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5.塔洛星

    陳歲仰躺著偏過頭，她身上好像被車碾過一樣，四肢百骸都殘餘酸痛感，治療艙稀釋出藥劑，極大緩解了她的難受。

    醫生用光腦掃描了一眼她的信息，念道：「陳歲，18歲，未覺醒，居住在海洋大道139號，確認一下你的信息。」

    她將光腦展示給陳歲看了一眼，陳歲迷茫的被引導做出回應，她張了張乾裂的唇，喑啞的聲音乾巴巴的道：「是的，信息無誤。」

    醫生點頭，調節著她的醫療艙，語氣匆忙道：「你的傷勢已經快好了，今天中午就可以出院，等半小時緩釋劑用完，記得來診療室領取你的病歷信息。」

    說完，她急匆匆收起光腦，陳歲忙道：「醫生，請問我是因為什麼住進來的？」

    醫生腳步一頓，莫名其妙看了眼她：「你不記得？你在能量場裡被能量風暴衝擊得太厲害了，幸好你們那個能量場有一個不錯的單兵，解決了能量體，不然你這個情況，晚一點就要救不活了。」

    醫生說著，用一種慶幸的眼神掃了眼她。

    人走後，陳歲躺在治療艙中，感受著藥劑對身體的舒緩，腦海中漫無目的的思考著人生。

    她記得解決了能量體後，能量場突然發生異常，一股強大的能量湧入身體，應該是那時候被能量衝擊到了。

    藥劑用完，陳歲感覺到身體沒什麼異樣，從醫療艙內出來，準備按照醫生說的，去診療室拿去病歷。

    她本可以直接通過床位信息，光腦掃描，但陳歲並沒有購置光腦，得跑一趟去取紙質病歷。

    從病房出去，外面的走廊中人滿為患。

    醫療機器人抬著一個又一個的受難者進入病房，路過時能看到被能量侵蝕的面目全非的身軀，甚至有些被能量體啃咬，鮮血大團的濺在醫療院地板上。

    疼痛的嚎叫，和痛苦的哭嚎聲不絕於耳。

    穿著深黑軍服，帶著星盟徽章的邊境軍不斷來回。

    陳歲看著這一幕，腳步一頓，有些不忍直視，她抿了抿唇，避開人群，穿過長廊。

    拐角的另一側，幾個年輕的學生圍著壯碩的大漢，陳歲認出來是派森先生，周圍的幾個學生有些眼熟，但她沒有上前，從另一邊繞開。

    倒是派森先生看到她，忙抬手準備打招呼。

    「先生，這顆能量晶我們三環六院買下，你可以開個價。」

    派森先生無奈的再一遍重複：「這顆能量晶真的不是我的，我無權決定。」

    「能量體不是你殺的嗎，邊境軍說了，誰解決誰擁有，你是不是擔心我們出不起錢？」

    說話的男生眉宇間隱隱有些不耐，跟遠星環的人做這些拉扯，讓他本就不多的耐心幾乎告罄，要不是這顆能量晶符合他們隊伍輸出的屬性，佟舟是不會在這裡花費力氣的。

    派森先生也不知道這顆能量晶怎麼到了他手裡，可能是陳歲受傷後誤打誤撞掉到他旁邊，又正好是被他的機甲武器損傷，所以邊境軍放在他這裡。

    派森先生還因此被誤會，是解決了能量體的單兵。

    天吶，他怎麼可能解決s級能量體。

    那分明是那個維修師，駕駛基礎機甲做到的。

    派森先生內心無比惶恐。

    偏偏被這幾個軍校生拖住腳步，和陳歲錯開，他有些著急的要去見陳歲，只好耐著性子再解釋一遍：

    「聽我說，聽我說，各位少爺小姐，各位同學，這個能量體並不是我解決的，而是跟我一起的那個單兵，這枚能量晶是她的，你們應該和她去商量，而不是在這裡和我耗時間。」

    佟舟愣了一下，腦海不受控制想到兩天前見到的那個眼神。

    那麼濃厚的殺意，好像下一刻，就要咬斷被她盯上的獵物的脖頸，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下一刻又很快反應過來。

