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格局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除了明面上的規矩，人在社交活動中，常常會受到各種各樣潛規則的鉗制而改變自己的行為準則。

    有些人喜歡潛規則，認為它能夠維持一個圈子應有的規範和紀律。

    有些人憎恨潛規則，認為它是陋習，是妨礙大家進步的絆腳石，是應該被取締的東西。

    可無論是誰，都必須承認，圈子和潛規則的存在，讓每一個圈子的凝聚力都增加了不少。

    拿這次峰會排座來說，規矩同樣不少。

    和上次慈善晚宴的一號桌空出來為市委領導的專門座位一樣，這次六排紅布座位，第一排只有十七個位置。

    七個位置留給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剩下的十個位置，才是姚起等人的位置。

    姚起將自己這幫老哥們放在第二排，並非單純的念舊，也有一番炫耀的意思。

    我的人，我的圈子，自然是要留在第二排。

    無論企業的規格如何，盈利如何，只要支持我姚起，那就是第二排的坐客。

    李福等人在圈子內沉浮多年，當然也知道投桃報李。

    姚起帶著姚衣在門前迎客，所求何物大家都心知肚明。

    一群老哥們坐到第二排上，立刻就開始打電話，吩咐旗下的中介公司開始和要家網聯繫。

    以前情況不明，姚起態度不明確，大家琢磨他心存故意鍛煉姚衣的意思，貿然出手相幫或許會壞了他的安排，那反而不美，大家平素互相打個哈哈說不清楚情況糊弄過去。

    現在老大哥將你的位置都安排好了，你再不動，那就有點不識抬舉了。

    這說明，姚起認為時機成熟了。

    所謂花花轎子人抬人，大家既然在一個圈裡混，當然都是聰明人，什麼時間段該做什麼事情，都會做的妥妥噹噹冠冕堂皇。

    何況姚衣的公司現在口碑水漲船高，還有市政府的領導坐鎮，現在加入姚衣的陣營，絕對不會虧。

    商人逐利，有時候需要賭博才能獲勝，像現在這樣明顯分潤的時候，少之又少。

    是以此事一出，眾人對姚起姚衣的感激之情竟然居多。

    有趣的是，姚衣要家網的功勞，大家倒是將其大半歸功於姚起身上。

    這也是人之常情，大家都認為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能搞出什麼風浪來，多半是姚起在背後面授機宜，這才有了要家網今天的風光。

    姚起作為業界龍頭，竟然暗藏手段高瞻遠矚，眾人對他的深遠布局極為佩服，敬意就更加深遠。

    姚衣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以為意，沒有自己老爸的五千萬，要家網想要發展道今天的程度，根本不可能。

