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紙貨店

    這裡是一個破舊的小鎮，柏油馬路都坑坑窪窪的，大概是因為地理位置偏僻，四面環山的緣故，也沒有人願意在這裡投資，所以只能越來越破敗。

    年輕人都不願待在這裡，但凡年輕力壯的大多都去外面打工了，只剩下些年邁的人，不願意離開自己的根，一直固守在這裡，再就是一些身患殘疾，社會能力不強的人。外出的人也沒有一個願意再回來，只是偶爾探望一下家裡的老人，通常也都是奔喪。

    在一條巷子的最深處有一家紙貨店，整個鎮上也只有這麼一家，所以幾乎所有的喪事都是從這裡置辦東西的。

    但是平常也沒什麼人願意靠近這裡，就因為當年發生的那件事，所以沒什麼喪事也不願意打交道，畢竟不吉利。

    老闆算是個外來戶。

    二十年前，一對年輕的夫妻來到這裡，年輕力壯的幹什麼不好，卻偏偏開了一家紙貨店，不過畢竟這是人家自己的事，大家也都沒有多過問。

    男人一頭利落的短髮，總是乾乾淨淨的，笑容也很爽朗，女人很清瘦，笑起來很好看，倆口子都很熱心，女人還懂些醫術，鎮上人大病小病找他們也毫不推辭，慢慢的大家也都接納了他們，經常把自家種的菜什麼的送點給他們。

    這種融洽的生活僅僅持續了一年。

    那是十九年前的中元節，佛教稱為盂蘭盆節，也就是俗稱的鬼節。

    就是在大家所說的農曆的7月，也就是鬼月。謂此月鬼門關大門常開不閉，眾鬼可以出遊人間。

    而七月十四，是鬼月中陰氣最重的一天。傳說這一天的子夜時分，百鬼從奈何橋上過來，冥司點起大紅燈籠引領他們，朝著闊別已久的陽界浩浩蕩蕩而來。

    百鬼夜行，生者避讓！

    挨家挨戶備好祭品之後，全都閉門不出，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這已經成為一種習俗，大家也都沒怎麼在意。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早早起來，今天才是中元節，傳統祭祖大節。

    這才發現，平時一直都起的很早的這家人，門窗緊閉。眾人也都沒有在意，可能是睡得太晚了吧。

    然而整整一天都沒有動靜，這才意識到好像出了什麼事。

    眾人拿來東西，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門破開。一股血腥味兒撲面而來，只見男人一隻手裡拿著一把刀昏迷在地上，刀上血跡斑斑，另一隻手抱著一個嬰兒，牆上貼著好多符咒，卻都被燒了一半……

    大家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汗毛都豎了起來，心裡升起一股寒氣，不敢進去……還是一位李姓老者最先反應過來

    「快！快！看看人還活著嗎？！！」

    眾人這才醒悟過來，趕緊跑進去扶起來男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摸心跳，

    「還活著！快！送到縣城的醫院！」

    「還有孩子！孩子也活著！快！」

    手忙腳亂的把父子倆搬上車，才算鬆了口氣，

    「咦～不對？！！」

    「女人呢？！！」

    大家這才忙著尋找起來，最先反應過來的老者叫張天行，在鎮上也是德高望重的人，此時他正皺著眉頭盯著房間裡的一處地方，大家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紙貨店裡出售的棺材在沒有使用之前都是開著蓋的，但是這口棺材不僅合上了蓋，大頭處還貼著一張符……

    大家都腿打著顫，不敢上前，張天行大喝一聲，「還愣著做什麼？！！救人要緊！」

    眾人這才一擁而上，最先推開棺材蓋的小伙向棺內看了一眼，猛的向後坐到了地上，眼睛瞪的老大，手指著棺材，嘴唇哆嗦著

    「……鬼……鬼……鬼啊……」

    大家按捺住心裡的恐懼，向棺內看了一眼，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棺內的女人一身白衣，腹部一個盤子大的血洞，面色慘白，眼睛睜的老大，指甲已經兩三厘米長，棺材兩邊都是深深的抓痕……

    張天行愣了愣神，急忙喊道，

    「合上！快合上！把符貼好！搬到太陽下曬！」

    做完這些才鬆了口氣，旁邊有人過來低聲耳語

    「這事兒……想想都滲人的慌……要不要報警……」

    張天行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

    「先別報警，等他醒來吧，一定是昨晚發生了什麼事，這種事也不好驚動警察，抓進去了，孩子可怎麼辦，唉……可憐了這一家人了……」

    後來，男人醒了以後也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地把棺材埋在了後山。然後出門了一個多月，回來以後好像變了一個人，變得沉默寡言，曾經明亮的眸子也變得黯淡無光。

