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偶然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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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頭好

    越文醒來時天已大亮，空調發出嗡嗡的聲音，仿佛在提醒他自己已經盡職盡責工作了一整晚，他伸手找到床頭柜上的手機，按亮屏幕，時間顯示的6：5>

    女兒越洛在一旁睡得香甜，就是睡姿有點怪異，難度係數頗高，如果鼻子下能冒出一個鼻涕泡就更可愛了，越文心裡想著，手指快速地按下手機拍照鍵。

    生物鐘真是個神奇的東西，不管前一晚多忙多累，第二天早晨總能按時醒來，比鬧鐘還管用。他往平底鍋里打了一個雞蛋，騰出一手捶了捶酸痛的肩膀。

    今年的夏來得早，六月清晨的陽光恍如八月的伏天，照的人晃不開眼，沒有一絲的溫柔。父女倆的早晨與以往卻並無不同，越洛不情不願的被他叫醒，坐在床上愣怔好久，見早飯又是小米粥，嘴角向下撇得更深。

    時間不早了，越文幫越洛洗漱後，自己回屋穿上昨晚就備好的衣服，又往越洛的的書包里裝了一小盒酸奶——書包頓時有了重量，墜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越洛，兩歲零八個月，進入幼兒園的學齡已有三個月。如其他的孩子一樣，每日用她小小的腦容量努力的想怎麼才不讓爸爸把自己送到幼兒園去，每回的鬥爭結果都是她在幼兒園的門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而告終。

    這不，剛坐到車上眼裡又含起淚了。越文給她綁好安全座椅的綁帶，心裡覺得好笑又有些愧疚，越洛表現的如同奔赴戰場一般慘烈悲壯，她這么小，已經知道如何表現自己的不滿。

    越洛沒有媽媽，不，嚴格的說是越洛不能經常見到她的媽媽，她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別人有媽媽買的新衣服她有奶奶買的小裙子，別人有好玩的玩具她有爺爺給買的零食，別人有的她一項都不會少。

    可越文心裡的愧疚不會因為這樣而減少幾分。

    淚人兒被阿姨抱著進了幼兒園大門，等到看不見她的身影越文才調轉車頭，開往醫院。

    他是醫生，最普通的那種，來醫院入職已有三年光景。三年，在別人眼中還是一初入職場且無多少經驗的年輕醫生而已，可這三年間，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所在的這家醫院在市里排名還算靠前，越文在內科，掏最便宜的掛號費就能掛到他的號，頭疼腦熱的病人一連串的來，上班時基本從頭忙到尾不停閒。

    工作了這麼久，初入職場的激情早就被時間消磨殆盡，有的事情只有工作了才會明白原來現實比理想要殘酷一萬倍。工資按職稱發，醫患關係被媒體無限的放大妖魔化，外人看來挺好的工作，箇中苦悶只有自己知曉。越文本科加研究生學的都是醫，讓他干別的他也不會，何況照他媽的話來說，現在去買豬肉還要看顏色撿肥瘦，別說活生生的人了。

    目送病人離開，越文按下呼叫鍵喊一下位，趁著沒人的空當揉了揉額頭。昨晚忙著趕一個報告，睡時已經凌晨，從早上醒來就有的偏頭疼現在更重了些。

    門被推開，腳步聲也隨之響起，察覺到來人在對面坐下，越文快速的調整狀態，抬頭，本要順嘴而出的例行詢問卡在了嗓子口。

    對方比他更驚訝，越文看到他的眼睛迅速掃過自己掛在胸口的工作證，猶豫的開口：「你是，越文？」

    越文暗暗地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與平時無異，嘴角不自然地擠出一抹僵硬的笑。

    &宇哲，好久不見了。」他說。

    此時坐在越文對面的人是他的高中同學，他倆在一起坐過半年的同桌，算是一同和高考抗爭、並肩戰鬥過的戰友，越文也曾經把他算進過自己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中。

