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478年，羅馬梵蒂岡，聖彼得教堂，一場彌撒

    「帕齊家族嗎？……」

    西克斯圖斯四世正在聖彼得教堂內坐著禱告，可是他的心裡卻不似平靜。

    聖彼得教堂就是原來位於羅馬城西北角耶穌門徒聖彼得殉難處所建的康斯坦丁大教堂。在經過一番修繕後，西克斯圖斯四世的目光無意識的瞥了一眼看不見卻又仿佛能看見的神龕，這就是聖彼得教堂名稱的由來。

    西克斯圖斯四世面容平和，作為基督徒的牧首，磐石之上的教會主人，使徒彼得的繼承者，代替耶穌牧羊他的羔羊的權力擁有者，他應該是與世無爭的，但在這位教皇的心中，此刻卻被無數欲望的念頭侵蝕著。

    禱告完畢，西克斯圖斯四世緩緩起身，厚重的代表極盡權勢的三重冠壓在他的頭顱上，高高的三重冠仿佛帶有無盡的諷刺，三重冠還是那個三重冠，但英諾森三世的繼任者們卻是被慚愧壓的抬不起頭，這代表至高無上權力的冠冕呵！曾經一聲令下遠征萬里的聖座呵！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回不到那個時代咯……如今教廷卻只得屈辱的龜縮在這小小的羅馬了……

    西克斯圖斯四世面色平靜，兩根飾有金絲的垂帶，垂在他的耳後，華麗的，極盡奢華的教皇冕服讓這位磐石之上的聖座多了幾分煙火塵世的氣息。

    不遠處聖禮泉依稀有水聲傳來，西克斯圖斯四世不著痕跡的微微皺眉，說實在的他並不喜歡這個聖彼得教堂，所以他已經選好了地址，嗯……就在聖彼得教堂的東北方在建一個禮拜堂，不過還沒有付與施行。

    西克斯圖斯四世走到自己的居所，摘下了厚重的三重冠，帶上了金絲的主教冠。三重冠對於教皇們而言只是個擺設，只有在彌撒和一些重要的出席活動才會戴上，而在平時他們也只是戴著普通的主教冠，雖然這個主教冠的價值可能並不普通……

    西克斯圖斯四世閉著眼睛坐在了聖座之上，殿內寂靜無聲，不……是只有西克斯圖斯四世的手指在扶手背上不住敲擊的聲音傳出。

    西克斯圖斯四世的眉頭時而皺起，時而放鬆，似乎內心在不斷的鬥爭與計較著什麼。

    「帕齊家族嗎……」西克斯圖斯四世低聲呢喃了一句。眾所周知，他和佛羅倫薩的美第奇家族就是不對付，尤其是那兩個該死的洛倫佐……

    「與米蘭交易伊莫拉的事就交給薩爾維亞第去辦吧，他會做的很好的。」西克斯圖斯四世睜開眼淡淡的道。一位紅衣執事低低的應了一聲。

    薩爾維亞第就是西克斯圖斯四世委派到佛羅倫薩的一位心腹，一位優秀的銀行家，同時也是比薩大主教。

    ……

    1478年，佛羅倫薩帕齊家族銀行

    「教皇要買下伊莫拉的統治權嗎……」佛朗切斯科·德·帕齊正翹著腿坐在銀行里，緊皺的眉頭表現出他此刻並不平靜。

    佛朗切斯科走到窗邊望著陰沉的天空，佛羅倫薩城中正飄著小雨，淅淅瀝瀝的小雨順風打在了佛朗切斯科的臉上，也令他清醒了不少，陰沉的天空總是會饒人心煩，佛朗切斯科抬頭看向不遠處高高的執政廳，眼中閃著晦澀不明的光。

    ……

    「帕齊先生，您的慷慨將會得到回報。」薩爾維亞第緊緊握著佛朗切斯科的手「你會得到教皇陛下的友誼。」

    「但願如此，我不求回報，只是想為陛下盡些力而已。」佛朗切斯科淡笑著推開了薩爾維亞第的手。

    ……

    「你說什麼？」洛倫佐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的弟弟朱利亞諾，不同於其他家族的爭權奪利和爭風吃醋，洛倫佐和他的弟弟朱利亞諾關係很是要好的

