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伍一個人坐在攤子前，時不時的應付著買東西的人。陽光漸漸的移到他那邊，照在他臉上，泛著淡淡的光澤。

    這裡太鬧了，羲和將手中沒吃完的零食原封不動的擺在攤位上，從錢袋裡拿出一些散銀放在旁邊。

    小伍淡淡的看了一眼，道：「拿回去。」

    「你不要？」

    他看著她，沒說話，嘴唇微微抿著。這樣，他顯得有些木訥，但他五官端正，臉龐稜角分明，有著一股硬朗的味道。

    羲和想他應當是生活在山野中的獵戶，而不是喧譁的集市上的小販。

    過了一會，他才反問道：「你去哪？」

    「不去哪。」

    羲和又問了一道他要不要錢，他只是靜靜的搖搖頭，隱著強勢的態度。

    羲和將銀子收回錢袋，捏了捏小不點胖嘟嘟的臉蛋，心滿意足的離開這有些喧譁的地方。

    走了幾步，又轉身回去，在攤子前挑了一小袋五香味的瓜子揣著身上。

    她走後，小不點慢騰騰到的挪到小伍身旁，扯扯他的袖子，氣鼓鼓的道：「為什麼不收錢啊？」

    小不點肉嘟嘟的，說出的話更是一點氣勢也沒有。

    小伍單手將他抱了起來，捏了捏他紅彤彤的鼻頭道：「是姐姐。」

    「嗯？」

    「以後叫羲和姐姐。」小伍隨手塞了一袋吃的到他手上。

    小不點樂滋滋的拆開吃起零嘴，也不在糾結羲和沒給錢的事情了。吃完後，喏喏道：「我還要。」

    「不能在吃了，你太胖。」小伍面無表情的說道。

    小不點不樂意了，嘴巴撅的老高，不開心！

    小伍看了看他，輕輕的問，「你覺得那個姐姐好看嗎？」

    「好看。」小不點搗蒜似的猛點頭，連說了好幾聲好看。

    小伍笑了笑，陽光照在他臉上透出暖色，語氣卻沒什麼起伏，「姐姐好看，那是因為姐姐瘦。你應該多動一動，不能整天除了吃就是睡。」

    「我也好看吶，方才那個姐姐還摸我臉了。」小不點有些害羞的說，最後聲音越來越小，臉也紅了。

    小伍伸手在小不點臉上摸了摸，他手有很多厚繭，咯的小不點左躲右躲，就是不讓他碰。

    「乖乖坐著，等會就回去，知道不。」

    「嗯」

    他年紀與顧靳侯相仿，身體高大健碩，背部肌肉緊實有力。他和那小不點的舉動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個高大的父親抱著他的孩子。

    只是他很沉默，在這裡擺攤一月有餘，很少見他和周圍的人搭訕。別人找他聊天，他會靜靜的聽著，偶爾說一兩句。

    他似乎不擅言談，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神情。

    只方才對於那個女子的舉動，他是縱容的，對於身邊的小孩也是愛護的。

    旁邊擺攤的的小販對著他笑，露出一口黃牙，問：「小哥，這是你兒子啊？挺可愛的。之前沒見過啊？」

    他將小不點放在牆角一個小板凳上，反身對著那人搖搖頭，「不是，他是我弟弟。」

    小販有些尷尬，但還是厚著臉皮問：「哦，這樣啊。那方才那個姑娘呢？你妹妹嗎？」

    小伍盯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不是，我在她家幫工。」

    小販有些可惜的低下頭，那姑娘真漂亮。可是聽他那話，那姑娘家中似乎挺有錢的，自己高攀不起啊。

    小伍將他神色盡收眼底，轉身繼續應付著來買東西的客人。

    羲和看時間差不多了，就走到宮門前去等。沒走近，就站在宮門附近的街道，蹲在牆角處看著前方。

    這裡視線很好，能看見宮門的人進進出出。

    這些人不是高官就是皇親國戚，只是體態都不怎麼好，富貴日子養成的大肚腩和圓潤的臉龐。

    不像顧靳侯，身體欣長，清瘦俊朗。

    旁邊一道馬車極速的掠過，揚起灰塵，蹲著的羲和不能倖免的吃了灰塵，嗆的咳嗽了好幾聲。

    「怎麼回事啊？…咳…咳咳」

    馬車跑的很快，徑直朝著宮門駛去。

    或許是方才被灰塵嗆得不痛快了，又或許是等顧靳侯等的無聊。

    羲和明知道能進宮的都不是尋常人家，還是撿了身邊一塊石頭扔了過去。

    羲和經常用石頭打水漂，扔的快、准、狠。

    她眯著一雙狐媚的眼睛等著裡面傳來痛呼聲，可裡面安安靜靜的，馬車倒是慢悠悠的停了下來。

    宮門外的禁軍，上前詢問。

    馬車擋住了視線，羲和看不見裡面的人。她也沒在意，有些懶散的倚在牆角。

    車窗被人掀開，露出半張白皙的臉龐，少年眸色很淡，五官深邃。他靜靜的看了會牆角的羲和，又將目光移向車內的石子，輕薄的笑了笑。

    羲和眯眸看著那人，站直了身子。

    過了會，馬車進入宮牆，羲和也看不到那個少年了。倒是馬車過後，留了一小塊石頭，孤零零的落在乾淨整潔的宮門前，很是礙眼。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被那人扔出來的。

