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又經過了一個月，張淮深的情緒稍微有了一些好轉，但每日裡他仍會去尚歆瑤的墓前獨坐一會兒，說說此前從來沒有說過的話。每當這時饒安公主都會帶著孩子在不遠出的山腳下等待著他，並在傍晚時分和他一起返回沙州。

    忽律被悄悄的下葬在了沙州城外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坡上，下葬的時候長公主將自己第一次見他時穿過的衣服放到了棺木中陪葬。下葬後長公主也時不時的僅帶著幾個貼身的人趕去看望，在他的墳頭給他澆上一杯熱茶。

    很快拓跋懷光和仆固俊便順利的拿下了廓州和岷州，兩人一起返回沙州來稟報戰況。等待已久的長公主和張議潮聽到捷報後大為開心，便組織了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來迎接拓跋懷光和仆固俊。沙洲城再一次陷入了喜慶之中，煙花爆竹整夜都沒有停息過。

    到了這一刻，整個河湟除了涼州還在吐蕃尚恐熱等人的手中，其餘的沙州、瓜州、肅州、甘州、西州、伊州、鄯州、河州、渭州、廓州、岷州十一個州已經盡數歸於了歸義軍。更重要的是河湟通往大唐的道路終於被徹底打通了，歸義軍名正言順的歸復大唐已經成為了現實。

    長公主與張議潮商量後，決定由自己帶領張議潭等人組成一個使團正式前往長安覲見天子。緊鑼密鼓的組織了半個月後，使團正式成立了，張淮深、饒安公主、張念豫等人都被選入了使團。

    使團正式啟程前往長安那一天，張議潮率領著歸義軍的所有將領和千萬的百姓們提前來到城外等待使團。當大唐的旗幟被人扛著領頭走出城的時候，所有人都跪倒在地高呼「歸復大唐」。張淮深和饒安公主等人看到這一幕心裡非常的激動，而沿途自發相送的許多百姓們更是流下了熱淚。

    由於此時河西走廊的大多數州縣已經處在歸義軍的控制之下，所以這一次的信使團出使長安的行程十分的順利。當一行人離開河湟進入大唐鳳翔節度使駐地岐州的時候，正好撞上了正在此地操練兵馬的鳳翔節度使崔珙、河東節度使王宰、朔方節度使米曁和劍南西川節度使李回。

    崔珙等人見到長公主和饒安公主後大為驚喜，一個個眼含熱淚的跪倒在地。而當他們得知了河湟發生的戰事後，更是激動的露出了無以復加的表情。崔珙這時候才告訴眾人，原來他們四個節度使已經集結了十萬大軍，正準備在中秋前後正式進軍河湟。

    聽完了他們的話語後，長公主微笑著說道：「河湟已經正式歸復大唐，眾大帥這次就不需要操勞了。你們可得抽個時間當面感謝一下張議潮，他可是省卻了你們不少的事情。」

    崔珙立即笑道：「長公主所言極是，我們四個一定會親自去趟沙州，當面向議潮兄道賀。河湟淪陷七十年了，今朝一日終於回歸了大唐，這是我們大唐的榮耀，也是大唐將士們的尊嚴。」

    晚上長公主在張念豫的陪伴下來到岐州城中閒逛，沒想到剛走出院門就迎面撞上了早已等在門外的崔遠。崔遠看到張念豫後一時居然呆住了，幾乎忘記了向長公主行禮。當他反應過來後匆忙下跪，長公主看到後笑著說道：「好了好了，念豫，你也別陪著我了，讓崔遠帶著你四處走走吧。」

    張念豫紅著臉沒有說話，崔遠卻急促的答道：「好的好的，長公主請放心，念豫交給我就好了。」

    在岐州稍作休整之後，長公主便率領使團繼續向著長安方向行進了。到了距離長安五十里的地方時，早已得到了崔珙等人奏報的天子李忱令宰相蔣伸親自率領著朝中重臣前來迎接了。蔣伸等人見到了長公主和饒安公主後立即下跪慟哭了起來，長公主和顏悅色的將他們攙扶了起來，並好言相勸才安撫住了他們。

    接下來的五十里，得到了知會的州縣官員和百姓們紛紛駐足路的兩旁，爭相恐後的想一睹河湟英雄們的風采。張淮深和饒安公主等人看到百姓們的熱情後也深受感動，不時的起身回應著眾人。

