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相信

    【一】

    距今約五百年前至八百年前的一段時間，因為歷史資料極度匱乏，流傳到後世的文字少得可以忽略不計，而被史學家們稱作「空白歷史」，關於這段歷史的成因有很多推測，有說是毀在了五百年前的奇卡里事變上，也有人認為是斯托拉斯和各國的高層在隱藏什麼秘密。

    無論真相究竟如何，目前看來，幾乎所有人對那三百年的歷史都沒什麼認知，除開成謎的薇爾之外，其餘「劍」的年齡也沒能超過五百歲，這讓其更加玄虛。

    【二】

    「奧莉嘉。」

    奧莉嘉腋下夾著一疊文件，不緊不慢地在教令院大樓的長廊里行走，因為是休息日，來到這裡的人很少，她長靴與地面碰撞發出的噠噠聲可以傳得很遠。

    「我記得你周末喜歡出門喝酒？」

    「膩了。」

    「真會膩嗎？」

    便於教令院內學者的休憩，這裡設置了許多包含大量功能的桌椅，人們可以在這些桌子上下棋，泡咖啡和茶，閒聊，亦或是交流心得和做學術展示，奧莉嘉就近坐了下來，文件被她放在一邊的椅子上。

    「最近感覺酒精有些難分解了。」

    「可別吧你。」

    「頓爾茨先生……真沒一點頭緒嗎？」

    她搖了搖頭。

    「完全找不到兇手，那台設置在他身上的鼓風機構造也很奇異，沒有部門認證，就像是憑空造出來的。」

    「這我聽羅素講過了。」

    「他又是聽誰說的？」

    「你沒跟他說？」

    「我知道了。」

    奧莉嘉撇過頭嘆氣。

    「我討厭這樣的感覺，在這之前，世上還沒有我破不了的案，頓爾茨的死是第一次。」

    「至少你不像某些督察官『強行逼供』，事後壓榨他們的發言權，順便用他們來包裝自己，聲名遠揚，想想都美。」

    「那就是人性，馬可夫，只是社會發展與之背道而馳，儘管如此那種事依舊無法避免。」

    「這麼多年，你辛苦了。」

    「不過是借彗使的身份保護那可憐的孩子。」

    奧莉嘉整理著資料，就要離開了。

    「她前陣子去東瀛了，有跟你說過嗎？」

    「她有自己的判斷，不必特地跟我匯報。」

    「在你眼裡，頓爾茨的死，最有可能是誰造成的？」

    「......」

    奧莉嘉愣了一小會，隨後富有底氣地回應道。

    「是天意。」

    她撂下這幾個字就走開了，留下一臉錯愕的馬可夫坐在原地。

    【三】

    「您是薇爾小姐嗎？」

    氣質還很年輕的勒夫走到薇爾身旁，這是一場典伊貴族們舉辦的舞會，在沒有「劍」的時代，他們就是國家的主宰，此時的勒夫精氣十足，富有進取心，通過一位神秘人士的小道消息了解到薇爾的真實身份，於是借著鋼琴家的身份偷偷找上了正在參加舞會的她。

    「你的琴彈得很好哦。」

    「謝謝您，在下不勝感激。」

    儘管他做好了充足準備，面對阿萊亞實力最強的人，還是展現出了一絲緊張忐忑。

    「叫什麼名字呢，鋼琴家先生？」

    「勒夫，勒夫·斯托羅納。」

    「斯托羅納先生，雖說是中場休息，你現在也應該回到琴凳上，看，他們都在期待著你的音樂喲。」

    勒夫轉過頭，果然，有著許多雙眼睛在注視著他和空無一人的琴凳，是他考慮不周了。

    「起舞的時候，大家都在注視對方，只有現在，他們才有機會認真欣賞呢。」

    勒夫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安安靜靜回到了琴凳上，將還未演奏完的曲目完成，在這之後，時間又過了好幾個小時，直到晚會結束，他再次回到了薇爾的身旁。

