為官者能有幾個是不貪的,做官做成黃鵲這個樣子,也算世間一絕。

    只有粗茶淡飯招待嚴灼心和辛捷楚,這倒無所謂,二人是來看望朋友的,不是來做酒囊飯袋的。黃鵲教訓學生的話餘音繞樑不絕於耳,剛坐下,嚴灼心仰頭哈哈大笑一聲道:「依先生剛才所言,傳道受業者是英雄,刻苦讀書的孩童也是英雄,如此說來,英雄似乎也太好當了吧。」

    老黃鵲「哦」的一聲笑道:「公子有何高見?」

    嚴灼心道:「師者傳道受業,孩童刻苦讀書,依晚輩看不過是堅守本分罷了,實在算不上英雄。」

    黃鵲哈哈一聲道:「公子所有甚是,不過老朽卻有不同的見解,試問當今世上,能夠堅守本分之人還有幾個?」一言驚醒夢中人,嚴灼心真啞巴了。黃鵲嘆道:「做學問的人不好好做學問,做師傅的人不好好教徒弟,該讀書的人不好好讀書,如今這個世道怪象平平,還堅守本分者豈不更加高尚,難道這種人不能稱作英雄?」

    嚴灼心慚愧萬分,急忙站起來恭恭敬敬拱手道:「晚輩目光短淺,願聽先生教誨。」

    黃鵲道:「公子不必多禮,這世上願聽老朽喋喋不休的人只怕沒有幾個咯。」等嚴灼心坐了下來,黃鵲道:「世上的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只要想清楚為什麼,許多事自然迎刃而解,老朽年輕的時候也和公子一樣,以為但凡是英雄,必定是保家衛國、敢於直言、為國為民者。」他長嘆一聲道:「活到如今這把年紀,老朽把許多事情都看透了,為民請命、保家衛國那樣的大英雄世上能有幾個?那樣的大英雄固然萬人敬仰,人人欽佩,可生活更多的是柴米油鹽,更多的是七情六慾,依老朽看來,人活著只要對這個世道無害,老朽姑且能算他是個英雄。」

    黃鵲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嚴灼心和辛捷楚不解其意相互看一眼,辛捷楚抱手問道:「先生此話怎講?還望賜教。」

    黃鵲道:「世風日下,多少人隨波逐流棄善從惡為人不齒,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朝堂上是如此,江湖中又何嘗不是這樣?」此言一語中的,嚴辛二人皆點點頭。黃鵲舒了口氣笑道:「剛才老朽和兩位說起本分,何為本分?老朽還說英雄有大有小,大英雄自不必說,這小英雄老朽倒要與二位細說一番,在田間辛勤勞作,用雙手養活妻子兒女的民夫是不是英雄?講求貨真價實,和氣生財的生意人是不是英雄?樂善好施、以人為善的俠義之輩是不是英雄?對一個女子從一而終,富貴不忘糟糠之妻者是不是英雄?」一連串的問題把嚴灼心和辛捷楚問得心服口服,二人呆呆看著他,且聽他還有何高論。黃鵲說到這好像如釋重負,他見二人聽得入神再道:「人活著只要對這個世道無害,姑且能把他稱作英雄,老夫說這話也是出於無奈,試想漫漫人生路,從來沒有做過一件錯事的人根本不存在,再善良的人,有時候生計所迫,也難免做出些出格之事,至於見風使舵,助紂為虐者更是數不計數,就好像你不給自己沾上點污泥反而成了世間的異類,這世道可不可笑。」嚴灼心和辛捷楚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黃鵲之言她們深有感觸,不禁傷懷。老黃鵲瞧見她們一臉憂傷,哈哈笑道:「這都是老朽的疾世憤俗之言,實在難登大雅之堂,二位不必放在心上。」說著又道:「世上哪有正不壓邪的道理,說到底,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世上的邪惡之徒畢竟是少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咋們還是喝茶要緊。」黃鵲大笑一聲,嚴灼心和辛捷楚也消了出來,二人端起茶碗,和老黃鵲一起把碗裡的茶一飲而盡。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黃鵲的一番言論頗具慧眼,他在百姓村教書育人向後輩講述聖人之道,並是在尋求改變世道的一劑良藥。要想把這個世道變得更加清明,引導後世之人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實實做事固然是個好辦法,當然還需要所有有識之士共同努力。

    說著或許無心聽者卻有意,嚴灼心感到萬分慚愧,從一而終這四個字已經足夠讓他內疚。從老黃鵲那裡回到明鏡臨淵,嚴灼心越來越喜歡老黃鵲只要對世道無害,姑且能稱得上英雄的宏論。是啊,要做個英雄實在太難了,小公子嚴灼心逃不出人間煙火,就做個不問世事的閒人吧!有一件事他必須要做,他不能再讓辛捷楚苦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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