    男人依舊經營著紙貨店，只是變得越來越陰沉，越來越沉默，甚至和兒子都沒有多餘的話說。從發生了那件事以後，大家也都不敢在踏足那裡，就連他家的小孩上學，同學們都在背後指指點點。

    後來，男人把孩子送到了外面去讀書，成績還一直很拔尖，男人把大大小小的獎狀都貼在牆上，還時常盯著牆壁發呆。

    一轉眼，十多年就這麼過去了，男人還是一成不變的經營著紙貨店，曾經俊朗的年輕人也變成了一個發福的中年人，時間斑駁了鬢角，細微的皺紋也爬上了眼角眉梢。

    那讓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鬼嬰」，也考上了一所著名的大學，很遠很遠，很久都沒有再回來過。

    一切都好像隨著時間歸於平靜，曾經發生的事好像也被所有人爛在心底，無人提及。

    這一天，平靜的小鎮突然駛進一輛黑色的轎車，徑直開進那條巷子的最深處，在紙貨店門口停了下來。

    緊接著從車上下來一個西裝革履，帶著墨鏡的人，走進了紙貨店。

    男人正背對著門口，給一口棺材雕刻著花紋，聽到有人走了進來，也沒有停下手裡的工作，聲音有點沙啞的問道

    「是要置備紙貨麼，需要點什麼？」

    門口的男人沒有說話，盯著雕刻棺材的男人，許久，才有些顫抖的開口

    「大哥……」

    雕刻棺材的手突然停了下來，整個人都好像僵硬了，才緩緩轉過身來，看著那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龐

    「沈長風？你怎麼找到這來的？！」

    沈長風嘆了一口氣，看著面前有點滄桑的大哥

    「我是前些年偶然聽說一些怪事，猜想你在這的，那時候怕給你帶來麻煩，所以現在才來，放心，我誰都沒說。」

    「大哥，我這次來是接你回家的，你出來漂泊這麼多年，族裡好多人都以為你不在了，想來這些年你也過的不易……」

    「回家？你以為二十年！二十年就能讓我忘記這一切！忘記你們曾經的冷漠！忘記沈清的死？！！」

    沈長風看著眼前激動的渾身顫抖，雙眼血紅的男人有點說不出話來。

    「可是當初沈清暗通鬼王，畢竟人鬼殊途啊！我們家族的使命就是降魔驅鬼匡扶正道，如果對於此事置之不理，如何服眾！」

    「所以呢，所以就可以毫無人情，為家主之位置親情於不顧？！呵呵！匡扶正道！說到底沈家不過是有些祖傳神通，靠挖墳掘墓起家，什麼是正道，也不過是你們所定義的規矩罷了！鬼王是鬼無疑，你可曾見鬼王殘害過一個人？你可曾見沈清被吸食陽氣？當年鎮壓鬼王也就罷了，沈清已有身孕，還要被處以火刑？！她也是你的妹妹！」

    沈長風聽了大哥一番話，一時間無法辯駁，也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大哥。

    「大哥，我知道你對當年的事情耿耿於懷，但是你是沈長天！你是沈家在我們這一脈的長子，也是繼太爺之後天賦最高的人！家族……還需要你！」

    「你今日不用多說了，二十年前我便脫離沈家，從此或生或死，與沈家再無半點瓜葛！」

    沈長風自知說不動大哥，就沒再出聲，自己也對當年的事情歷歷在目，親眼看著妹妹被種下鎖魂印，然後推上火刑架，最後還是大哥出手救下，一路逃出沈家。

    沒出一年的時間，沈長天又回來了，他第一次見到曾經爽朗隨和的大哥雙目赤紅，眼神中滿滿的都是仇恨。而且他回來也只說了一件事，沈清三魂已鎖，七魄已散，不入輪迴，讓族裡人不用再找了，而自己也脫離沈家，從此一去二十年，杳無音訊……

    沈長風嘆了一口氣，「大哥，這次出來不便久留，我就先回去了」

    看著沈長天依舊低著頭雕刻那口棺材，也沒有再多說話，剛走到門口才突然想起來什麼，扭頭說道：「歸不歸族看你自己的意思，不過你父親大限將至，有空還是回來看看吧」

    沈長天手中的刻刀頓了頓，

    「嗯，我打點完這裡的事會回去一趟的。」

    黑色的轎車又駛離了小鎮，一切也又歸於平靜。

    但是，到底是開始還是結束，誰都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