    姚衣知道，自己和老爸永遠是兩位一體，綁在一起，一榮俱榮。

    這也是他願意的結果，畢竟姚起在尚京經營了那麼多年，根深蒂固，方方面面的關係都十分紮實。

    借著自家老爸的威勢推廣要家網，水到渠成的快感不要太爽。

    當然，這會讓他在別人心中的成就感被削弱不少。

    他對此也沒什麼辦法，畢竟他自己也曾經是「老一輩」，對這些人的心態不用捋，動動腳指頭就能想明白。

    只是短短半個小時，已經有將近三十家房地產相關企業致電要家網討論客戶端事宜。

    其中兩家裝修公司的老總魄力十足，直接簽約了推廣合同，投入五百多萬買了要家網兩年的廣告。

    簽合同還要一時半會兒，但事情卻已經板上釘釘。

    米萌接到廣告後，忍不住給姚衣發了幾十條簡訊匯報工作。

    如果世界上有一個能理解姚衣商業操作的人，那個人就是米萌。

    姚衣架構要家網，將要家網的概念深入人心，和去年在街邊賣書籤的手法如出一轍。

    所謂老瓶裝新酒也好，還是新瓶裝老酒也罷，姚衣將這套概念銷售玩的如火純青，只是換個了皮而已。

    米萌永遠記得姚衣賣出的第一張書籤，只是簡單的兩句中文加兩句英文，便能將書籤的價格提升了將近三十倍。

    「永遠不要問你能做什麼，要問你能為客戶做什麼。」

    「只要客戶認同你的價值，你才算有了價值。」

    米萌明白，要家網發展到了今天，才算是有了真正的推廣價值。

    一家企業的廣告五百五十萬，兩家廣告一千一百萬，只是短短一個小時內的事，要家網的盈利預期殘暴得能讓尤佳落目瞪口呆。

    姚衣看了眼手機上的簡訊，然後將手機放回了兜里。

    他沒有時間處理這些瑣碎事情，每來一個客人，他都會配合著姚起的介紹，微笑著上前半步，然後開始自謙之詞，最後發送名片。

    然後他會帶領這些老總來到簽到處簽到。

    簽到處是個很有趣的地方。

    我認識你，你簽到是給我面子，懂規矩。

    我不認識你，你簽到是懂規矩，至於你給不給我面子，隨意。

    在姚衣看來，這次眾多企業來參加峰會，懂規矩的人很多，不懂規矩的人，只有幾個。

    比如現在的陳霖。

    陳霖在簽到處交出了一份邀請函，是可以坐在第四排位置上的，可惜他還帶了一個陳平。

    陳平作為陳霖的家屬，是可以被帶入場沒錯。

    可是家屬是沒有位置的。

    六排紅布座位，沒有陳平的位置。

    因為嚴文相壓根兒就沒有給陳平發邀請函。

    按照正常的規律，陳霖好言相勸，姚起給個面子，臨時加上一張椅子也非難事。

    可惜陳霖大約是最近被姚衣氣的夠嗆，出口便是一句狠話：「你們姚氏難道要隻手遮天不成？」

    這句話一出，現場一片安靜，大家都將目光投向了姚起。

    姚起既是尚京房地產的龍頭，也是本次峰會的舉辦者，無論公私，他都有絕對的處理權。

    姚起沒有任何回應，在他看來，所有的規矩，無論是明面上的規則，還是私下裡的潛規則，都是需要尊重的。

    既然你沒有邀請函，那就老實待著罷。

    可惜世界上的事情並非黑白可見，還有很多是灰色的地帶。

    姚起雖沒有表態，簽到處員工的強硬態度便被其他人看在眼裡，若有所思。

    不僅讓陳霖氣的面色鐵青，更讓本來一眾騎牆的企業心中忐忑。

    這是要當場翻臉了嗎？

    盛發集團也算是尚京老牌企業，現在姚起連盛發都無法容忍，將來是否會連他們一起清算，這風險誰心裡都在嘀咕。

    姚衣看在眼裡，心中冷笑，所謂的攪屎棍，莫過於此。

    一個沒有本事的想要將水攪渾，讓大家都忌憚猜測，這樣的事情姚衣是不會接受的。

    姚起不屑於和陳霖一般見識，姚衣卻不會無動於衷。

    畢竟他才『二十歲』，他干出點什麼出格的事情，大家都能理解的，對吧？

    姚衣想的明白，幾步走到了陳平面前，對著他勾了勾手指頭。

    陳平躊躇了一下，還是將頭湊了過去。

    在商言商，姚衣的口碑可比林振元要好得多。

    這是實力，也是做人做事的影響力。

    姚衣見陳平識趣，便在他耳邊笑道：「林振元的資金來源有問題，紀委正在查證，你要是不想惹事，今天就先撤了，給我一分面子，以後我自有回報。」

    只是一句話，信與不信，全在陳平自己。

    陳平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自然知道林振元最近正接受調查，只是這錢究竟有沒有問題，他還真是不知道。

