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命如草芥

    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小丫頭，貿然暴露自己的身份，這件事情且不論對錯，至少不夠聰明。

    洛川從來都不是一個蠢人，所以這就使得他的此行此舉顯得有些匪夷所思。

    哪怕餘慶煉製人丹是丹藥界，乃至於是整個修行界的一個大忌。

    也絕對不值得洛川去冒險。

    所以，洛川其實別有所圖。

    但豐源並不知道這一切，或者更準確的來說，這只是他認識洛川的第一天。

    因此在豐源看來，對方只是一個跟自己一樣黑白分明、不畏強權，且正義感爆棚，甚至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志同道合？

    在這一刻，豐源仿佛於漫漫黑夜中看到了一縷光，讓人不再感覺寒冷。

    於是他點了頭：「當然。」

    洛川笑道：「這便好，不過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現在咱們可出不了城。」

    聞言，豐源不禁暗暗嘆了口氣：「你說得對。」

    豐源是一位六品丹師，以他的年紀來說，雖然算不上天賦異稟，但也著實難得，只是在人生閱歷這件事情上，他不如洛川太多。

    所以洛川只用三言兩語，便徹底將豐源拉攏在了自己這一邊。

    當然，這並不是此番談話的終點。

    洛川接下來的時間有很多，即便拿出一些來把豐源的好感度刷滿，也是賺的。

    「既然如此，不如你先告訴我，這位姑娘……我剛才聽你叫她童花對吧，現在的情況到底如何？」

    在洛川那鼓勵性的目光下，豐源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隨後道：「我不懂煉製人丹的過程是怎樣的，但童花是餘慶準備用來獻給天池的禮物，再過十天便是蘭會召開的時候，屆時天池的人和我們清水殿都會參加，所以如果我們要救這個小丫頭的話，時間不多。」

    豐源的推測很說得通。

    如果不是因為時間緊迫，此番魁星閣召集人手來到清河郡這麼個窮鄉僻壤之地，餘慶完全沒有必要把童花帶上。

    所以如無意外，童花這枚人丹，將在蘭會正式召開前，或者更準確的來說，是十天之內，就能完成。

    留給豐源和洛川的時間，也只有這十天。

    如果洛川真的打算將童花從人性的深淵中拯救出來的話。

    當然，相比起時間上的限制，洛川還需要面對一個更加嚴峻的問題。

    那就是豐源和餘慶之間的矛盾。

    而洛川現在是餘慶的弟子。

    換言之，從餘慶回到同心堂的那一刻開始，洛川和豐源就必須在表面上劃清界限。

    所以洛川想要知道，他們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用來做初步的謀劃。

    「大概什麼時候回來？」對於洛川的這個問題，豐源顯得沒什麼準備，但他卻很快給出了答案。

    「理論上來說，從郡府到安樂村只需要不到一天的時間，即便在找人的過程中耽誤些工夫，最多三天……」

    豐源的這番話還沒說完，便被洛川粗暴地打斷了：「等會兒！你是說，我先前在路上遇到的禁衛軍和你們魁星閣的人，都是朝著安樂村去的？」

    豐源一愣，笑道：「更準確的說，現在是我們魁星閣了，你剛剛已經……」

    「不！不……」洛川有些急切地站直了身體，連聲道：「我是想問，你們……我們……餘慶他們去安樂村做什麼？」

    「你跟安樂村有什麼關係嗎？」豐源一臉狐疑地問道。

    聞言，洛川立刻面色一窒，隨後深吸了一口氣，笑著搖搖頭道：「也不算，我之前在他們村子採過一些草藥。」

    「哦。」豐源點點頭，隨後道：「也難怪，畢竟你今日才剛剛加入我魁星閣，自然是沒收到消息的，之前吩咐你們瓊海劍派找的那個人，找到了。」

    洛川再度笑道：「這麼說起來，我家師尊其實一直都沒跟我們這些外門弟子說過，到底要找誰呢。」

    豐源擺擺手：「別說你們了，最開始的時候，我們也不知道要找什麼，直到今日收到來自長安的消息，說是要找一名來自梁國的奸細。」

    聞言，洛川頓時心下急沉：「梁國的奸細？」

    豐源苦笑著道：「這事兒說來話長……」

    不等豐源說完，洛川便拉著他的手臂來到旁側坐下，笑道：「反正現在咱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豐師兄，說來給我聽聽唄？你可不知道，這些日子可把咱們這種小門小派的折騰夠了……」

    聽著洛川的訴苦，豐源不禁哈哈一笑：「也是，好吧，這件事啊，你還真算是問對人了，因為從一開始，就是我碰巧發現那半枚溫火丹的……」

    片刻之後，洛川終於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並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犯了這麼一個天大的錯誤！

    他看了看不遠處正在跟徐想小聲嘀咕著什麼的陳安虎，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變得無比勉強。

