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撿起你的刀

    書生獻刀，師徒相殘。

    大殿當中，兩大先天宗師，握刀交手。

    刀神老人手握冷月寶刀，隨意揮灑。

    刀氣化實，如萬古冷月，懸於當空，灑下千絲萬縷的皎皎月光。

    每一道月光，就是一柄柄無形的刀刃，冷入人的骨髓，似要肉體、鮮血、靈魂都給徹底凍結，斬滅一切生機。

    無痕刀式！

    那范無心面容被毀，頗為猙獰，但手中的刀法卻是飄渺輕靈，招式曼妙，難尋痕跡。

    手握仙刀在手，他身影忽隱忽現，從種種別人難以捕捉的角度上出刀，只劈刀神老人的周身要害。

    刀刀相碰，氣勁縱橫，擦者即傷，中者即死，不時有人中刀倒下，場景無比慘烈，偌大殿內處處瀰漫著血腥氣息。

    「逃啊！」慘呼聲連連。

    參加品刀大會的眾人四散而逃，慌不擇路，更是趁機打、砸、搶……一時間場面亂成一團。

    北天門又出一先天！

    呂純良獨坐一角，布下無形氣牆將眾多不識相的貨色轟飛了出去，目光定在那飄忽不定的身影上。

    刀光閃爍，肉眼難以捕捉，卻在他眸中清晰倒映。

    先天難入，天賦、機緣、領悟……缺一不可。

    一成先天，便可在武道上開宗立派，地位尊崇。

    每一尊先天的道路都是不可複製的。

    而這北天門的先天卻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層出不強。

    共同的是，無論是武當鎮魔獄中現在關押的四個便宜師侄，還是這范無心本人之前可都卡在先天門檻前。

    一朝出了北天門，竟都是紛紛突破！

    哪有這麼巧的事？

    難道這北天門也有人造先天的手段不成？

    魔種嗎？

    ……

    一時間，呂純良陷入深思中。

    這北天門背後迷霧重重，所藏甚深，倒要從長計議了。

    嗤嗤嗤……

    明明已是垂垂老矣的衰朽老人，但手中刀法之霸裂，卻是無比洶湧，不留一點生機。

    刀芒交錯，密集成網，一時間竟是籠罩住大殿上空。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一時間眾人都只感到頭頂懸刀，無差別而落下，頓生大難臨頭之感。

