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冰封上的裂隙

    「你買這個？日用品你買的太多了啊。老人和孩子根本用不了啊。」

    賣場內，看著楊瑞大肆採購，且買的東西讓吳悠悠很是看不懂，忍了半天她終於忍不住問起來。

    吳建斌幾乎是每次她去做義工就都會跟著去送東西這件事吳悠悠很早就知道，只是最早的時候她還能看看父親買了些什麼，但到了後來因為跟父親誤會漸深，她也沒興趣知道他都買了啥。

    楊瑞這次是代替父親來買東西的，按理說買啥應該也是吳建斌叮囑過的。

    只是，看楊瑞買的這些東西，吳悠悠很難相信是吳建斌的囑託。

    聽她問起，楊瑞停下了往購物車裡搬東西的動作，轉而看著吳悠悠問她：「吳哥之前買的東西你都不知道？」

    「很奇怪嗎？他買啥還要跟我匯報不成？」

    楊瑞嘆了口氣，沒再繼續關於「買什麼東西」而糾纏，卻是忽然問她道：「我問你，你三年來在福利院做義工，都是一些什麼工作？」

    「啊？」

    吳悠悠感覺有點兒跟不上楊瑞那 頗為跳躍式的思維，愣了一會兒才回道：「就是陪那些孩子玩兒，給他們講講故事，你也知道那些孩子大都是有缺陷的，給他們講文化課他們也聽不進去。」

    「那麼，我再問你，跟你一起去做義工的同學，他們都做一些什麼工作。」

    這個問題吳悠悠道是知道：「他們做的可就多了，什麼環境清潔啊，幫忙照顧老人啊之類的。」

    「那跟他們相比，哪項工作更累一些？」

    「嗯……這個不用比吧，肯定是我這邊最輕鬆了。」這回吳悠悠答的倒也痛快。

    「這就是了啊，那憑什麼你的工作比別人的輕鬆？因為你是女孩子？還是因為你長的漂亮？」

    「你這麼說我會害羞的啊楊叔叔。」

    「害羞你妹啊，要不是你爸每個禮拜都往那送東西，人家會把你當財神爺供起來？」楊瑞沒好氣地說道。

    這種話，吳建斌是不可能跟她說的，以前吳建斌手下的人也不可能告訴吳悠悠。

    也就是楊瑞才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

    但，只是一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陳述事實的話。

    落在吳悠悠的耳朵里，卻不亞於一聲驚雷。

    她始終認為，最初吳建斌買東西送給福利院，本意就是想跟她一起獻獻愛心，而後來一直堅持下來，則是因為他倆關係惡化，吳建斌為了討好她，見見他才一直如此。

    至於吳建斌是想用這種方法「買」一個福利院工作人員對她特殊照顧的事實，吳悠悠根本就沒有考慮過。

    或者說，以她學生的眼界根本看不到這個層面。

    一時間，吳悠悠沉默了。

    楊瑞見狀，輕笑著搖了搖頭，似是自言自語地說著：「這人啊，總會不經意間傷害最愛自己的人，因為在潛意識裡都有一種認知，那就是不管自己做了多麼混蛋的事情，最愛自己的人，總會給予包容和原諒。」

    「是老吳讓你來當說客的？」

    短暫的沉默之後，吳悠悠忽然盯著楊瑞面色不善地問道。

    楊瑞依舊在挑選著所需要物品，並沒有看她的眼神，嘴裡回著：「我早就說了，我不是你爸的馬仔，我們是朋友，我只是覺得當子女的老跟父母擰著，不太好。」

    「我們之間的事兒你知道什麼？！」

    「該知道的，我知道一點兒。」

    「那你也知道他當年的心口不一了？你知不知道，當我發現他跟那個女人有一腿的時候，我是一種什麼感覺嗎？」

    「能理解。」

    「我覺得噁心！他當年口口聲聲說只愛我媽，可是他最後又是怎麼做的？」

    見吳悠悠大有一副越說越激動的架勢，楊瑞趕緊兩手向下虛按，示意她冷靜點。

    「你別激動，我說了我理解你啊，實際上如果換成我是你，估計一時間我也接受不了。你很失望對吧。」

    吳悠悠沒言語，可沉默也正好表示了她的默認。

    楊瑞則道：「但實際上，這根本就是兩碼事。首先你爸是愛你的，這是攙不得任何假的，沒有絲毫私心的。

    其次，說起來你爹是個男人啊，還是個年富力強，又成功的男人，他也需要有自己的感情生活，他也想獲得成功之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跟枕邊人分享他的喜悅，他也想在受到挫折的時候找個人吐槽一下，釋放心理上的壓力。

    但你想想自從你媽走了以後，他是個什麼狀態？

    他感情最好的、最真的朋友，應該就是當年的那些戰友吧，問題是他們五湖四海的想見一面都不太容易對麼？

    難不成他有什麼心事的時候，要去找生意夥伴聊聊人生，談談理想？

    再者，你爺爺奶奶那邊給他的壓力你考慮過沒有？

    兩邊都是至親的人，你讓他咋辦？」

    這些問題，吳悠悠從來都沒有考慮過。

    從來都沒有。

    她只是覺得爸爸的做法是心口不一的表現。

    那種完美父親的形象轟然坍塌之後，吳悠悠失望、悲傷、憤怒等諸多負面情緒將她的理智完全擊潰，讓她根本就想不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以至於不管吳建斌怎麼跟她解釋，她都絲毫聽不進去。

    類似楊瑞的這番話，更是從未有人跟她講過。

    吳建斌在她面前，總是一副硬漢的模樣，當然不會在女兒面前展露出哪怕一丁點的脆弱之態，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專門告訴她了。

    楊瑞把該說的說完，他的任務也就算了完成了一半。

    他沒有自負到認為說她兩句，她就能馬上跟吳建斌和好。

    這不是昨天才剛剛吵了架，而是經年的怨懣。讓她緩過勁兒來，也得需要時間。

    但楊瑞並不知道，他的這番話卻猶如一把錐子，狠狠地鑿在了吳悠悠那被她自己冰封住的心上。

    雖然不可能一下子破冰，卻已然留下了足夠的裂隙。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沉默了片刻，吳悠悠喃喃道。

    「我知道你一時間肯定還是接受不了，自己慢慢想吧，總跟你爸擰著也不像那麼回事兒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