    不過是個遠星環的單兵而已，草。

    佟舟心裡罵了一句，面上有些懷疑：「這個能量體是她解決的？你騙誰呢？她身上的機甲可只是基礎機甲。」

    派森先生搖搖頭，覺得和他說不通，「好了，我已經解釋的很清楚了，如果你還要攔著我，那麼我就要不客氣了。」

    說著，派森先生握緊拳頭，手臂上的肌肉鼓起，形成一個猙獰的弧度。

    佟舟後退一步，臉上有些掛不住。

    邊境軍路過看到這一出，兩人一隊的救援隊伍冷眼掃了一下，等走遠才和同伴吐槽了一句。

    「又來了，沒完沒了是吧。」

    「近星環的少爺們，是這樣的，也就是宋長官現在不在了，不然都得送去十一區練練。」

    他們語氣有些嘲諷，刺得佟舟臉色不由得燥熱。

    他知道救援關頭他離隊買能量晶不好，但三環六院又不是白來救援的，不為能量晶能為什麼。

    佟舟有些不甘心的後退一步，派森先生錯身離開走廊，他循著陳歲離開的方向追上去。

    留在原地的三環六院隊伍看了眼領隊，「指揮，我們現在」

    佟舟冷下臉，看著派森先生的背影道：「整個塔洛星又不止他一個能量晶，這個買不到，那就換一個。」

    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無奈。

    隊伍中的一個女生道：「不如去問問那個單兵？派森不是說是她解決的能量體麼？」

    「你真的信啊」，佟舟挑眉，「一個駕駛基礎機甲的遠星環單兵，能解決s級能量體，你不覺得好笑嗎？」

    女生忍他的臭脾氣很久了，當下就懟：「別一口一個遠星環，九、十星環當初是十一區的轄區，這邊的人單兵作戰能力比起主星也不差。」

    「你也說了，那是宋白寧還在的時候，她死了十年了，遠星環早就被主星吸乾了血，還真以為能出什麼天才嗎。」

    佟舟輕慢的反駁，「行了，派森明顯就是不想賣，一顆s級的能量晶而已，到時候去拍賣會上再給你買一顆。」

    女生氣的瞪了他一眼，跟這樣的蠢貨根本難以溝通！

    陳歲推開診療室的門，裡面只有一個值班的醫生，其他的都忙於能量場救援。

    她來到面前的隔離診療窗口坐下，裡面的醫生操作著醫療系統，忙碌間詢問：「來做什麼的，報一下住院號。」

    陳歲快速報出自己的信息。

    對方很快操作好她的只倆人，從一個內外聯通的閘機中遞出來，看見陳歲的電子檔案時，對方驚訝了一下：「咦，你今年18歲？」

    陳歲點頭，醫生看見面前的少女身形瘦削，雖說塔洛星位於遠星環，但還是少有她那麼骨瘦如柴的人，正好檢測結果上顯示她有些營養不良。

    醫生一時有些心緒複雜，調出她的檢查界面，多叮囑了幾句：「你有點覺醒前兆了，可能會迎來精神覺醒。哦，對了，我看你的歲數，應該會去軍校讀書吧？」

    陳歲確實打算找一下星際遊民通道的學校辦理入學，於是點了點頭。

    「那就好，你的覺醒前兆不太明顯，加上不是最佳覺醒期內，有失敗的可能，期間可能因為能量外溢，出現特殊表現，記得到了學校後，去有覺醒檢測的醫院，做一個覺醒全項監測。」

    陳歲對精神覺醒並不陌生，畢竟是星際最受矚目的群體。

    精神覺醒後，會開拓出儲能的精神閾和本體晶，本體晶可以召喚精神體作戰，是抵禦能量體和能量場的中堅力量。

    目前星際公認的最佳覺醒期在13-16，並且在這個區間越早覺醒越好，超過16歲覺醒者被稱為期後覺醒，這一類覺醒者的精神閾儲能值很低，形成本體晶緩慢。

    像陳歲這樣18歲覺醒的是極少數，所以醫生擔心她有覺醒失敗的可能。

    但，陳歲看著手上的檢測單，面露震驚。

    值得一說的是，她完完全全是從另一個世界穿過來，身體和靈魂都來自於末世，竟然也能夠擁有星際人的覺醒？

    「好了，你的手續都辦好了，因為塔洛星能量場損失補貼，本次治療不收取費用，收好你的病歷信息和物品，就可以離開了。」

    醫生簡單的叮囑了幾句關於她的情況。

    陳歲道謝後帶著紙質病歷離開診療室，她來回翻看自己的診療結果，一串文字最後的那個「待覺醒」，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這一刻，陳歲有了一種，和這個新的世界綁定在一起的感覺。

