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監視

    程宇早就知道，睡眠嚴重不足會讓人產生幻覺，他只是未曾料到，自己不過三天沒睡覺就產生了幻覺。

    第一次出現幻覺是早晨去往公交車站的途中，程宇忽覺天光驟暗，原本天朗氣清、艷陽高照的白天，好似一瞬間就過渡到了晚上，還是那種烏雲密布，陰風陣陣的深夜。

    突如其來的轉變讓他心下一驚，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天空。若方才只是略微驚疑的話，那在抬頭之後，就是難以置信的震驚了。

    遼闊蒼穹竟被一隻巨大的瞳孔所取代！

    那瞳孔看起來像是動物的豎瞳，幽深翠綠，詭異至極，並且程宇莫名覺得，這瞳孔是在審視著他！

    詭異景象持續的時間非常短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萬里無雲的蔚藍天空回歸眼前。

    程宇緩過神來，微微喘氣，抑制住內心的震驚，環顧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兀自流動著，除他之外，無一人停下腳步，無一人神色異樣。

    方才的一切，只有他發覺了。

    應該只是幻覺吧。

    程宇低頭揉了揉太陽穴，不再多心，坐車去往市圖。

    然而幻覺沒有輕易放過他，很快便再次出現，並且登場方式變得千奇百怪。

    那隻詭異的瞳孔開始出現在路人的眼鏡上，車窗上，圖書館內光滑的地面瓷磚上，一切可以反光的地方上！

    似是在全方位的捕捉他的一舉一動

    直到程宇進入看書的狀態後，得益於他看書時極高的專注力，這些幻覺才暫且退避，只可惜到傍晚他脫離看書狀態後，幻覺又鋪天蓋地而來，如影隨形，仿佛在監視著他！

    老實說，程宇並不反感這些幻覺，他反而有些享受，這些幻覺帶來的體驗，於他而言，還是很有趣的。

    程宇是有著強烈好奇心的人，他對新奇事物有著在常人眼中近乎病態的痴迷，這些幻覺，程宇前所未見，極大的滿足了他的新奇感，一如他之前所預料的那樣。

    早在三四年前，他還是初中生的時候，程宇就試圖通過種種手段來讓自己看到幻覺，他甚至想過服用致幻藥物。

    購買致幻藥物很難，程宇難以接觸到這方面的購買渠道，所以他自然有嘗試自己動手去提煉致幻藥物

    於程宇而言，提煉致幻藥物並不難，第一步是去購買一些含有麻黃鹼，或是偽麻黃鹼的感冒藥做原料，遺憾的是，他當年去了藥店後，發現政府恰好在幾個月前對這些感冒藥進行了管制，不再像以前那樣可以隨意購買，而是需要身份登記才可少量購買，所以大量購買這類藥物已經不可能了，他只好遺憾的放棄這個提煉致幻藥物的計劃。

    沒想到如今還是無心插柳的實現了願望，他失眠三天，身體與精神極度疲倦之下，看到了幻覺

    程宇微微側頭，饒有興致的看向車窗，此時他已經離開市圖書館，坐上了公交車。

    天色已晚，城市華燈初上，車窗上的反光比之白天更加明顯，在他眼裡，那一處處反光中，不時閃過幽綠色的動物豎瞳。

    「很美。」程宇情不自禁發出讚嘆，這些幻覺在普通人看了或許詭異恐怖，令人不寒而慄，可在他看來，真的很美。

    眼前的奇異美景，讓程宇覺得自己作息時間被打亂還是值得的。他向來對作息時間極為重視，這次失眠，純屬是因前所未有的麻煩問題困擾著他

    公交車到站的報站聲響起，程宇下車徑直走向不遠處的國際機場。

    時值盛夏，沿海城市的機場熱浪襲人，行人衣著清涼，仍是難忍炎熱，而程宇不知是因為多天失眠所致，還是因心緒煩憂所致的心理作用，即使穿著襯衫，也覺得遍體生寒。

    走至機場大廳入口處時，程宇放緩了腳步，隨著周圍行人的目光看向一個女孩。

    那女孩只是身著款式簡單的裙子，閉著眼睛，戴著耳機安靜的佇立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可她容貌清麗脫俗，披肩長發隨風揚起，發梢掠過臉頰，宛如仙女精靈，還是引得大量行人側目，甚至還有不少人拿出手機偷偷拍照。