    要是信了姚衣的話，可回頭發現林振元的資金沒有問題，那又該怎麼辦？

    陳平只覺得頭疼極了，後悔當初就不該找林振元合夥，還有什麼找房網，吹的很兇，可真要打起來，還是不夠姚起姚衣父子聯手一招打的。

    「你若是信我，改天我找大姐頭一起吃個飯，慢慢聊這件事。」

    姚衣這句話一出，陳平的心門終於被撬開了一塊。

    其實陳平對陳霖的方針也頗有微詞，陳霖在王輝門店開張的時候公開抨擊，陳平卻還和王輝繼續合作，拉了幾個新盤廣告，其中就包括維多利亞風情項目。

    陳霖的怒火，大多數來自於姚起多年壓迫的結果。

    陳平和姚衣，其實除了過年時候的那一番爭鋒外，並無多的仇恨。

    甚至陳平還要感激姚衣，要不是姚衣敲打林振元給他提了個醒，陳平的公司很可能會按照林振元的規劃前進，到時候不僅賺不到錢，牢獄之災恐怕也是不遠。

    陳平艱難的點了頭，和姚衣握手道：「說話算話。」

    姚衣笑道：「我說話當然算話。」

    既然你願意守規矩，姚衣也樂得讓步。

    當然他也不是故意拉著大姐頭做虎皮，這事其實是大姐頭之前與姚衣提過。

    如今到了某些時候，大姐頭這個曾經的孩子王，需要慢慢的和過去一些發小的關係做個切割。

    她需要傳達出一個態度，以後尚京這個圈子裡，不要有事沒事都總想著走她這條路了。

    大家都已經不再是少年，每個人都要面對現實。

    我們長大了。

    另外，今天姚衣難得大發慈悲給陳平賣個好，也不是純粹的做慈善。

    盛發集團下兩家中介公司加起來最少也有四百個客戶端的註冊量，不要白不要。

    絕殺王輝的找房網尚京分公司就在不日之期，姚衣現在改變了自己的策略。

    拉攏一切能拉攏的。

    在商言商，不管將來如何，起碼現在，只要你能給我提供利益，我可以給你個機會。

    往後的事……再說吧。

    姚衣甚至願意給陳霖也做一個台階，因為他的格局，比陳霖更大無數倍。

    他笑道：「爸，你第二排還有位置麼？」

    姚起笑而不語，簽到處的人遞上了一張座次表，第二排有幾個位置上都打了特殊的標記。

    這是姚起留下來的位置。

    姚衣也不多話，直接將這張單子遞給了陳平，笑道：「讓叔叔選一選。」

    陳霖從陳平手中接過這張單子，臉色陰晴不定。

    他的邀請函上，座次是第四排，屬於中等偏下的位置。

    現在能在第二排挑選位置，等於是認同了他在尚京市最核心地位，這份殊榮，盛發集團實力上其實也夠，但因為他個人性格的問題，江湖地位卻還差了些。

    姚衣是將這東西拿來賣人情呢。

    陳霖深深的望了姚衣一眼，這小子在王輝門店的所作所為他還歷歷在目，當時這小子簡直胡攪蠻纏霸道蠻橫至極，王輝的風頭幾乎被姚衣壓的黯淡無光，讓他這個商場老手也心生忌憚。