    這時長公主突然說道：「煙兒，我記得你說過你的淮深哥哥是一個大英雄。現在他真的成了百姓們心中的英雄，你開心嗎？」

    饒安公主羞紅了臉回答道：「現在我可不在乎他是不是大英雄，我只在乎他的心中有沒有我。」

    長公主含笑著說道：「這就對了。煙兒，姑姑真羨慕你。」

    「羨慕我的話，那以後我就天天帶著淮深哥哥去看你，好不好？」

    長公主撫摸了一下她的臉，笑著說道：「好，那我就天天給你們泡茶喝。」

    這時車外突然傳來了響亮的號角聲，饒安公主伸頭看了看後笑著說道：「姑姑，鄆王帶著皇親國戚和文武百官在城外迎接我們了。」

    長公主聽完後笑著說道：「無拘無束的日子就要過完了。」

    鄆王李溫為李忱的長子，此時他正拘謹的站在百官的身前焦急的等待著。行列里鄭灝和令狐渙等人也在伸頭張望著，他們也想儘早看到長公主和河湟英雄們的模樣。尤其是張淮深，他們早已久聞大名但卻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時就更想一睹尊容了。

    鄆王李溫看到了長公主後他連忙上前，跪地說道：「姑姑安好，聽說你親自帶著河湟的勇士們回到長安，父皇心中甚為激動，特意命我率領著皇親宗室和文物百官們出城迎接。父皇特意下旨，請姑姑和河湟的勇士們直接乘馬車進入皇宮，侄兒親自為你們執鞭。」

    禮樂聲響了起來，李溫親執著長公主所乘馬車的韁繩緩緩的邁開了腳步。剛一進入長安城寬敞的街道和沿途擁擠的人群就把張淮深嚇了一跳。他下意識的拉住了饒安公主的手，惹得饒安公主連忙安撫道：「淮深哥哥，這就是長安。」

    張淮深苦笑了一下，嘆著氣說道：「怪不得這麼多人想來長安，這真是一座恢弘的都城。」

    長公主回身說了句：「淮深，要是喜歡長安，就留下來吧。」

    張淮深搖了搖頭回答道：「長公主，淮深的心永遠放不下河湟。不過如果長公主不想在長安過這種阿諛奉承的日子，不如搬來沙州住好了。」

    饒安公主立即說道：「好啊好啊，我就喜歡沙洲多一點。」

    長公主苦笑著答道：「哎，看來真是女大不中留了。煙兒，這一次我會向你父皇說的，你就放心好了。」

    饒安公主羞澀的說了句「姑姑，我不理你了」後便把臉扭向了一邊，不再說話了。長公主看到後眼眶突然紅了起來，這一刻她再一次想到了忽律。這一生最想見的人終於再次見到了，卻又如此匆匆而別，她的心一下子便空了起來，這一刻的孤寂似乎也只有她自己最明白。

    皇宮中早已張燈結彩，天子李忱端坐在太極殿中，但內心裡卻早已是心潮澎湃。長公主、饒安公主、張議潭、張淮深、張念豫等人依次走近了宏偉的太極殿，看到百官們仰慕的眼神他們同樣感受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激動。

    向李忱跪拜後，張議潭便按照長公主的安排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奏摺念了起來。奏摺是長公主提前知會了李商隱後，由李商隱親自撰寫的。奏摺里完整的記述了沙州軍民起兵反抗尚恐熱的點點滴滴，並在最後的高潮部分發出了歸復大唐的請求。最後，張議潭手捧著沙州等十一個州的圖籍跪地上舉，馬元贄見狀連忙下來端了上去，放到了李忱的案前。

    聽的過程中李忱數次偷偷拭去了淚水，蔣伸等朝中大臣們也無不為歸義軍將士們的忠誠與犧牲所感動，幾乎每個人都流下了熱淚。奏摺讀完後李忱因為激動久久沒能說出話來，這時蔣伸立即跪地喊道：「陛下天恩浩蕩，河湟之地七十年後重新回到了大唐的懷抱。河湟百姓們對大唐的忠義之心人皆可見，請求陛下恩准河湟復歸大唐。」

    緊接著所有的官員們都跪倒在了地上，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語言勸說著李忱，所以整個殿內顯得有些雜亂。但這份雜亂並沒有惹怒李忱，反而讓他更加的激動。

    長公主見狀後輕聲的說道：「陛下，眾臣們還都在等待著你的答覆呢。」

    李忱這才回過了神，清了清嗓子說道：「張議潮及歸義軍將士們抗忠臣之丹心，折昆夷之長角。竇融河西之故事，見於盛時；李陵教射之奇兵，無非義旅。河湟諸地本是皇土，惜為吐蕃賊人竊取，先祖無不時時惦念，今日復歸大唐正是順從了天意。朕豈有不准之理？」

