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不久，文致遠就再度出現在了上次那個招待所的門前。筆神閣 www.bishenge.com但他並沒有忙著進去，而先是隔著玻璃門先悄悄往裡面打量了一下，發現圓臉老闆正在前台那裡低著頭，看樣子是在核算賬目呢。

    「篤篤篤」文致遠用手輕輕敲了敲那扇玻璃門，圓臉老闆一臉詫異地抬起頭來，望向了文致遠這邊，辨認了一會兒，然後那張圓臉上慢慢綻放出了笑容。

    這時文致遠也已是臉上帶笑地推門進來了。老闆放下了手裡的計算機，繞過櫃檯，還像上次那樣，來到文致遠面前站定。只不過，這次不再是嗅個不停，而是帶著驚喜的神情，仰頭打量著文致遠。

    「文記者，對吧？你為什麼每年都是這個時候來啊？」圓臉老闆問道，較之上次淡定的風儀，文致遠似乎更喜歡眼下他這種親切的神態。

    「老闆，您記性不錯啊。」文致遠跟在老闆後面，來到櫃檯前，準備辦理登記入住的手續。

    「也不是所有人都記得住，主要對你印象深呀，哈哈。怎麼樣，還是住上次的房間？」老闆接過文致遠遞過來的身份證，開始辦理起了入住登記手續……

    因著來這兒之前，文致遠就已經跟田大爺和臧氏打過電話了。所以第二天一早，文致遠再度坐上了一輛頗為拉風的「瘸的」，去那家讓他掛念了一年的單餅卷燒肉店吃過了早餐後，就直奔田家莊田大爺家去了。

    一切都是跟一年前一樣，記憶中的那條土路，自己曾在下面歇息過的土路旁的那棵樹。只不過因著已經知道路該怎麼走了，此刻再度踏上這條路的文致遠儼然是從容了許多。走在土路上，根據上次的經驗，文致遠邊走邊注意留心傾聽身後的動靜，隨時準備看能否搭上過路的馬車驢車什麼的。

    不過或許是因為陰天下雨的緣故，一直走到打穀場那邊，文致遠都沒有遇到一輛可載其一段的交通工具。只不過，其實走熟了就能發現，這條路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遠。

    按著記憶中的路線，文致遠很快就又來到了那片池塘，那片桃林。從昨夜開始，一直是春雨霏霏的，所以池塘里的水此時漲得滿滿的，一潭碧水中，幾隻渾身雪白的鵝「嘎嘎嘎」叫著，在其中自由游弋，頗有些山情野趣。。

    雨中的桃林也憑添了幾分迷離朦朧之意，粘上雨滴的花朵，瑩潤飽滿，嬌艷欲滴，遙遙望去，甚是有些寸寸柔腸，瑩瑩粉淚的感覺。只是或許同樣因為是雨天，所以無論是桃林這邊，還是田野里，都看不到什麼人影。

    轉過幾壟田，文致遠就看到了田大爺家的院落，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親切之感，腳步也不知不覺間加快了。

    來到院子這裡，首先迎接文致遠的是大黃。看到是張陌生的面孔，大黃立即汪汪汪叫了幾聲，這時文致遠聽到屋裡面傳來了臧氏的聲音「誰呀？」，然後「吱呀」一聲，就看到臧氏推門出來了。

    還是記憶中那個慈祥的老太太，看著眼前的臧氏，此刻文致遠臉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而臧氏看到是文致遠，臉上也是漾起了笑容，馬上迎了出來，然後又熱情地將他請進了屋裡。文致遠前腳還沒進到屋內，屋裡面的田大爺聽到聲音也迎了出來。

    家裡還是那樣整潔溫馨。幾碟臧氏親手做的小食，一壺粗茶，三人就這樣坐在一處，邊喝邊聊起來。外面春雨一直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屋後那株梨花一樹雪白，靜靜佇立在春雨里。聽著雨聲，聊著家常，屋內屋外，此情此景，用一句「雨打梨花深閉門」來形容，似乎再妥帖不過了。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天已經擦黑了，在田大爺家吃過晚飯後，文致遠就告辭離開了。

    走至外面，發現雨已經停了。歸途中，文致遠再度來到那片池塘邊上，也就是上次邂逅的那個白衣身影從桃林中走出、消失的地方，雖然他心裡知道應該不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但還是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邊走邊朝上次那個白色身影消失的地方打量著。

    空無一人。果然是不出所料啊。文致遠在心中暗想，似乎稍有些失落。收回了目光後，他輕嘆了口氣，正準備專心走路。就在這時，餘光略過之處，文致遠突然看到池塘邊上不遠處的那條田間小路上，隱隱走來了一個身穿白衣服的人。

    天吶，不會吧！文致遠瞬間感覺自己的心猛烈地加快了跳動，定在了那裡，張大了嘴巴，不自覺地睜圓眼睛用力張望了起來。

    確實是一個人，而且是個女人，待這白色身影漸漸走近，能看清大體輪廓後，文致遠馬上做下了這麼一個初步判斷。做下這個判斷後，他又立即繼續挪動腳步，悄悄變換了下剛才預備選擇的那條路線，轉而迎面朝著這個白色身影的方向走去。