    而刀網收縮，更是有一道無形閃爍的刀光從虛空中被硬生生逼了出來，左衝右突，卻無處可逃。

    「手有仙刀又如何？在老夫刀下，乖徒兒你還是太嫩了！乖乖交出仙刀，若不定為老夫看在師徒一場的份上，留你全屍！」刀神老人面孔帶笑，眸中卻儘是無情之意，殺機凜凜。

    「師傅你就這麼想要這仙刀嗎？那就給你！」此時那范無心不驚反笑，神情怪異，單手一推。

    嗖！

    他手中仙刀，竟是激射而出，直朝刀神老人眉心刺去。

    「什麼？」刀神老人見狀，本能伸手一抓。

    飛刀雖快，但在他這天下第一刀面前，卻完全不夠看，他一下就子握刀在手，立刻感覺刀身中蘊含著一重玄妙氣機，若隱若現，若有若無，難以窺探。

    卻偏偏其中有著某種至高至妙的本質。

    劍靈、刀狠、槍絕……

    兵器千萬種，十八般兵刃各有精髓。

    其中刀者就以霸道狠厲著稱，一刀斬下，有去無回，不容留情。

    刀勁也更是霸道，難以掌控，一旦不慎，傷人傷己。

    但此時在這仙刀之中，他卻發現原本狠厲無匹的刀勁似是被徹底馴服，至剛至銳化作了繞指之柔。

    刀勁毀滅，此刻卻如春風化雨一般滲透入砍柴刀本身腐朽不堪的材質中，點石成金……

    破刀化為仙刀！

    仙人持刀斬洪嗎？

    刀神老人境界高深，立刻就明白，此刀必被一絕頂高人用過，氣機感染之下，使破舊的砍柴刀發生了本質的蛻變。

    再一想到這仙刀本身的傳說，倒不像是空穴來風了。

    若是能拿到手上長期研究，觸類旁通之下，必能窺到刀道更高之造詣。

    作為刀客中的大成就者，他一時得刀而喜。

    但還沒等他多做歡喜，只聽一聲大喝。

    「看刀！」念頭轉動不過在剎那之間，刀神老人抬起十多重的眼皮，只見范無心密布傷痕的面孔一片猙獰，近在眼前，手中不知何時又握住另外一刀。

    此刀不是尋常刀，清澈透明，上有光色閃爍，如水一般流動，迸射色彩，倒映出夢幻琉璃的幻彩。

    一時間讓人心恍惚，陷入其中，難以自拔。

    哪怕是刀神老人也一瞬間目中繚亂，但只是一個激靈，就驚醒過來，急退十步，才險之又險地擦刀而過。

    「亂花漸欲迷人眼，此刀無相人有心！」刀神老人見狀，立刻冷喝一聲，「范家的七色玲瓏心刀果然在你手上。你藏得還真是深，老夫從小收你入門，竟從未發現！」

    「師傅，現在發現，也為時不晚！」范無心持刀在手，玲瓏刀迸射七色異光倒映在其臉上，越發顯得神色詭譎。

    「乖徒兒，范家的心刀雖然不俗，但現在你既獻上了仙刀，為師就既往不咎了！」刀神老人怪笑一聲。

    「是嗎？那就請師傅再賜教了！」范無心語氣古怪，滿滿嘲弄。

    心夢七刀！

    他手微微舉起，下一刻無聲落下，剎那下，刷刷刷，幾乎是同一剎那，便斬出七刀。

    赤、橙、黃、綠、青、藍、紫……

    刀色變化，如夢如幻，卻蘊含著致命的殺機，斬滅心神。

    一念不起，心如死灰。

    「心刀斬人更斬心！乖徒兒，你不愧是范家嫡子，已深得心刀三昧矣！」刀神老人驚奇一笑，手握仙刀，反手就是一撩。

    刀法所至，無聲無息，竟無任何異樣。

    「怎麼會？」刀神老人失聲，下一刻七色之刀已落於頭頂。

    嗤！

    寒光掠過，一刀之下，從額頭到胸部仿佛被一剖而開，露出好大一道傷口，鮮血淋漓。

    他渾身衣袍被斬得粉碎，露出一副枯瘦如骷髏的佝僂身軀，九尺身軀弓如餓鬼，臉上的皺紋褶皺仍在一下一下跳動。

    「哈哈哈！神物擇主。師傅，你自命為刀神。看來這仙刀也並不服從於你啊！」范無心陰測測而笑。

    刀神老人一言不發，緊緊攥住了砍柴刀，本就鮮血猙獰的面孔越發地陰鷙起來。

    刀神之名，不是自封，而是江湖之中刀法無人出其右，而尊其為刀中之神。

    沒想到今日卻連小小一柄砍柴刀都駕馭不了，他又算什麼刀神呢?

    難道此世真有仙人不成？

    身體被劈中的劇痛更是無比清晰地提醒著他，刀道之中，刀神之上，仍有更玄妙的境地。

    刀仙嗎？

    「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姐！刀神老鬼已受重創，三位還不出手嗎？」似若勝券在握，范無心呵了一聲。

    話音落下，全場無聲。

    大殿之內，眾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愣愣看向對峙的師徒二人，發現不知何時，霸、詭、冷三大刀王已經站在了刀神老人四周，形成合圍之勢。

    刀神老人一瞬神情難看如鬼，「你們三個是我親傳弟子，也敢背叛為師？」

    「師傅，你何曾真正將我們當做你的徒弟？只是你用來試刀的工具而已！當初你一共收下三十六人，只有我們師徒四人僥倖生還而已，四師弟遭你毒手不算。我們三人又何曾得你真傳？一輩子先天無望。」霸刀王作為首徒，站了出來，沉聲道：「師傅，你不義在先，可別就怪徒弟不孝在後了！得四師弟引薦，只要加入北天門，他就許諾我們三人必入先天。天下第一刀之名，您老人家坐了一輩子，也該退位讓賢了！」

