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棲遲走後,越想越是覺得煙微近日都怪怪的,不僅總是心不在焉,說話也總是吞吞吐吐的。
他心中疑惑,便把喬芷也一同叫了出來,想要探探口風,「梁妃與微兒走的近,可知道最近她到底在忙些什麼?」
「姐姐她的確是……」梁喬芷支支吾吾了片刻,突然咬咬牙道:「皇上,您是懷疑今日到底是誰去過重華宮吧?」
凌棲遲沒想到她竟然這般直截了當,一時愣怔了。
梁喬芷卻心一橫,繼續道:「其實皇上肯定知道為三皇子診病的是南月那邊的人,對嗎?」
「……」凌棲遲抿嘴不語,但眼前的人的確說中了他的想法,從煙微今日遮遮掩掩的表現和那隻瓷**不難猜出這一點。
「只是娘娘若不想說,皇上何必強迫與她呢?」喬芷眸光掃了一眼凌棲遲,繼續道:「姐姐不說實情,不也是為皇上著想嗎?」
「噢?」凌棲遲唇角一勾,頗有些意外。
梁喬芷則繼續解釋道:「南月使臣進宮的這幾日,相信皇上也聽到過一些傳言了吧,流言紛紛揚揚都道姐姐與南月勾結,這個非常時期,她不說既是為了避嫌,不也是為了不讓皇上為難嗎?」
「你倒是肯為她說話。」凌棲遲淡淡道。
「喬芷,只是覺得皇上與姐姐千辛萬苦才到了今日,是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何苦為了點小事,傷了和氣?」說著,梁喬芷的眼中好像蒙上了一層水霧,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感概道:「皇上,剛剛質疑的態度未免讓姐姐難過。」
凌棲遲看著眼前人梨花帶雨的模樣,想到她的遭遇,心中不免柔軟下來。
難道自己的態度當真有問題?連個外人都看得出來,不知煙微又要如何胡思亂想了。
「朕說過會好好待她的,現在是怎麼?」想到這,他心中一陣懊惱,腳步不自覺地往迴轉。
梁喬芷望著凌棲遲遠走的背影,抹掉眼中的水霧,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正欲往回走,倏爾覺得眼前一黑,跌在地上。
她捂著火辣辣的臉,抬頭盯著高高在上的人影,「父親?」
「你到底想幹什麼?」梁天成雙眼充血,指著地上的人質問:「先是把三皇子拱手送出去,又把後位拱手送出去,現在還做起了和事佬,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話?」
「父親,您真的在意這些東西?」梁喬芷道:「女兒不過是想用這些無足輕重的東西,換得他們的信任。」
「無足輕重?為父幸苦籌謀,你這不孝女竟然敢說這種話。」梁天成越說越氣,「你難道不想管沐劍楓的性命了?」
「楓哥?」梁喬芷的眼淚又涌了出來,她緩緩閉眼,將淚水咽下去,苦笑著道:「楓哥不是已經去了嗎?」
「……」梁天成一個愣怔。
「以父親的性格,怎能容得下楓哥?他有好久沒與我通過消息了,難道女兒還猜不出來?」
「你?知道?」梁天成不可思議,而更多得則是害怕,害怕這顆他千辛萬苦送進宮的棋子不再受控了。
「父親一氣之下殺了他的時候,怎的不想這些?」梁喬芷淚痕斑駁的臉上現出一個扭曲的笑。
這笑讓梁天成都有些心驚,面色惶惶道:「女兒,你不要怪為父狠心,為父都是為了梁氏一族。」
「父親想要的,女兒心裡清楚,也不敢違背。」
梁喬芷出乎意料的鎮定,反倒讓梁天成心中更加打鼓,狐疑地看著她,確認道:「你說什麼?」
「我說父親想要的,真的是這些虛名嗎?」
「……」梁天成被她問得一時愣怔。
「父親耐心等著就是了,我知道該怎麼做」梁喬芷逼視著眼前的人,「我記得父親探聽到北蕭皇宮來了位貴客是嗎?他該登場了。」
「你指的是……」梁天成雙眼一眯,瞭然一笑:「老夫現在懂我的乖女兒為什麼會去勸凌棲遲了。」
「父親,女兒之前做的也都是為了接近他們,你可不要在誤會女兒了。只是……」梁喬芷冷笑一聲,一字一句道:「我幫父親實現心愿,父親也別忘了,答應過女兒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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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煙微還是覺得今日的種種頗為怪異,趁著劉太醫未走,準備拉著他問問詳情。