    陸續又有很多人，很多馬車進出宮門。可是沒有顧靳侯，羲和也沒看到相府的馬車。

    夜色暗了下來，世界變得安靜，高大的朱紅色宮門立在不遠處，如同一張撒下的網，對著羲和。

    羲和壓抑，煩躁，可卻無可奈何。她不知道哪裡出了錯，為什麼等不到顧靳侯。

    一輛馬車慢悠悠的停在羲和身前，車夫是個中年人，臉色嚴謹的看著羲和。

    羲和站了起來，順便捏了捏自己的小腿。

    車簾被人掀開，露出少年硬朗的臉龐，面如冠玉。他眸色淡淡的看著她，道：「要回去嗎？我送你。」

    羲和看了他一眼，問：「你要送我，知道我回哪嗎？」

    「你除了相府能回哪？上來」

    他的聲音暗沉，目光隨意的落在羲和身上。

    羲和也不害怕，點點頭，是只有相府可回。

    她想，顧靳侯也許已經回去了，只是自己沒注意，現在快點回去，免得他擔心。

    她進了馬車，還沒說話。少年便開口吩咐道：「先去相府。」

    外面車夫很快回答，聲音黯啞：「是」

    這聲音有些刺耳，似乎那人的嗓子受過什麼傷害。

    少年閉了眸子，臉色淡淡的，並不理會羲和。

    到了相府，那人沒睜眼的意思，羲和下了車，對著車夫道了聲謝，就進了相府。很快，馬蹄聲噠噠，夜色中那馬車走到很快。

    羲和直奔顧靳侯的院子，還沒走近，就碰見奶娘。

    「羲和，劉安說顧靳侯今天有事。會回來的比較晚，叫你不用等他了。」

    羲和問：「他現在在那？」

    「應當還在宮裡吧。」

    「哦」羲和回房，簡單的洗漱後倒在床上，白日裡走了太多的路，累著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顧靳侯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得知羲和睡著後獨自回了自己院子。

    院子裡很安靜，池塘泛著波光，荷葉尖尖的角在月色中輕輕搖擺。劉安服侍他洗漱後，退出了房門。房內便只得他一人。

    吹熄了蠟燭，他慢慢倒在床上，黑暗中，嘴角微翹，又慢慢收斂恢復成平日裡冷清疏離的模樣。

    這一系列變化轉瞬即逝，沒有人看見，沒有人知道這個少年的心思。

    日子依舊不咸不淡的過著，空閒時間，顧靳侯會在自己的院子當中練劍，他揮汗如雨，身姿敏捷矯健。

    他似乎忘了帶羲和出去逛街的事情，羲和也不在意。他練劍，她就坐在一旁看著。

    小伍立在遠處靜靜呆著，腰際處揣著當月發放的五兩紋銀，臉上木訥的有些漠然。

    羲和招手，「小伍，你過來。」

    小伍沒理會，目光移向另一處，當她的話是空氣。

    羲和也不理會他了，拖著腮，看著前面的顧靳侯。

    顧靳侯曾經說過想要有一天能上戰殺敵，保家衛國，讓西涼國不敢踏足大周土地。

    羲和覺得那還有些遙遠，只是她在當時仍靜靜的聽著他的話語，乖巧的點頭。

    她有時會幻想他上戰殺敵的模樣，但更多的是眼前他額際冒汗，衣衫半濕的模樣。有時天氣熱，他練完後，身上還會有淡淡的汗味。

    與血腥又殘酷的戰場相比他更適合當一個私塾先生，手捧書卷，臨窗而立。

    「羲和，你也來練劍吧！不要只在一旁看著。」顧靳侯拿著一把木劍走近呆立的羲和。

    「你教我。」這話是肯定句，羲和難掩興奮的看著他。

    「當然，師傅脾氣不好，你在他那裡，免不了會受到責罵。」

    羲和不怕責罵，不會輕易的哭泣，只是她沒向顧靳侯解釋。她現在拿著那柄木劍，極其投入。

    遠處小伍一聲輕嗤，轉身離去，樹蔭下的身影高大欣長。已經很久沒回那個乞丐窩了，他想。

    「那你慢慢教，我怕我學不好。」

    羲和拿著木劍左右比劃，並未注意到離去的人。

    顧靳侯看著遠去的人，收回目光，淡淡道：「很好學的，只要你不像在夫子那裡看著白果發呆就可以了，不過這裡也沒有那顆讓你魂牽夢繞的白果了。」

    「對了那樹如今長的如何？」顧靳侯隨口問道，脫下身上外衫。

    羲和拿著木劍一邊比劃一邊說道：「又長高一寸了，坐在書房中已經看不見它的樹冠。」

    「你那樹一直這樣長下去，遲早得遮了院子中其他花草的陽光雨露。」顧靳侯皺著糾正羲和拿劍的姿勢。

    「早就遮住了，只是你不在私塾沒見著罷了，福伯早就不止一次勸我將那樹做成盆栽，我不肯，可把他給氣著了，說什麼亂了那屋的風水。」

    顧靳侯拿過放在一旁的帕子擦汗，沉吟道：「羲和的樹怎能做成盆栽，若真如福伯所說壞了風水，便正好撤了周圍那些花花草草，繞著那樹重新置一個新的風水格局便是。」

    他說的認真，慎重。

    那顆白果樹越長越高，周圍是低矮的花草和小巧的盆栽。白果樹立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

    羲和莞爾，揮動木劍。

    落花迎風而逝，像極了羲和以往瞞著奶娘偷看的話本子中所寫的飛花雨。

    飛花雨，轉瞬即逝…．．

    顧靳侯看著她，輕道：「劍術你可以慢慢學，先將身體養好。」

    羲和身子弱，是先天的。只她平日裡並無異樣，便沒什麼人在意這件事情。

    「我會慢慢調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