    「先不說這個大梁的奸細到底是誰，能不能抓到，那些安樂村的村民……」

    豐源輕輕聳了聳肩道：「窩藏奸細的罪名估計是跑不掉的，運氣好些估計能被流放吧。」

    洛川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那麼如果運氣不好呢？

    尤其在抓不到那位大梁「奸細」的情況下呢？

    在修行者的眼中，凡人的生命，不如草芥。

    冥冥之中，他的眼前仿佛再度浮現出了小翠兒那羞澀的笑容，陳勇那憨厚的模樣，以及過年時候安樂村村民那一張張喜悅的面孔……

    來不及了。

    即便洛川現在立刻出城，以他的修為，等他趕回安樂村，也救不了人了。

    該死！

    早知道如此，他之前就不該拒絕餘慶讓他一起前往安樂村的安排！

    當時的洛川只是想著不能就這麼把陳安虎丟下不管，至少得助其降星成功，再將其託付給瓊海劍派，所以才弄了一出緩兵之計。

    卻不曾想最後竟弄巧成拙！

    所以，現在該怎麼辦？

    在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真相之後，洛川並沒有急著做出任何決定，而是無比冷靜地將豐源的一番話重新梳理了一遍，然後很快他就發現了另外一個問題。

    時間。

    時間有些對不上。

    按照豐源所說，如果這次魁星閣和禁衛軍如此興師動眾，是因為他們通過帶有紅豆徽記的溫火丹，發現了自己的蹤跡的話，那麼為什麼調令是在村長把溫火丹帶到郡府之前發出的？

    「豐師兄，你確定你們是在正月初九接到命令來清河郡的嗎？」

    豐源點點頭：「確定，畢竟當時大傢伙兒都被突如其來的緊張氣氛給嚇著了，所以印象很深。」

    從這句話，洛川知道了兩件事情。

    其一，引起魁星閣和禁衛軍注意的並不是自己的溫火丹。

    而是永夜傘。

    從時間來推算，正月初九，正是他在山洞中鑄得永夜傘的時候。

    只不過自己送出的溫火丹給了魁星閣和禁衛軍一個明確的方向，讓他們不用再如沒頭蒼蠅一般亂轉。

    其二，也是更加重要的一點。

    大唐對於自己的態度恐怕正如自己一開始所預測的那般不善。

    否則豐源不會說出「抓捕」二字。

    為了確認此事，洛川再次問道：「所以，其實我師尊……我是說餘慶他們，也不知道要去抓誰？」

    豐源聳了聳肩：「反正是一個煉丹師。」

    說著，豐源突然定住了眼神，小心翼翼地朝後退了半步，凝聲道：「這個人，不會是……」

    洛川哈哈一笑：「你都說是梁國的奸細了，你看我這樣子，像是梁國人嗎？」

    豐源一愣，隨後搖搖頭：「的確不像。」

    然後他的神色徹底放鬆下來：「而且你之前是瓊海劍派弟子。」

    「沒錯。」洛川笑得更加和煦了一些。

    但他的心情卻絕不如表現出來的這麼輕鬆。

    現在事情變得有些複雜了。

    如果豐源沒有騙他的話，那麼此番不管是禁衛軍還是魁星閣，都暫時還不知道他們要抓的是誰。

    這件事情說不通。

    這不是洛川在妄自菲薄，而是在歷經觀星大會一役後，毫不客氣地說，他已經名揚天下了。

    那麼他所煉製的丹藥上帶著紅豆徽記，自然也不是秘密。

    所以，為什麼魁星閣的人會不知道他們要抓捕的這位煉丹師是誰？

    然而最矛盾的地方卻是，他們卻知道這人是大梁奸細。

    有些奇怪。

    就此刻而言，洛川只能想到一個可能。

    只能是，被人刻意隱瞞了下來。

    這種隱瞞，帶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目的。

    要麼，是為了殺死洛川。

    要麼，是為了保護洛川。

    從現有的跡象來看，洛川更傾向於後者。

    原因很簡單。

    如果真的是有人想要藉此殺掉他的話，那麼，來的就不會只是這些魁星閣和禁衛軍的小嘍囉。

    開玩笑，當初在觀星大會的時候，洛川可是在全天下人的眼皮子底下跟影子硬剛了一波好嗎！

    在那之後，再也沒有人收到過任何關於洛川的消息。

    所以沒有人知道他星海受損，自然也就沒人知道他的境界已經跌到了降星境。

    派這麼點兒人來抓一位隨時可以晉升到啟星境的強者，來……送死嗎？

    於是問題就回到了前面那一個。

    大唐，或者說魁星閣，對洛川的態度到底是善還是惡？

    洛川暫時找不出答案。

    但在這之前，他有一件事情必須去做。

    於是下一刻，洛川笑著對豐源問道：「你剛才說，那個倒霉蛋村長，被關在哪兒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