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面壁

    道長被請進花廳，侯爺和夫人劉氏一見就瞠目結舌。

    原本以為進來的會是一個白衣白髮大白鬍子的仙風道骨的道長，沒成想抬眼看到的確是一個破衣破褲邋遢不堪的老者，形如乞丐。

    &童轉世呢？快，我看看！」他前腳剛踏進來就大嗓門的吆喝道，並一邊靈活的轉動著脖子，一雙眼睛滴溜溜的像老鼠。

    &道長？」

    劉氏壓住火氣，白了侯爺一眼。看吧看吧，這就是你執意要請進來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定安侯臉一黑，這通報的下人忒不懂事了，也不說清楚……想他堂堂定安侯府，居然從正大門規規矩矩請進來這麼一個……一個老叫花子！

    丫鬟端了茶，剛到門口就剎住了腳。花廳里大喇喇的站著一個髒兮兮的老頭，侯爺一臉黑，夫人沒好氣又有點幸災樂禍。

    善於察言觀色的丫鬟只遲疑了片刻，當即就要退出去，不想那邋遢老人就似背後長了眼睛，他輕輕一抬手臂，一杯茶水便憑空漂浮起來，徑直朝他飛去！

    呀！

    丫鬟倒抽了一口涼氣，呆在當場。侯爺和夫人也是目瞪口呆，目光直直的盯著那杯茶飛到那乞丐……呸，那道長手中。

    道長痛飲一口之後，隨手一揮，茶杯又沿著之前的軌跡規規矩矩的回到丫鬟手中的托盤上。

    侯爺急忙迎上去，「快，讓奶娘將小金童抱來！道長，請上座！」

    午後的陽光正暖。

    峭壁之下，青墨在一塊青石上盤腿打坐，不遠處有一柱瀑布，水流拍擊的聲音似乎能沖走內心的一切雜念。

    可青墨卻鬱悶不已。她睜眼就能看見桃花滿樹，夙千顏穿了一身十分悶騷的大紅衣衫，慵懶的臥在枝頭，青絲如瀑，垂到躺在樹下的青墨臉上，撓得她痒痒的。

    她往後一仰直接躺在青石上，抬手把玩著夙千顏的髮絲，看一片片桃花瓣打著旋兒飄落下來。想起自己為期一個時辰的凡塵之旅，忍不住開口道：「老妖精啊>

    夙千顏扭過頭來，翹起蘭花指，嬌媚的朝著她的額頭一指：「什麼老妖精~人家叫千顏~~千般顏色的千顏。」

    青墨翻了一個白眼，無視她的騷包，拂開那惱人的髮絲，她折斷一根青草叼在嘴裡，懶懶的說：「我還想要下山一趟。」

    &可不行，你這次丟盡了我和仙君的老……丟盡了仙君的老臉，說什麼也得先面壁十年八載，等仙君消消氣再說。」夙千顏直接拒絕道。

    她終於承認這丫頭之前打死不下山的執著是對的了。采雲山上的妖精下山不到一個時辰就被一個小道士捉到，這還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的事情，仙君這幾天都躲在洞府中閉關不見客呢，就怕聽到被隔壁坡的嘲笑。

    青墨拿出那支鳳釵嘆氣。十年八載……好在她穿成了妖怪，這放到凡塵，那萬花樓的美人怕都熬成黃臉婆了！

    夙千顏斜眼一瞧，「不行就是不行，賄賂我也不行！再加兩對耳環還可以考慮。」

    &想得美！」青墨將鳳釵又貼身妥妥的放好，「給你？那我不是白受罰了。」

    &再想想清楚。」

    &好了。」青墨翻過身去，像入定了一般，不再理會她。

    她若走了，必然就是老妖精替她受罰，而等她回來之後自己還得被罰一遍，算起來是個虧本買賣。何況那美人只說孩子不能死，也沒要她一定要回話……

    山間的歲月靜悄悄的，春花夏雨秋葉冬雪，紅綠黃白四色輪換，萬物純淨美好得不像話。

    可是某些人啊，對著一塊石壁一看就是一年，都能將它看出兩個洞來了。

    又有某些人啊，盯著一個看石壁的人一盯就是一年，都能盯吐了。仙君一定是在懲罰她將兔子踢下山的那一腳踢得太草率了！

    夙千顏最先抓狂。她取出一罈子桃花釀，轉眼就到某個剛歷練回來的狐妖洞府去換了一麻袋閒書扔到青墨身邊。

    &給我聽。」

    青墨如獲至寶，隨便捧起一本就進入了狀態，看得很深很認真。

    其實她早已經憋壞了，好在她最大的惡趣味就是和夙千顏比定力，然後看著她抓狂。

    一隻硬邦邦的桃子敲在她頭頂，只聽夙千顏重複道：「念給我聽！」

    &咳……那婦人起身道：『奴回家去罷。』便丟下王婆與西門慶，踅過後門歸來。先去下了帘子，武大恰好進門。且說王婆看著西門慶道：『好手段麼？』西門慶道：『端的虧了乾娘，真好手段！』……」

    青墨念得搖頭晃腦，夙千顏躺在樹上，聽得也是搖頭晃腦，「你講細緻一些，此書甚得我意~」

    ……

    眨眼八年。

    當然這只是仙君的一眨眼，後山面壁的那位，以及看守者眼睛都快眨壞了，才得到滿刑的消息。

    青墨站起來做了一套伸展運動活動活動手腳後，便扭頭甩髮對夙千顏說：「我下山去了。」

    &哪裡？」

    &萬花樓，找美人。」

    不知道那個美人現在怎麼樣了，這時候最多也才二十五六吧？有沒有被人贖身？有沒有逃脫魔爪？她和她的孩子重聚了嗎？相認了嗎？……

    這些，都不是青墨關心的。她只想回去問問她，那個鳳釵是純金的嗎？可以拿出去花掉嗎？

    咳咳……聽說古代的龍啊鳳啊什麼的玩意兒，平民百姓是不能隨便戴的。這玩意兒萬一是從宮裡流落出來的，會不會招來橫禍還兩說。

    青墨覺得自己腦補得很有道理。

    夙千顏一怔，隨即笑得花枝亂顫，「沒想到你還玩得挺重口……」和小兔子在一起時間長了，她也學會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詞彙。

    她一條長腿曲起又伸直，伸直又曲起，活動半晌，招手道：「來來來，姐姐送你一程。」

    青墨拍拍灰塵瀟灑的擺擺手，「不用了，我自己去。」

    &誒——別再暴露身份了啊！」她急忙坐起身再一次叮囑。

    &盡力吧。」青墨的身影已然走遠，背對著夙千顏搖了搖手，腳步未停。

    也不是走了多遠，得知消息的仙君拂塵一擺，就將她拉了回去，拂塵又一擺，封了她一身的妖術。

    這下好了，沒了妖術就是普通人了，省得再給他丟人。

    於是青墨撅著嘴一臉委屈，晃了一圈之後又找到了夙千顏。

    &個……你還是送我一程吧。」

    沒了妖術，出行是很不方便的！

    夙千顏媚眼一睜，青墨已經乖乖將菊花奉上，「你輕……輕點啊，我現在可是跟凡人沒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