    「你守約了，我也陪到了最後一刻。」

    薇爾低下頭，微笑著說。

    「你的音樂帶著一絲火熱，是有什麼想問我嗎？」

    勒夫很清楚，他知道薇爾是個無論實力還是城府都極深的女人，他來這的意圖應該早就被看得一乾二淨了。

    「薇爾小......大人，我想要變強，可以指點我一下嗎？

    身為水之劍的您，我相信，一定是最佳人選。」

    「好哦。」

    ——這麼爽快？

    勒夫頓住了，很多時候事情總是出乎意料。

    「那就讓我摸摸底吧。」

    不到三分鐘，勒夫徹底敗下陣來，整座建築被炸成碎渣，響聲傳到了貴族們熟睡的耳朵里。

    勒夫捂著受傷的右手，吃力地倒在廢墟中。

    這股力量很不尋常，薇爾，這個叫薇爾的女人，實力已經遠超「劍」的最高水平，在與他切磋的時候，甚至還遠遠沒有用出全力。

    ——她究竟是誰？

    「您到底是誰？」

    「薇爾哦。」

    「您體內的力量……不只是『塞列歐斯』吧？」

    薇爾的腳步停止，臉色也隨即變得嚴肅。

    「是叫勒夫，對吧？你為什麼想要找我變強呢？」

    她對勒夫的問題避而不答，這也是意料之中的，已在私下調查了數十年的他，已然摸清楚了一些關於水之劍薇爾·普拉提科登的情報。

    儘管懷疑過其真實性，但在今日見識過那無比強悍的力量之後，那些問題似乎都有了定論。

    「因為我想要推翻典伊現在的統治者。」

    「……」

    薇爾眼睛發出幽藍的光審視著他，隨後安然地閉上眼，輕輕出了口氣。

    「好，我准許你跟著我，但只給十年時間。」

    「十年？！」

    「短了嗎？」

    「不……不是的，相反，有些太過充裕了。」

    「看來，你對你和我，都很有信心呢。」

    薇爾微笑著注視他，走到身前握住他的手腕將其從廢墟中拉了起來，儘管她皮膚的觸感就像是溫柔的泉水一般，可他同時也明白那暗藏在平靜水面下，堪比席捲整個世界的大海嘯的力量。

    這麼說都可能是在低估她。

    「我還是想問您，我很想得到答案，您究竟是何人，除去『劍』的身份，您到底是何方神聖？」

    眼前這個時時刻刻都在保持微笑的女人到說出那句震撼無比的話之時，也依然踐行著自己的準則。

    「……就連『劍』都無法察覺到的，勒夫你卻可以做到，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我是『冠』，象徵『王權』，在另一個世界，他們稱呼我為『孤王』……」

    「『冠』？那是什麼？」

    「是維持……」

    她的話戛然而止，而遠處趕赴而來的士兵和貴族們臉上塗滿了焦慮。

    「把這個女人抓起來！」

    「放肆！」

    勒夫撐著石頭艱難地站起身。

    「斯托羅納將軍……她不是敵人？」

    「她是我師父，我們……只是在切磋武藝罷了。」

    「原來是這樣，恕我褻瀆了。」

    帶頭的長官恭恭敬敬地致意後，吩咐手下們離開了，剩下薇爾遠遠眺望著拉加瓦爾的高塔，那是被稱為典伊的王所在的地方。

    【四】

    「我想我已經知道了。」

    奈利安嚴肅地看著眼前這位不一般的女人，不一般的「劍」，在交流和傾聽完其講述的故事後，她有了一個很大膽的推論。

    「你……應該不止是『塞列歐斯』，你……和奧維奧克，是什麼關係？」

    「同僚。」

    「我不懂，為什麼？」

    她扶著額頭，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但還請你把我當做一個尋找記憶的，簡簡單單的普通人。」

    「普通人……」

    「我希望你具備那種沉穩。」

    「你的存在對於阿萊亞是威脅，還是福音？」

    「都可以是。」

    奈利安大概是明白了，在找尋回記憶之前，薇爾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都是不得而知的。

    「所以奈利安，你要怎麼做？」

    「我相信你。」

    一如既往的話語，一直以來，奈利安都是最相信自己的那位，她對那些聽上去完全不著理的話保持尊重，並選擇信任，對於薇爾而言，她是極其難得的朋友。

    「這樣……」

    薇爾閉上眼，滿意地笑了笑。

    「『孤王』普拉提科登，原來這就是你姓氏的由來，我終於是明白了。」

    「我已經把我知道，且對你而言是必要的信息都告訴你了，你要如何處理，又如何面對我和我所持有的力量，都由你自己決定。」

    是啊，她已經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了，關於眼前這本質稱不上是人類的神造物，也明白她為何能跨越歷史長河追覓丟散的記憶，為何不進入劍序之間，為何能將『塞列歐斯』的力量發揮得似藝術一般淋漓盡致。