    內心剛升起一點罕見的感慨情緒，很快就被身後的聲音打散。

    派森先生繞了幾個彎，終於找到了陳歲，忙揚聲叫她：「陳工，等等。」

    他快步跑上來，遞上那枚能量晶。

    派森先生氣都沒喘勻：「陳工，這枚能量晶，邊境軍說這次能量體太多，誰能解決，能量晶歸誰。」

    陳歲看了眼那枚灰白色晶體，瘦削的手指拎起它，能量晶只有她的指甲蓋那麼大，誰能想到能孕育出破壞力這麼強的能量體。

    陳歲不免想到，她原來的世界有一類異種，螞蟻一樣的蟲子，卻能夠占據人類的大腦，操控人的思維。

    生物的力量真是奇妙。

    「謝謝你了派森先生。」

    陳歲收起能量晶，禮貌的和派森先生道謝，對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髮，「客氣了陳工，這次真是多虧了你，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能不能倖存下來呢。」

    陳歲和他客氣的寒暄了幾句，就迫不及待要離開了。

    她還得趕緊問一問彼得先生，這個月工資發不發，要是能發放，她可以早一點買一個光腦，然後去軍校報名，不然星際遊民通道的時間就要過去了。

    這一次能量場的突然降臨打斷了陳歲的計劃，但總體大差不差。

    彼得維修店被能量場摧毀，幸好彼得老先生並不在店裡，而在塔洛星的礦區，接到陳歲的消息時，老先生重重鬆了一口氣。

    「小歲，真是給我嚇得夠嗆，我看到新聞的時候，生怕你出事。」

    陳歲用的街道辦的應急光腦聯繫的彼得先生，她簡單的報了平安，隨後問到工資的事情。

    彼得老先生心有餘悸的道：「當然要發放，說到這個確實可惜了，我兒子在星委會那邊升職，要我搬去主星，原本還打算讓你接手維修店，誰知道出了這樣的事，唉。」

    彼得老先生無奈的抱怨了幾句。

    聽的陳歲眼神一緊，內心滿是遺憾，對能量體的厭惡不由得加深。

    你根本不知道，你那該死的降臨，給我添了多少麻煩，你真該死啊。

    陳歲內心恨得滴血，此刻還要平靜的回覆彼得先生：「承蒙您的厚愛，只是很可惜。」

    彼得老先生也有些唏噓：「不過也好，你才18歲，正好去學校里學習，到時候能去軍區，當然大有作為，比守著一個小小的維修店要有前途的多。」

    陳歲內心有些哭泣：不，我就願意守著小小的維修店。

    彼得老先生繼續說：「對了，工資已經打在你的星卡了，記得要辦好你的身份證明啊小歲，我看這邊能不能快點處理完，回來送送你，以後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了。」