    如今卻又如此長袖善舞，端的是恐怖。

    姚衣看在眼裡，淡笑道：「陳叔，我叫您一聲陳叔，是在看在陳平的面子上。畢竟我們這個年紀，能夠像我和陳平一樣有所建樹的年輕人太少了。」

    「換句話說，再過二十年，尚京也許就是我和陳平這些年輕人的天下。」

    「我不知道你對我到底有什麼意見，我只是想說，我既然願意和陳平共同發展和平共處，您是非要讓我和他成為敵人麼？」

    想到王輝的遭遇，陳霖只覺得心底涼氣直冒。

    是啊，他陳霖不怕姚起姚衣，甚至可以和他們掰掰手腕，可等過二十年，自己的兒子真能和姚衣分庭抗爭麼？

    想起姚衣層出不窮的手段，陳霖心中暗自搖頭，比起姚衣來說，陳平還太稚嫩，要是真有一天兩軍對壘，勝出的那個人，一定是姚衣無疑。

    陳霖思考再三，護犢的心情最終占了上風，他在單子上第二排隨便勾了一個位置，轉身進入會場。

    這一筆，代表著陳霖向姚起的低頭，也代表著兩家的恩怨，可能從此一筆勾銷。

    姚起看在眼裡，面色不變，心中卻是暗暗高興。

    自家的兒子果然又給自己長臉了，嗯，為什麼我要說個又字。

    那些牆頭草企業此時也都紛紛下場，跟姚起問好後圍著姚衣問長問短。

    他們都看出來了，姚起今天能站在迎賓處，不是因為想要迎賓，而是為了凸顯姚衣的重要性，向大家介紹姚衣的存在。

    陳平看著姚衣被一眾老總花團錦簇的圍在當中，心中嘆息之餘，便要離去。

    姚衣笑眯眯的分開人群來到陳平面前，將自己的位置讓給陳平。

    「你什麼意思？」

    陳平只覺得口乾舌燥，一時不明白姚衣的用意。

    那可是第三排的位置，離市委領導最近的區域之一，就算不如第二排的十大房地產企業，也已是峰會最好的位置之一。

    姚衣就這麼隨隨便便的讓出來了，這讓陳平覺得不可思議。

    「我讓位置給你，不白讓。」

    姚衣笑眯眯道：「和找房網一樣，不，超過找房網。我要五家新盤廣告，四家普通小區，兩家不次於維多利亞風情的大型新盤。」

    「就這麼簡單？」

    陳平麵皮直抽抽，根本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他疑惑道：「你將位置讓給了我，你自己坐哪裡？」

    不僅陳平有疑問，其他的企業代表也都十分懷疑，為了幾個新盤的廣告，出讓會議重要的位置，絕對是個不划算的買賣。

    畢竟廣告資源說是空口白牙，但它終究是個資源。

    這是門生意，今天不做今天做，陳平不做別人也做。

    這都未必說得上姚衣賺了多少錢。

    能和市委領導接近長達數個小時，這個位置的價值已經超過了簡單的金錢，而是一種地位的象徵。

    姚衣的要家網或許有這樣的地位，陳平的那家房地產公司充其量也就是半個皮包公司，坐第三排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甚至已經有人開始盤算，是否可以以姚衣現在的開價，將第二排的位置拿下來。

    不理其他人的想法，姚衣對陳平淡笑道：「我應該沒什麼時間坐在位置上……我的發言稿很長，而且我發言之後，領導們應該會問我一些問題。」

    「所以呢？」陳平一臉『你特麼說什麼』的痴呆表情。

    「所以我大概會和市委領導坐在一起，也就是坐在第一排。」

    姚衣笑了笑，揮手道：「第三排的位置既然沒用，就當我找個人幫我坐一坐，我想你不會推遲的，對吧？」

    姚衣說的坦蕩，可周圍人聽著心裡都覺得很不爽。

    憑什麼啊？

    憑什麼你就知道領導們會找你問話，還問你老久，還讓你坐他們旁邊啊？

    難道你不知道大佬們都是很忙碌的，這種會議往往漏個面就走人的麼？

    別人真還能和你坐一起聊幾個小時啊？

    你丫純裝逼呢！

    無形裝逼，最為致命。

    陳平喉結抖動，他很想拒絕，可那麼好的機會，他要是真拒絕掉，那他就是個傻子。

    廣告總要做，給誰不是給。

    這些錢他本來就得花。

    坦白講，他也不得不承認一個現實。

    如今尚京這地域內，房地產的網際網路廣告，還真就得數姚衣開出來的這口子預期效果最強！

    或許，這是個打破自己目前格局的好機會？

    看看周圍人的目光，只要他說個不字，大把的人會衝上來搶走這個機會。

    「行！」

    陳平憋得臉通紅，咬牙道：「那就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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