    詭刀王、冷刀王站在他一旁，握緊手中刀，心意如何，一看便知。

    刀神老人一聽，頓時連叫三聲，「好，好，好！我自小收爾等為徒，撫養你們成人，傳爾等刀法，待你們不薄，卻沒想到養了三頭白眼狼！」

    「師兄，師姐！不要多說。今日成敗，在此一舉了！」范無心卻是等待不及了，雙手握住玲瓏心刀，仿若無影一般掠過空中，直斬而下。

    「師傅，得罪了！」三大刀王面孔微微抽動，稍一遲疑，又立刻拋之腦後，隨後紛紛出刀。

    屠滅蒼生！

    千刀萬剮！

    彎刀殘月！

    ……

    師兄弟四人盡出殺招，將對師傅的憎惡和憤恨全都化入刀法中，倍增威力。

    江湖兵刃中，刀法最為霸道。

    一旦施展開，刀氣所至，萬物粉碎，就連虛空都被加成一團漿糊，涅滅一切。

    屠刀兇狠，魔刀詭異，神刀無情……

    三大刀王各得刀道精髓，化為招式，也各有不同。

    霸刀王沖在最先，平平的一招「力劈華山」若有萬鈞之力，宏大刀勢淹沒而來。

    詭刀王招式毒辣，細刀不過一尺匕首大小，卻手指間舞動成一團，刮肉削骨。

    冷刀王人無情，刀更狠，彎刀如月，幽幽而落，刀氣寒芒，隔空而發，無聲割裂！

    一時間，刀神老人陷入三大刀王的合圍之中。

    更有一刀無形無相，無跡可尋，讓他時時面臨刀芒在背的威脅。

    三大刀王強攻，范無心在旁掠陣。

    他們更是人手一柄寶刀，刀光閃爍，涅滅一切。

    刀神老人陷入四徒圍攻之中，頓時危險重重。

    他手持那砍柴之刀發揮不出半點威力，一身千錘百鍊的刀法發揮不出威力，一時間倉皇躲避。

    雖未被斬中要害，但接連被刀芒擦中，也是傷痕累累，氣喘吁吁。

    「好你一個范無心！為師倒真是小瞧你了！你故意將仙刀送我手上，卻是讓我自陷困境。哪怕是仙刀又如何？若不能為我所用，就是……廢刀！」

    刀神老人哼了一聲，陡然目帶恨意，手持冷月寶刀當空斬下，狠狠劈在砍柴刀的刀背上。

    錚！

    一聲震鳴，火星四濺。

    刀神老人只覺得手中劇震，冷月寶刀倒飛而回。

    承受他全力一刀，那砍柴刀竟是毫髮無傷，看似破舊不堪，卻堅韌不可摧。

    「好刀！可惜不能為我所用。」刀神老人又哼了一聲，見范無心、三大刀王這四個孽徒又合圍而來。

    仙刀，算是仙刀！

    但拿之無用，棄之可惜。

    危急關頭，他立刻當機立斷，「還給你們！」

    他氣勁一吐，單手一推，仙刀反向激射而出，快如無影。

    「讓開！」屠刀王手持森然屠刀，雙臂握刀，肌肉虬結，狠狠這麼一劈下一刻身形一震，整個人倒飛而回。

    范無心、詭刀王、冷刀王三人趁隙逼近過去。

    「來！」而此時那刀神老人站在泰山，已經等在原地了，手握冷月寶刀，展開重重刀勢，一重又一重，反涌而來。

    一人一刀，竟是將四個逆徒全部籠罩在刀勢之中，絲毫不落下風。

    「好一個老鬼，刀道稱神，真是霸道！」范無心怪叫一聲。

    一時間師徒五人混戰，所在之處，刀光掠影，如走馬觀花一般，讓人目不暇接。

    更有刀氣肆虐，土石崩飛，大殿之內，一片蒼夷。

    鋥！

    破舊砍柴刀被屠刀王劈中，打著旋兒倒飛了出去，插在一石柱上，沒根而入。

    「仙刀，快去搶仙刀！」

    「刀神也不可摧！其中莫非有刀仙傳承不成？」

    「若能此刀為我所用，從此以後我們再也不懼神刀山莊了！」

    ……

    殿內僥倖存活下來的人頓時為之瘋狂了。

    之前的一幕幕，他們都看在眼中。

    看似破舊不堪的砍柴刀，卻在那刀神老人手持冷月寶刀全力一劈下，絲毫未損。

    這不合常理的一柄刀，不似凡間之物，唯有仙人點化，才能化腐朽為神奇。

    這不是仙刀，又是什麼？

    「我的，我的！」

    「敢搶我的仙刀，老子劈了你！」

    「奪我仙刀，壞我機緣，老子跟你們拼了！」

    ……

    江湖眾人你爭我奪，一片亂砍，血腥味密布，更有人直朝黑臉少年撲去。

    「此人是仙刀之主！刀神老人也降服不了仙刀，不奪了此人，哪怕仙刀在手也是無用！」

    「大膽！」那兩個看押著少年的後天刀仆大怒，握刀怒視眾人，出刀應對。

    但四周人潮水一般湧來，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他們修為雖然不俗，但也一瞬間就被淹沒其中，被亂刀砍死。

    鮮血濺射在臉上，黑臉少年站在其中，身體都在微微發抖。

    江湖從來不是世人想像的大俠滿地走，天地之大，自由來去，不受任何人欺壓。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那些表面看上去義薄雲天的大俠，又有幾個暗地裡做的不是欺壓平民百姓，掠奪民財的霸道勾當。

    此時這些江湖中所謂的大俠刀客們，眼神綠油油的，仿若將他視作什麼珍稀的貨物一般，你爭我奪，又有誰在乎他是一個人呢？

    「百忍，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只要保住性命，哪怕要一忍再忍，爹泉下有知，也足以安息了……」

    父親的叮囑銘記在心頭，黑臉少年牙關都要咬碎了，眼睛一片通紅。

    不知不覺，拳頭攥緊，他指甲刺入掌心中，鮮血橫流。

    就當他準備忍耐所有的屈辱，只求一線生機時。

    嗖的一聲，一柄砍柴刀破空而來，插在了他腳下的青石地面之上。

    一聲輕喝在他耳旁迴響。

    「撿起你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