    許久不見的老同學在醫院相遇，一個是醫生，一個是病號，這可不是個敘舊的好時機。

    不過越文壓根也沒想著要和他敘什麼舊就是了。

    林宇哲想開口說話，張嘴卻是一陣不受控制的咳嗽聲，越文見他臉色漲得通紅，想了一下，從桌下的柜子里拿出一次性紙杯，為他倒了一杯水。

    &謝。」好不容易咳嗽聲停了下來，林宇哲啞著聲音趕忙道謝。

    強壓下心底的思緒，越文馬上讓自己進入工作狀態，一番診斷後發現林宇哲是因為扁桃體發炎導致的高燒。

    &子難受有多長時間了？」越文把一次性壓舌板扔到腳邊的垃圾桶里。

    &一段時間了，以為挺過去就好了，咳咳咳……」

    越文把手背放到林宇哲的額頭試溫度，意料之中的滾燙，他快速收回手臂，問：「來之前量體溫沒？」

    林宇哲點點頭，說：「量過了>

    簡直是在胡鬧，越文心中腹誹，這又不是喝雞湯，若不論生什麼病都能靠時間痊癒，那還要醫院做什麼。他轉過椅子用鼠標在電腦上點出林宇哲的資料。

    &先給你開三天的點滴，你記得每天過來輸液，再配上這個退燒藥，一天三次，還有……。」越文語速很快，林宇哲今天本來狀態就不好，頭脹腦暈的，根本沒記住他說得什麼。

    越文說完後回頭瞧他，見林宇哲的樣子就知道他沒聽進去。他在心底暗暗嘆了口氣，拿過一旁的白紙，將剛剛所說的注意事項一一寫了下來，連帶著就診卡一起還給了他。

    林宇哲得的病不是什麼大病，整個問診過程還不到十分鐘，他有一堆的話爭先恐後的堵在嗓子眼，不知先說哪個最為合適，遲疑間聽見越文說道：「繳費處排隊的人不少，你快去交錢吧。」

    他講的合情合理，林宇哲找不到反駁的理由，雖然明知道越文是在催他離開。

    &吧。」林宇哲慢慢起身，手搭上門把時突然回頭。整個辦公室都是單調的白，越文穿著白大褂坐在那裡，低頭寫著什麼，看起來和背景尤為和諧。好像感受到了他的視線，又或者沒聽到關門的動靜，越文抬眼往這兒看。視線相撞，林宇哲虛弱的露出一個笑，他努力把腰背挺直：「再見。」

    門輕輕關上，越文沒有去按呼叫鍵，他放下手中的筆，轉而揉著眉心，慢慢消化著數分鐘前的「久別重逢。」

    每個高中都會有那麼幾個「風雲人物」，他們或者成績優異，或者行事張揚，又或者單純的長得好看，可以說這些人的存在不僅給枯燥的校園裡增添幾分活力，更重要的是提供了課餘飯後可供八卦的談資。

    林宇哲就屬於這類人，他成績好，運動強，人緣廣，在校園裡無論走到哪兒都會有認識的人和他打上一聲招呼。

    十多年前灌籃高手風靡了大大小小的校園，站在籃球場上的男生都幻想著自己是流川楓，可投出的籃球有時連籃板都碰不到；站在場外高喊加油的女生都把自己當作是赤木晴子，但她們對於籃球規則知道甚少。

    可是林宇哲不一樣，他輕輕鬆鬆一抬手，籃球就聽話的掉進籃網裡，耍帥的同時總能收穫一大片尖叫聲。

    這樣張揚的林宇哲和越文本沒有什麼交集，直到高三換座位時，他倆坐在了一起。

    如果林宇哲是陽光爽朗的大男孩，那麼越文就是只會讀書的書呆子。他的人生目標簡單明確，考上重點初中，考上重點高中，考上重點大學，考上重點大學的研究生，然後與他的父親一樣成為一名醫生。

    簡單，粗暴，易懂。做起來特別難。

    越文不是那種聰穎的學生，別人一分鐘學會的知識他要消化兩分鐘，好在越文肯努力，勤能補拙，成績倒也終日排在班裡的前十名。

    遇見林宇哲以前，他不知道原來人生還能活的這麼恣意妄為。

    瓊瑤的言情，金庸的武俠，林宇哲明目張胆的把課外書壓在課本上上課看，精神好了聽會兒課，困了就趴桌上用書擋在面前，下課永遠第一個沖向食堂。老師拿他沒辦法，見他成績沒退後，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成為同桌後的第一次考試，林宇哲的名次穩穩地排在了越文的前面，越文心裡不痛快，更不服氣，他整日整夜的學，恨不得連吃飯時間都在百~萬\小!說，卻輸給了在他看來整天混日子的林宇哲。

    越文頭一回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林宇哲多精明的人，別提他還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時間一長哪兒會不曉得越文的小心思，倆人又是同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他左思右想，在某一日主動要求和越文建立互幫互助的學習小分隊。

    越文原本不屑，後來發現林宇哲當真有一把刷子，有些題經他那麼一講，原本繞來繞去的思路一下子通透不已，時間一長越文也就從心底服他了。

    倆人就這樣打下了堅實的革命基礎。

    如果沒有之後的那件事。

    &咚咚。」敲門聲突然響起，越文睜眼尋聲望去，隔壁辦公室的陳超端著飯缸找過來了。

    他與陳超同期入職，關係比起他人要近許多。

    &什麼呢，還不去吃飯？」陳超站在門邊，挑著眉問。

    越文忽然自嘲的一笑，弄得陳超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他沒解釋，匆匆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東西，拿出飯缸和陳超一同去食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