    「除了你和奧維奧克以外，還有其他的『冠』嗎？」

    「嗯。」

    薇爾點了點頭。

    「『創世之冠』斯托拉斯，『權力之冠』納得萊爾，它們位於神界，正因如此，我和奧維奧克的力量才能將兩界分隔，使神明無法在沒有我允許的情況下干擾人界。」

    「至高神斯托拉斯……竟然也是『冠』？」

    奈利安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他被稱作『原初之王』，我和其餘兩位『冠』都是以他為藍本製作的，這樣你應該能明白得更透徹一些。」

    「你對我說這些，他們知道嗎？」

    「這是神明們破例允許我說給你聽的，就如我先前說的，我的記憶是被他們操控的，不能保證離開這個房間之後，我是否還能記起先前說過的話。」

    「……神明，為什麼要這麼做？」

    「奈利安，神力的本質，以及第五力，你真的明白嗎？」

    她眼神堅毅，說出了令薇爾感到吃驚，卻又滿意的一句話，因為她的說法完全正確。

    「神力就是精神，而靈魂在此之上。」

    「呵呵。」

    薇爾低著頭笑了笑。

    「是的，精神可以是強大的意志力，悲痛的心情，憤怒的氣息，它們被神明拆分後組成神力，換言之，情感其實就是神力的一種表現形式。

    靈魂作為精神的載體，消耗靈魂所產生的力量不僅遠超神力本身，本質也發生了變化，這就是第五力。

    而我被創造出來最初的工作，是吸收記憶這種精神從而轉化成神力，現在住在『天上』的某些傢伙，想要借我的記憶，破壞兩界的平衡。」

    「所以你才要追尋記憶。」

    「是啊，多虧這數千年追尋記憶的時光，我漸漸被賦予了感情，或許這就是最寶貴的事物。」

    奈利安聽完後一言不發，許久才緩緩開口。

    「若是平衡被破壞會怎樣？」

    「因為至高神將自己做成了『冠』……」

    「他原本並不是『冠』？」

    「嗯，這是他自願的，因此現在的神界缺少一位繼任者，阿萊亞，這個曾經就歸屬於神界的『里世界』，被選擇成為了選拔出第二代至高神的戰場。」

    「戰場……？你的意思是，第二次眾神之戰嗎？」

    「是的，而第一次大戰，則是納得萊爾想要與斯托拉斯爭奪王座導致的，在這之後，死去的他和虛弱的至高神都成為了『冠』。」

    「那他們為什麼要選擇在這裡，而不是在神界？」

    「奈利安。」

    薇爾又一次抬頭，看向遠處的高塔。

    「難道他們還想要吸收掉奧維奧克和你嗎？」

    她頷首默認。

    「神明眼中，這就是他們的所有物，而我所說的，厄里斯全都知道，這也是他被你們稱作天才的原因，就因為做了一些看似不尋常的事。」

    「……薇爾，或許就如你所說，在這之後那些你說的話就再也無法從你的腦海中響起，我和你也都無法確定『冠』的利害，但我相信你。」

    「……」

    「即使你沒有那些記憶，我也選擇相信你，因為我別無可做，只能依靠你，就像我小時候一樣。」

    「你是把我當做『冠』看待的嗎？」

    她抬著頭，臉色有些憔悴。

    「我把你當做我的親生姐姐看待。」

    「……那可真是，不錯呢。」

    「現在有一場影響千萬人性命的浩劫攔在種族發展的道路前，所以姐姐，你願意和我一起解決它嗎？」

    奈利安牽著薇爾的手，眼神真摯地注視著。

    「奈利安……缺少你的信任，我的人生，真的會黯淡許多呢，真的。」

    【五】

    「原來如此嗎……」

    蒂姆佩恩站在天守閣之上，剛剛接收到奈利安從奇卡里發來訊息的他，靜靜望向東瀛的北方。

    他連著嘆了很多口氣，隨後有節奏地敲擊著護欄，屋內的人便來到了露台上。

    「蒂姆佩恩大人……」

    「通知游霄大人，出動全東瀛的兵力，前往仙都北的禁區，準備迎戰。」

    「與何物交戰？」

    「一條巨龍，比奈利安都還強的巨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