    「那人好美啊，是哪個明星嗎？」

    「是整的吧，天生的不會這麼漂亮吧。」

    「天生這麼美的話，簡直是上蒼寵兒。」

    「」

    聽著行人對那個女孩的猜測，程宇忍不住勾起嘴角，他知道那女孩名字是姜瓊予，容貌純天然，或許她真的是上蒼寵兒，不僅容貌絕美，成績優異，還擁有顯赫家世，父母年紀輕輕已是省級官員，前途無量。

    程宇之所以這麼清楚，是因為姜瓊予是他高中同班三年的同學，並且還是和他關係親密如情侶的人。

    這世上不可思議的事情太多了，他能與姜瓊予關係親密如情侶便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以至於他用了三天的時間也沒有回憶起兩人何時開始無話不談，何時開始情不自禁的牽手擁抱

    程宇早就清醒的意識到，這世上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很大。

    有像姜瓊予這類中了卵巢彩票，出身於權貴階層，腳下踩著祖輩原始積累的人，社會資源自行匯聚於他們手中，平庸的人都可輕易獲得所謂的成功，姜瓊予這樣自身外貌與內在素質都無可挑剔的人，更是輕而易舉的再上一層樓。

    也有像他這樣，出身於貧民階層，父母一生被貧困所累，生活拮据，背負債務艱辛維繫兒女的學業，一心期望著兒女安穩畢業找份穩定工作，讓家庭從朝不保夕的貧困境地中解脫出來。

    過去高中三年兩人的朝夕相處宛如一場夢境，最終於三天前破滅。

    三天前，程宇得知姜瓊予在今天便要出國留學了，不知幾年後才回來，而他手中雖握有國內頂尖學府的錄取通知書，但父母已經為他規劃了人生，上大學勤工儉學，本科畢業後找一個鐵飯碗，償還債務，奉養父母，傳宗接代。

    過去的三天時間裡，程宇不僅在回憶兩人的過往，他還在推測兩人可能的未來，而他所能推測出的最切合現實的未來是，他與姜瓊予自此分赴西東，生活在各自的世界裡，過完各自應該過的一生

    「程宇！」

    嬌婉悅耳的熟悉女聲打斷了程宇的思緒，程宇回過神來，看向不遠處的姜瓊予。

    此時落霞盡染天地，風光微醺，行人沉醉，而這動人風景仿佛只為了映襯那女孩，肌膚勝雪，眉目如畫，淺笑嫣然，攝人心魄。

    程宇不自覺的駐足，怔怔的望著姜惜寧，望著遙遠而虛幻的女孩。

    「程宇，你看起來很疲憊，你在想什麼？」姜瓊予走過來，蹙眉問道。

    程宇眉眼低垂，搖了搖頭。

    姜瓊予定定的看了看程宇，忽然緊緊抱住程宇，溫柔的說道：「程宇，你是這世上最優秀最溫暖的那種人，你比你自認為的自己要強大得多，未來一定會很好的，還有，不要一個人扛著所有事，未來是要我們兩人一起面對的。」

    程宇呼吸一滯，恍然間回憶起高中之前別人對他的評價，陰暗、偏激、孤僻這些負面評價出自老師、長輩，甚至父母之口，直到遇見姜瓊予，他才能聽到正面評價。

    客觀分析，負面評價更符合他本人，他不知道自己之前如何矇騙了姜瓊予，讓她覺得他是個溫暖的人，不過

    雖然他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評價，但這個女孩的稱讚，給他的感覺很美好！

    他不想失去！

    溫暖從懷中女孩的身上傳來，驅散了程宇身上籠罩了一天的寒氣，三天來雜亂的思緒霎時明通，一個念頭清晰起來。

    接下來的幾年，無論如何，都要不擇手段的拼一下，拼兩個人的未來！

    在等待登機的時間裡，兩人不再言語，安靜的相處幾年內最後的時光，直至登記時間到來，沉默良久的姜瓊予語氣俏皮的說道：「要不我們私奔吧！」

    程宇抬手彈了下女孩的額頭，勾起嘴角，輕斥道：「愚蠢。」

    姜瓊予笑吟吟的揉揉額頭後，正色道：「等我回來。」

    「好。」

    女孩適時的俏皮話讓離別沉重氣氛得以緩和。

    得到肯定答覆的女孩瀟灑轉身離去，程宇也平復了心情，準備回家，可轉身之後卻悚然一驚！

    此時，他目光所見的畫面如同電影定格，機場大廳中的所有人都如同蠟像一般靜止不動，他身旁一個路人臉上汗滴也停止下落

    眼前的一切，像是時間被暫停！

    而在時間靜止的詭異場景中，唯有一隻貓不受影響，從遠處緩緩向程宇走來。

    那貓外形像是馬耳他貓，體態修長，一身藍色絨毛，不同尋常的是，它周身被絲絲縷縷的藍色霧氣所繚繞，前行動作透著人性化的從容優雅，這兩點已極為奇異，但最讓程宇震驚的是貓的眼睛

