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生於大周屬國齊國淮水郡，姓張，名騫，是鄉里赫赫有名的武學宗師，經過半生努力，悠悠數十載，終於踏破了天人界限，躋身先天之境……

    不！我是張騫，地球華夏人，娶了個美國老婆……被天打雷劈，然後被黑洞吞噬了。

    不對，不對，老夫生於大周，因痴迷於武學，數十年來尚未婚配！哪裡來的老婆？

    錯了，我是純種華夏人，善於聊騷，生平閱人無數……

    ……

    腦海中無數個矛盾的思維點互相衝突，讓張騫頭痛欲裂，忍不住一聲悶哼，傾刻間，豆大汗水浮現額頭。

    半晌之後，東風終究壓倒了西風，兩個衝突的思維體終於消停下來了，在這場不可見的角逐中，強大者占了上風，兩者漸漸融合，形成一個新的個體。

    然而，正如標題所言，因為地球穿越者本命靈魂不夠強大，新生個體的思維方式，表現得更像從大周穿越來的老古董。

    「地球……科技……渣男……竟是個同名同姓之人？」

    大周武者張騫莫名而來，融合過程很順利，但原身的所有記憶卻出了大問題，就像一本完整的書被粉碎成了千萬份一般。

    這些亂成一鍋粥的記憶思維，不去想還好，一旦勾起回憶，就會有千千萬萬的信息齊齊轟炸而來，其混亂程度足以把一般人逼瘋。

    好在奪舍者並非等閒之輩，勉強撐過了這些初步的信息轟炸。

    幾分鐘過去了，冷靜下來之後，異界人頂著一副地球人的軀殼，開始仔細打量起四周來。

    嗯，這是一個臥室。

    大概十幾平米左右，四四方方的筒子樓臥室，地上鋪著方格木質地板。

    整個臥室十分整潔、簡約，除了一套可供梳妝打扮的床頭櫃之外，就只有一個簡易衣櫥，此外就是柔軟的彈簧大床，床上淺灰色棉被，同樣淺灰色的枕頭…

    「從這些風格來看，絕對是地球文明產物無疑。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個女人的臥室，因為男人大概是不需要梳妝檯的……」

    不愧是先天靈魂，雖然接收信息不全，但每當看到一些具體物事的時候，張騫還是能夠頂著頭疼，心頭浮現出大致對應的認知。

    往右邊看去，床頭柜上有時鐘，上面顯示10:25。

    張騫皺了皺眉，已知條件太少了。

    他從床上挺身而起，強忍著靈魂與體魄的不適應，左扭扭，右扭扭之後，便打算到外面去看看。

    下床的時候，心中微微一動，隨手拿起時鐘看了一眼，沒想到底下印著 ade  ha。

    「這麼說，還是在國外。」

    這種判斷是合理的，因為如果是在國內，產品大概不會有印著中國製造的英文。

    異界張騫把這具軀體的靈魂吞噬得一乾二淨，但那些靈魂能量承載的思維信息早已亂了套，能夠完美繼承的，只有對方的一部分本能了，比如繼承自靈魂的語言本能，繼承自體魄的年輕男性本能……此外，就只有一些支離破碎的世界觀。

    儘管如此，我們可以從他的自言自語中看出來，此人已經下意識的把自己往原版靠攏，思維中有了『中』『外』之別。

    張騫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他並不抗拒，或者可以說，他從主觀意識上也認可這一點，甚至有意為之。

    這種下意識的盤算，是一種偽裝的藝術，作為頂替者，會儘量不讓自己看起來太過異常。

    此人出生的大周王國是個高能世界，武學宗師修為只是修行奠基階段而已，先天也只是剛剛入了門，上面還有修魂煉魄，人們可以把靈魂和體魄都修煉得強大無比。

    在那個世界，高修為的魂靈常常因為體魄被滅，忍不住奪舍他人。

    然而，這種行為終究是有悖人倫的，被世界秩序所禁止，一旦發現，將會被當成入侵的魔頭來對待，可謂人人喊打，不死不休！

    大周國有大量鄉野故事記錄著這一類傳聞，是個人都知道奪舍他人是不對的，是魔道。

    張老爺有著大周主流思想，在以往，他對這些走入邪道的修士也是大為不齒的，不過，當自己真正碰上了這碼子事的時候，終究還是在生存本能促使下吞噬了別人魂靈，融合了他人的體魄。

    這就是不小心幹了壞事，雖然知道不對，但還是會抱著僥倖心理，著力掩蓋。

    ……

    下了床之後，張騫發現自己穿戴整齊，身上穿著一套名為『休閒西服』的玩意兒，雖然感覺小氣吧啦，甚是彆扭，不過倒也省了梳妝打扮的麻煩。

    站在原地轉了一圈，忍不住又扭頭看了看四周，在他眼裡，眼前的一切是如此與眾不同，處處透著新鮮。

    你看那精確切割的地板磚，被打磨得光滑鋥亮，輕踏有哚哚之聲，這在他眼裡，這就是一種精緻的藝術；

    牆上壁紙色彩絢麗非凡，花紋繁複，以手輕觸之，是那種讓人愉悅的觸感，既不粗糙，也不滑膩；

    梳妝檯那那半人高的明鏡反光度是如此驚人，可謂千毫畢現，竟是連毛孔都看得清楚分明……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這小小室內一隅，那一個個代表著現代文明機加工的筆直幾何線條，那些光滑的外表，絢麗的色彩，這些都是大周國原生文明所不具備的。

    張騫暗暗乍舌，若是在大周國，想要複製這小小斗室，必定要頂尖權貴才有可能辦到。

    那畢竟是個『純手工』的世界，單是要臨摹壁紙上的花紋就千難萬難，很難做到如此絕對對稱。

    想到這些，這個異界土老帽不由得升起幾分漬漬稱奇的感嘆。

    不過，隨著這份感嘆升起，這具身體殘留的世界觀又不斷提醒著他：「這些東西都是現代工業產業化的產物而已，沒看出高檔在哪裡。」

    「呃，高檔？低端，高檔？低端……」

    張騫搖了搖頭，決定拋開嚴重衝突的價值觀。

    他先到窗口觀察了一下，發現這裡大概位於三樓，這便直接開了門，沿著過道拐了兩次，然後順著樓梯下到一樓，最終在一樓正廳的地方，發現一個類似接待前台的陳設。

    「原來是個旅店。」

    張騫恍然大悟，才發現自己之前以為是女人的臥室，那大概是個誤會，畢竟是旅店，梳妝檯應該是標準配置。

    再看看前台那70來歲的白人老頭，張騫選擇用英文打招呼，「早上好。」

    順應本能，果然開口就是標準的美國腔，略帶加利福尼亞口音。

    一個禮貌的招呼，想來在哪個世界都是個正確的選擇吧。

    不曾想老頭斜了他一眼以後，竟是睬也不睬。

    老約翰剛剛又輸球了，心情敗壞，自然沒有搭理人的心思。

    這就沒辦法好好聊天了。

    張騫太陽穴突突亂跳：彼其娘之！這小老兒活得不耐煩了，竟敢怠慢本大爺，待某一拳將之打扁……

    然而，想是這樣想，但他終究還是忍下來了，因為這裡不是大周，他也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

    「沒錯，自己畢竟不是曾經的先天武者了，如今這個身體如干扁豆芽菜，簡直手無縛雞之力，如之奈何？」

    這個自認為走上了邪道的異界來客，先天就有著幾分心虛，在尚未探清此間虛實之時，便是莫名其妙的熱臉貼了冷屁股，也只好忍了。

    暗哼一聲，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