    「佛朗切斯科搶走了羅馬教廷的商業事務？天哪！」被佛羅倫薩人尊敬的洛倫佐·美第奇先生此刻有些失態。

    「真的，好吧，我親愛的弟弟朱利亞諾我承認我們都沒有管理銀行的天賦。」洛倫佐苦惱的捂住了額頭。

    「不，我親愛的哥哥，我想我們現在關注的問題不應該是銀行了！」朱利亞諾的語氣很是急切「而是佛朗切斯科是通過比薩大主教薩爾維亞第出資替教皇購買了伊莫拉的統治權。」

    「伊莫拉的統治權？」洛倫佐挑了挑眉，嘴角帶著諷刺的笑容「這是他又給他哪個侄子或者外甥準備的啊」

    「哥哥！不，洛倫佐！」朱利亞諾按住洛倫佐的肩膀直視著他的眼睛「你現在不應該關注的是教皇與我們的關係，還有佛朗切斯科與教皇的關係嗎？你知道的教皇一向與我們不對付，佛朗切斯科那個傢伙也是如此，你應該擔心的是他們搭上線後的後果，而不是西克斯圖斯四世私生子的問題！」

    「好吧」洛倫佐聳了聳肩「我盡力吧，不要對我抱太大期望就是了。」

    ……

    三日後，佛羅倫薩執政廳外，佛朗切斯科摸了摸懷中比薩主教薩爾維亞第給予的明礬交易文書和帕齊銀行接管教皇稅收的文書，回頭看著陽光下斑駁陸離的執政廳冷笑了一聲。至於承諾嗎……在利益面前誰還會將承諾當回事呢？美第奇家族啊……平靜的日子過得太久了……

    ……

    「我敬愛的洛倫佐殿下！」朱利亞諾在書桌前不斷的踱步，看得洛倫佐不住的揉額頭「教皇將明礬的壟斷權和管理教皇稅收的事務都交給了佛朗切斯科的帕齊銀行，我不認為佛朗切斯科還會遵守他的承諾。」

    「承諾這種東西嗎……」洛倫佐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麼輕笑一聲，端起茶杯抿了抿「我從來都不會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你說不是嗎朱利亞諾?」

    執政之初他曾宣言：他將遵循祖父和父親的綱領。然而事實上呢？他在七年前，也就是一四七一年，他即取消了公民大會管理財政的權利。這樣說來他們也不過是一類人罷了……

    「不過好了，親愛的朱利亞諾我請求你停下你的腳步，頭頂的壁畫和金燭台都沒有你耀目，轉的我眼暈。」洛倫佐看著不斷踱步的朱利亞諾終於忍不住開口「我覺得你這樣是沒有辦法解決任何問題的，當務之急我們是要防備薩爾維亞第比薩那邊和帕齊家族的反擊，而不是在這裡不斷的踱步，如果走路能解決問題的話，我可以從佛羅倫薩走到羅馬！」

    「噢！洛倫佐」朱利亞諾停下了腳步看著洛倫佐「如果你真的從佛羅倫薩走到羅馬的話我想事情大致就解決了，當然我覺得解決的辦法就是你被留在羅馬永遠都回不來了。」說到這朱利亞諾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朱利亞諾，我親愛的弟弟，你總是這般愛說笑。」洛倫佐沒好氣的看著自己的弟弟朱利亞諾。

    ……

    而與此同時，在佛羅倫薩轄區內的桑·卡西阿諾村，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正在陽光下捧著一卷書，他很愛看書，也許是受了父親的薰陶吧，不過他也很慶幸生在這樣一個家庭，有一個博學的愛好研究古典著作的父親，還有一個能作詩很愛他的母親雖然這個家庭並不富裕，在他下面還有三個弟弟妹妹，但他們一家六口生活的很快樂。

    「尼科洛，回來吃飯了。」一個女人喊到，身邊還有小孩的嬉鬧聲。

    尼科洛連忙合上書，小心翼翼的擦了擦，尼科洛抱著書將他放在父親的書桌上，這書是他父親貝爾納多兩年前買的，他的父親為了買這本李維著的《羅馬史》曾經費盡了心思，要知道這種東西一向都是很珍貴的。

    有時候小尼科洛也不禁在暢想，若是家族沒有沒落那該多好啊！其實別看小男孩尼科洛現在生活的貧瘠，但他的祖上也是顯赫的很！

    祖輩是佛羅倫薩的貴族，出過十三名正義旗手，正義旗手就是政府首長，還有五十三名執政官，就連他的父親貝爾納多都是一名律師，法學博士，可惜這些都無法緩解他們現在的生活窘境。

    也許是因為熱愛，又或許是因為祖輩的榮譽激起了小尼科洛的鬥志，他雖然入學不久，但僅僅兩年的時間就已經勉強可以看懂拉丁文了，這讓他的父親和母親也是格外的驚喜。

    小男孩尼科洛痴迷的摩挲著《羅馬史》的封面，聽著母親已經略帶怒氣的聲音，低聲嘆了口氣，戀戀不捨的放下手，向門外走去。

    噢！忘了說，小男孩姓馬基雅維里，他叫尼科洛，尼科洛·馬基雅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