    距離越來越近，但因著暮色低垂，還是看不清臉，但不知為什麼，隨著彼此間的距離越來越近，看著不遠處的那個白色身影，文致遠莫名隱隱感覺到了某些熟悉的氣息。

    「文致遠？是你嗎？不會吧！你，你怎麼會在這兒？」隨著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正當文致遠伸頭努力辨認這個白色身影時，沒想到白色身影首先開口叫住了文致遠。

    是小田！當文致遠終於是看清了面前這個白色身影時，本來就因為好奇而一直張著嘴巴努力辨認著白色身影的文致遠，瞬間嘴巴張得更大了。

    「小田？怎麼會是你？」文致遠邊問，邊迎了上去。

    待兩人走至面對面，看到對方臉上都是一副驚詫無比的表情，忍不住都笑了。然後，似乎很默契，沿著池塘邊上的那條小路，兩個人就這樣並肩走在了一起。

    春夜的風雖然還是有些涼意，但因著畢竟已是清明時節，所以此時於涼意中，已然是能感覺到風中的幾分和煦了。春風過處，花瓣飄飄灑灑，落滿了一地。

    「你不是不回家嗎？怎麼會在這兒？」兩人緩緩走了一會兒後，文致遠扭頭問身旁的小田。

    「是爸媽讓我這樣說的。我問過他們為什麼，他們說到時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而且今天他們還特意讓我去了不遠處的三叔家，剛才打我手機讓我到池塘這邊來的。我一直不知道怎麼回事，沒想到在這兒會遇上你。」小田跟文致遠一起緩緩前行在夜晚微涼的春風裡。

    文致遠這時心裡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

    「哎，對了，去年你鬧失聯烏龍事件的時候，到底是去了哪裡？我好像一直都沒有詳細問過你這個。」

    「我來了田家莊啊。當時因為很想爸媽他們，但那時他們又堅決讓我回到我生母身邊，不見我。所以我偷偷回來了一趟，就想能看他們兩眼。怎麼了？」

    「那當時你是不是有一天傍晚的時候，也曾經路過這個地方？」文致遠急切地繼續追問。

    「來過。我記得很清楚，因為我怕被莊上的人發現，所以是住在鎮上的。那天偷偷看過爸媽他們後，我回鎮上時曾從這兒路過。噢，對了，當時還遇到了一個人，然後那人手機還突然響——天吶，我知道了——」說到這兒，小田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轉頭看著文致遠。

    「你當時正好來這裡調查我失聯的事情，所以不會，不會——」此刻看著文致遠，小田瞬間睜圓了眼睛。

    而這時文致遠的臉上也早已是布滿了會意的笑容。

    「那今天爸媽讓我過來這邊，難道是故意的——？」看著文致遠臉上的表情，小田似乎終於是越來越有點能品過味兒來了。

    「應該是的。你跟你爸媽講過去年這個時候來偷偷看過他們的事情，然後在這邊遇到過一個手機突然響起來的人，對吧？」看小田點了點頭，文致遠繼續說。

    「這就對了。我也跟他們提起過我在這兒偶遇過一個身穿白色衣服的女人的事情。因為後來我做了幾次關於這個的夢，所以這次來之前，電話里還跟你爸媽提起過這事兒。今天讓你去你三叔家，又打手機讓你這會兒來這邊，我估計是——嗯——」看到小田聽到這兒，心領神會地在不停點頭，文致遠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夜色漸漸濃了，風兒漸漸停了，田野里，池塘邊，此刻，一派靜謐的景象。

    花朵絢爛，落英繽紛，女孩和男孩，就這樣並肩繼續朝前踟躕而行著。

    「你養母他們把你硬推給你生母后，你就一直覺得這裡面有蹊蹺嗎？」隱隱地，能聽到男孩在問女孩。

    「是的。其實當時很有意思，坐到我生母的車上後，我就突然想起了小時候聽過的一個故事。」女孩說。

    「噢，什麼故事？」男孩追問。

    「說很久很久以前，在遙遠的東方，有一個以智慧著稱的王。因其善於斷案，所以很多人慕名前來，請其裁斷各種疑案。這日，兩名母親模樣的婦女拉拉扯扯地來到了這位王的面前，其中一位懷中還抱著一個在襁褓中的孩子。一見到這位王，兩名婦女都爭著分辨說自己是孩子的母親，一時吵吵嚷嚷，難辨真偽。看著爭執不休的兩人，這時王勃然大怒，即刻下了一道命令，命人將孩子從中劈開，兩位婦人一人一半。」

    女孩剛把所羅門王的故事講到一半，這時男孩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打斷了女生，插嘴說：「噢，噢，我想起來了，我好像聽過這個故事。對了，後來怎麼樣了？我有點忘了。」

    女孩回答：「本來我也有點忘了，不過發生這些事後，我突然想起結尾是什麼了。」

    「是什麼？」男孩問。

    「就在所羅門王下達那個命令後，其中一位母親就停止了爭奪，然後哭著說自己其實並不是孩子的母親，孩子是另一位婦人的，請求所羅門王不要把孩子從中間劈開。」

    「噢，原來是這樣。哎，等下，好像——好像這裡面有玄機哎！那——到底誰才是孩子真正的母親啊？」

    這時女孩看向男孩，微微笑著，反問了一句：「你說呢？」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