    一雙幽深翠綠的豎瞳，與他今天一直以來所看到的那些幻覺毫無二致！

    貓還在不急不緩的走過來，而程宇的腦海中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就是這東西監視了他一天！

    在極力抑制住對未知的恐懼後，程宇不動聲色的問道：「你是誰？為什麼要監視我？」

    程宇話音未落，一陣詭異的笑聲在耳畔驟然響起，那隻貓也在不遠處停下腳步，應和著笑聲露出人性化的微笑，在詭異的氣氛上莫名的添了些驚悚。

    「我來送你一份大禮。」笑聲停歇，一道難辨男女的聲音說道。

    怪貓的身形突然迸散為一團藍色霧氣，剎那過後，便與程宇的臉近在咫尺，四目對視，怪貓的豎瞳發出如有實質的綠光。

    程宇心下駭然，但仍面不改色。

    怪貓神色滿意的點了點頭，收斂笑容，與程宇拉開了一臂距離，似是在空中抓住了一根無形的繩索，左右晃蕩起來，只是無論怪貓的身體處於空中哪個位置，它都始終面朝程宇，一雙幽綠豎瞳也死死盯著程宇。

    「不要用監視這種帶有敵意的詞語，好嗎？我只是在友善的觀察你而已，至於觀察的結果祝賀你，你被我選中了，我決定送你一份大禮。」

    「其實我不僅僅觀察了你，我還順便觀察了你那位小女友，很遺憾的告訴你，你這位小女友的家世遠超你當前所知，你的小女友更是被寄以厚望的繼承人，已經有多個政治聯姻被擺在檯面上以供權衡了。」

    怪貓的語氣里透著玩味，徐徐說著，程宇只覺得白天一直籠罩著他的寒氣捲土重來，讓他如墜冰窖。

    「程宇，以你的聰慧，應該明白，在階級日益固化的治世之中，出身平民的人，不可能與權貴階層的家族繼承人結婚。」

    「不過」

    「我可以改變這一切」

    怪貓忽然停止了晃蕩，懸浮在了空中，一雙豎瞳綠光大盛。

    「只要你在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裡聽從於我去做一些事情，我就在事成之後，送你凌駕於整個人類社會的力量，那個時候，這世間，但凡是你想要的，都任你擷取！」

    「至於我為什麼如此有把握，那就要回到你的第一個問題上了，因為」

    「我是神！」

    言畢，「神」字的餘音，響徹天地。

    視線里的候機大廳仍是如同時間靜止的畫面，讓那怪貓的話不容置疑。程宇不自覺的屏住呼吸，思緒翻湧。

    片刻之後，程宇終是鎮定下來，環視四周身體僵硬如同牽線木偶一般的路人，冷笑道：「在你這種掌控一切的力量下，我毫無安全感，我並非被利益沖昏頭腦的愚蠢普通人，沒興趣與你做交易，不過，也正是因你有這種力量，我想我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了吧。」

    「嘿嘿」怪貓再次露出微笑，「我開始有點喜歡你了。如你所料，即便你不願意，你也沒有能力反抗我。」

    「接下來，聽清我說的話！」怪貓厲聲說道。

    「就像普通人類認為神是虛構的，但神卻是真實存在的一樣，這世上人類所知曉的神話傳說，都市怪談，以及小說、電影、動漫里所描述的種種離奇，其實大多都可以考據，它們所講述的光怪陸離的世界、詭譎離奇的現象、奇形怪狀的怪物，也都似是而非的真實存在！」

    「而這個真相，絕大多數普通人被欺瞞，只有極少數天賦異稟的人，被選入一所特殊學院中開發潛能，以應對這些事物。你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成功進入那所學院，成為那裡的學生！」

    怪貓的話如天際的轟雷聲，接連不斷的炸響在程宇的耳邊，程宇無暇細想這些話，他此刻思緒里只有一個念頭愈加清晰

    再看一眼姜瓊予！

    現在不看，就不知以後能否再看到瓊予了！

    程宇猛然回首，入眼卻是一片漆黑，如同視覺被剝奪，隨後強烈的疲倦感席捲全身，在昏睡過去的那一剎那，他聽到怪貓的最後一句話。

    「我現在送你去那所學院的入學考核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