    張議潭、張淮深等人聽到這話後立即跪倒在了地上，大聲的喊道：「臣代河湟百姓們叩謝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長公主這時也拿出了一份奏摺，同樣是由李商隱提前擬好，向天子李忱提請敕封歸義軍的眾多將帥們。

    李忱聽完後立即答道：「原本這些事情應由兵部上報，但這一次朕破例，全部按定安長公主所提請准奏。同時，授張議潮歸義軍節度使、沙州等十一州觀察使、管內觀察處置、檢校禮部尚書，兼金吾大將軍，食邑2000戶，實授300戶。授張議潭則為金吾衛大將軍，同時追封閻朝為河西節度使、檢校兵部尚書以示懷念。」

    張議潭和張淮深等人立即跪地謝道：「臣等多謝陛下恩典，歸義軍定當誓死忠於大唐。」

    李忱嘆了口氣，看著眾人緩緩的說道：「自從即位後朕沒有喝過一次酒，但今日朕準備破例了。鄆王，今晚的盛宴由你親自安排，朕要不醉不歸。」

    鄆王李溫立即站出來答道：「兒臣領命，請父皇放心。」

    晚上盛宴正式開始的時候，李忱親自來到了張議潭和張淮深等人的身前，滿滿的連飲了三大杯酒。張議潭和張淮深見狀立即也滿飲了三大杯以示謝恩。眾臣們見天子尚且如此，各自就更加熱情的紛紛上前敬酒，不一會兒整個宴會就已經進入了高潮。

    這時饒安公主上前悄悄的奪去了張淮深的酒杯，低聲的說道：「淮深哥哥，你少喝點。」

    沒想到這話被李忱聽到了，他立即回身笑著問道：「張淮深，朕早就聽說你了。都說你少年英武，很有大將之風。今日怎麼連個喝酒都不敢喝啊！」

    張淮深滿臉窘迫的低下了頭，饒安公主卻回應道：「父皇，是我不讓淮深哥哥喝的。這麼多仗打下來，淮深哥哥身上的傷痕不知道有多少，酒喝多了對傷口不好。」

    「哦？」李忱故意問道，「饒安，這麼多人呢你怎麼只不讓張淮深喝啊，別人你怎麼不管呢？」

    饒安公主一時語塞，但很快便又說道：「因為淮深哥哥不是別人啊。」

    「哦，那張淮深不是別人又是什麼人啊？」

    饒安公主紅著臉撅著嘴說道：「父皇，反正淮深哥哥就不是別人，我不跟你說了。」

    李忱聽完後朗聲大笑了起來，長公主這時笑著說道：「陛下，你就別再難為張淮深了，這可是個好駙馬的人選啊。」

    李忱聽後收住了笑容，饒安公主和張淮深看到後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沒想到片刻之後他終於忍不住笑道：「好駙馬，不錯，好駙馬。」

    一直在身後的鄭灝和令狐渙這時衝上了前來，舉著酒杯說道：「張淮深，還不叩謝天恩，陛下這是同意了你和六妹。」

    張淮深還在發呆，饒安公主卻拉著他立即跪倒在地，大聲的說道：「兒臣和張淮深多謝父皇賜婚。」

    李忱不禁搖了搖頭，嘆著氣說道：「女兒就是不一樣，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你說是吧，鄆王。」

    鄆王李溫忙附和道：「父皇多了一個文武雙全的駙馬，這大唐江山社稷將更加的穩固，當真是一件大好事啊。」

    「是嗎？鄆王，那你還不趕緊好好的跟張淮深喝一杯啊？」

    鄆王李溫立即舉起酒杯，滿臉堆笑的說道：「淮深，大哥敬你一杯。」

    張淮深仍有些不知所以，但他也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並說道：「多謝鄆王殿下恩賞。」

    大臣們紛紛涌了過來，繼續向張議潭和張淮深敬酒。

    饒安公主這時繼續說道：「父皇，你可得送我一份大嫁妝。」

    「哎呦，現在就跟父皇要嫁妝了？還是一份大嫁妝。說說吧，你究竟想要什麼？」

    「請父皇下旨，免去河湟百姓們三年賦稅。」

    「三年？」李忱眯著眼睛說道，「看來你的嫁妝要的還不大，那父皇就送你一個大的。免去河湟諸地十年的賦稅，這下你滿意了吧。」

    饒安公主的臉一下子又紅了起來，滿堂的皇親國戚們聽後同時大笑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