    老彼得先生語氣有些傷感，但也有些為陳歲高興，聽的陳歲心裡發酸。

    「我會的，您放心吧，手續還要時間呢。」

    事實證明，陳歲這句話說的還是委婉了，等到她辦好身份證明時，已經是三天後了。

    塔洛星為因能量場而失去住所的人群，建造了中轉站，陳歲現在就居住在中轉站內。

    她帶著新買的光腦，接到老彼得先生的通訊時，陳歲正在星網查詢，軍校的星際遊民計劃。

    她最喜歡的星球是紫藤蘿星。

    紫藤蘿星位於第二星環，是星際聯盟著名的景區星球。

    那裡有著全星際最貼合母星故土的生態，比起其他星球的人造生態，紫藤蘿星以自然形成，鬼斧神工聞名。

    該星球一共十所軍校，學費都十分昂貴。

    陳歲三歲那年，她生活的星球發生異變，大量的污染和輻射，讓全球生態進入到極危的情況，生物發生不同程度的異變，形成異種。

    她對美好自然的印象，停留在兒時僅存的幾個畫面，對所謂的古星自然風貌同樣心馳神往。

    陳歲查詢了紫藤蘿星的房價，覺得也許以後賺了錢，去那裡養老也不錯。

    這些都是次要，更重要的是，她現在已經過了軍校正規的報名時間，開通星際遊民延後報名計劃的學校不多。

    距離比較近的學校里，學費在她負擔的起的程度，環境又是陳歲很喜歡的。

    只有坐落在諭光星的星際七院，星網上代稱燭荊府。

    星際七院位於諭光星偏遠區域，被劃分在包括燭荊府在內的古建築群中，整個學院的設計充滿了金屬冰冷的未來質感，和深厚古樸的重木格調，看上去格外賞心悅目。

    學費處於一個她的積蓄恰好能夠支付的範圍。

    學院周圍就是商業街，維修店鋪成群，很適合搞一些課外兼職，另外還有學生貧困補助，符合陳歲目前的狀況。

    簡單的權衡之後，陳歲把燭荊府寫入計劃中。

    隨後就接到了彼得老先生的電話，對方請求陳歲，能不能完成維修店的售後工作。

    寄存在維修店中的機甲密鑰被能量風暴席捲了部分，邊境軍掃除能量場後，失物上繳，彼得先生要將這些東西交還給失主，但他在礦區那邊還有事情，只能拜託陳歲分擔一部分。

    這對陳歲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她欣然答應，隨後在老彼得先生那裡拿到了部分顧客的聯繫方式。

    完成維修店剩餘工作的時間，陳歲拿到了屬於她的身份證明。

    前往業務辦理點取證明的時候，協助塔洛星的邊境軍女士上下看了看陳歲的體格。

    「你的身份證明，去那邊錄入星網賬戶」，短髮女人語氣意外溫和的指引著陳歲，看見她走到另一邊認證後，和自己的同事交談：「這個就是七隊說的那個女孩子吧，唔，確實有點本事。」

    她的同事眼裡有些晦澀：「真難想像，現在還有這麼瘦的小孩，她身上就剩一層骨頭一樣。」

    短髮女人驚嘆於她的誇張：「哪有，她身上還是有肌肉的，雖然瘦削了點，但的確很有力量，難怪用基礎機甲就能幹掉s級能量體，上一個能做到這樣成績的還是宋將軍呢！我看她的數據，好像還是待覺醒，以後也大有作為呀。」

    同事對此，卻和她的看法相悖：「我看不見得，她是星際遊民出身吧，他們這樣的，在星際流浪久了，對能量體作戰有自己的一套經驗，s級能量體還好，再往上恐怕不行，而且啊，她這個年紀覺醒，也難覺醒出什麼高數值，宋將軍當年可是一覺醒就驚動整個星盟，這哪能相提並論。」

    短髮女人並不生氣，還是笑眯眯的道：「哎呀，那往後看看嘛。」

    等陳歲認真完，她還友情提醒對方：「小同學，我看你的信息綁定了躍遷航班，最早的一趟在後天哦，錯過就要再等一周了。」

    陳歲還沒來得及看航班信息，經她提醒，才意識到這一點，不禁感謝的點了點頭：「謝謝您。」

    短髮女人笑眯眯的送走她，臨走時還往她手上塞了三支軍用營養液，「拿著吧，你得多吃點，像你這個重量，我一根指頭都能拎起來。」

    陳歲知道她說的不是誇張，星際人的進化有些超乎她的想像，她們都長的很高，陳歲在廢土出類拔萃的身高在這裡堪堪到平均線，力氣也超乎尋常的大，陳歲見過一個邊境軍一手一個人，肩上還扛著兩個，像背米袋那樣把人從廢墟裡帶出來。

    出了辦理處，陳歲看著營養液，腦子不由得想到了維修店旁邊的那對母子，也不知道她們怎麼樣了。

    能量體輕而易舉的降臨，頃刻間，就摧毀了數不清的家庭和生命。

    他們和異種真是如出一轍的相似，都是如此讓人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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