人一走進來,煙微卻先注意到劉太醫身後其實還跟著個藥童,煙微眯著眼前看了會兒,仿佛覺得在哪裡見過。
劉太醫環顧四周,確認四下無人,轉身對著那藥童拱手道:「夫人,有話可以說了。」
那人抬起頭,取下帽子,目光落在煙微身上,略顯蒼老的聲音喚道:「微兒。」
煙微登時站起身子,一眨不眨地瞪著眼睛,頃刻,淚水奪眶而出。
她雙膝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泫然道:「母親,怎麼會是你?」
「我的微兒受苦了。」墨夫人扶她起身,捧著她的臉,細心地幫她拭去淚痕,「兩年不見,微兒削瘦了許多。」
「還不是因為想念母親。」煙微依在墨夫人的懷裡,熟悉的氣息仿佛又把人帶回了墨府里,無憂無慮的日子。
她眨眨眼衝著墨夫人道:「母親怎麼會來?我與三……皇上還打算找時間回去看您呢。」
「自然是有事,不然我也沒資格過來的。」墨夫人抬眼看了看劉太醫,面露遲疑。
這邊,劉太醫也將拳頭抵在唇邊,輕咳了兩聲。
煙微這才從重逢的喜悅中,回過神來。
照理說出使北蕭國,怎麼也不會有她的母親在列,更何況這次是與她悄悄會面的。
煙微心中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蹙眉看著墨夫人。
「你我母女二人,母親有話便直說了。」墨夫人撫了撫煙微的頭髮,遲疑道:「雖然你如今已是北蕭國皇后,可是你身上還流著南月人的血。父親從小教導你,有些事你心裡該有數。」
「母親是在擔心復國之事?」煙微道:「不瞞母親,此事荀祺與皇上早有約定,待大局安定,北蕭鐵騎一定會徐徐撤出南月境內。」
「女兒,那時候的約定是在煜王最落魄的時候,可現在時移勢易,口頭上的保證還可信嗎?」
煙微很想篤定地說「可信」,可是她這話哪有一點說服力,怎能指望所有人都像她一樣相信凌棲遲。
「可是荀祺說會等啊。」最終,煙微只能想到這個理由。
墨夫人的眉頭卻不由得一皺,搖了搖頭,「荀祺是誰,你我都清楚。而他為什麼會願意等,你心裡也清楚。」
煙微垂下眼睫,乾笑了兩聲,竟也無言以對。
她心裡比誰都清楚,荀祺當初答應凌棲遲的交易,並且現在還願意安靜地等著,有五分都是因為她吧。
「可是,南月國不是荀祺一個人的南月國,更多的人心懷質疑,你懂嗎?」
「……」煙微沉默了,也突然明白墨夫人冒險來找她所謂何事。
一邊是凌棲遲,一邊是墨夫人,叫她如何抉擇呢?
墨夫人看她黯然的樣子,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女兒也不必為難,母親讓你做的,並不是什麼難事。」
「母親是想?」
「安排兩個人進北蕭皇宮,也算幫幫你這個皇后。」
「不可以。」煙微猛地站起身,決絕道:「你們想刺殺他,還是監視他?」
「如果他信守承諾,我們為何要刺殺他?只是為防將來有變,先做個準備罷了。」
「我不可能讓他陷入那邊危險的境地!」
「那你就甘願母親與南月國陷入危險的境地?」墨夫人握著煙微的手,再次強調道:「他是你的丈夫,我又豈會無故去害他?只要北蕭鐵騎退兵,那兩人自然會消失。」
「可是,可是。」煙微也不知該怎樣反駁,捂著頭,只覺得腦袋快炸了一般。
「為娘不會害你的,你想想我們現在殺了他豈不是也破滅了自己的希望?更何況你知道那兩個人底細,若是有危險隨時可以殺了她們不是嗎?」
墨夫人拿下煙微的手,用不容置喙的目光看著煙微,「你是南月國人,也該知道南月人現在生活的多麼卑賤,你不該出一份力嗎?」
煙微的腦海中又驀地迸出那些人羞辱的言語,她身為皇后都要遭受如此羞辱,那麼那些普通民眾呢?
她漸漸安靜下來,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問道:「南月打算送什麼人進來?」
「不過是兩個女子,早些時候已經在宮中了,只是凌棲遲遲遲未曾召幸。」墨夫人握著她的手以示安慰,「你只消引薦一二便可。」
「母親……」
「不管是在煜王府還是皇宮,凌棲遲身邊的美人何曾少過?你身為皇后,遲早也得習慣這些的。」
「可是……」可是她與凌棲遲患難與共的情誼,豈容得下她這樣做?
她不斷地搖頭,囁嚅道:「三哥,他不會答應的。」
「他答不答應是他的事,可是你做不做卻是你的事。」墨夫人對視著她的眼睛,用幾乎命令的語氣道:「微兒,你不能只想自己,你可是墨將軍的女兒,是南月國的郡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