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逸塵篇（五）

    第二日雲棠起了個大早，特地跑到了流螢的房間，如她所料，流螢安靜的坐在床上，眼底帶著淡淡的烏青，並沒有睡著，也沒打算起來收拾。愛字閣 m.aizige.com

    雲棠心中明了，面上卻是笑靨如花，道「今天大喜的日子，也沒見你早些起來準備。」流螢怔了怔，沒有說話，雲棠則將她從床上拉了起來，不由分說的按在梳妝鏡前。

    直到她拿起玉梳，才發現，她好像不會梳頭髮。

    還好很快葉泠就進來了，也拿了自己讓她準備的東西，鳳冠霞帔，暗色嫁衣。固然成親是個喜慶的事，但柳老新喪，只能一切從簡，就連嫁衣也不能是艷麗的紅色。

    雲棠心道到底是有些委屈流螢了，然而流螢卻並沒有在乎這些。

    反正不是自己想嫁的那個人，嫁衣什麼的，看上去也沒有那麼重要了。她愣愣的坐在那裡，有些受寵若驚的看著葉泠和雲棠在自己身上擺弄。

    她能感受到，樓主和副主，她們從未把自己當成外人，也沒有當成普通的屬下、僕役，她們是真的，在用真心對待身邊的人。

    心中微暖，又蔓延出一絲淡淡的苦澀，流螢勉強勾了勾唇，看著銅鏡中的清秀容顏一點一點描繪紅妝，倒是艷麗了很多。

    半晌後雲棠替她放下了遮面珠簾，滿意的砸了咂嘴。

    按著雲棠的心思，本來是想讓自己的一雙兒女，宸宸和寧寧當花童的，葉泠覺得宸宸個兒高一點，不如真真和寧寧站在一起好看，便讓秦臻和洛寧曦兩個小朋友站在一起，都是一身紅裳，手中抱著花。

    真真小大人一樣的牽著寧寧的手，宸宸少年老成一樣的站在兩個弟弟妹妹前面，時不時的把寧寧鬢邊碎發整理一下，或者幫真真理理衣領。

    夜北淮和秦宣兩個大人，都只能站在一邊乾瞪眼。

    雲棠看著這些喜慶的場面，杏林一掃往日的陰霾，也不由得高興了很多。

    可惜雲棠和葉泠等到吉時攙扶著打扮妥當的流螢出去，都沒有看到柳逸塵的身影。

    雲棠只覺流螢搭在自己掌心的手，微微發涼，心中一陣莫名的心疼和怒意。她看了一眼葉泠，示意葉泠護好流螢，便拍了拍流螢的手，說自己去拿個東西，然後直奔柳逸塵的房間。

    葉泠則接過了雲棠的工作，扶著新嫁娘，聲音柔和，「我扶你過去，小心腳下。」

    流螢微不可查的嗯了一聲，卻沒有半分歡喜的味道。

    雲棠推開房門進去的時候，就看到柳逸塵棠在床上，用了張破布蒙在自己臉上，神色難辨，身上還是一襲白衣。

    雲棠剛剛進來的時候動靜不小，可他卻仿佛沒聽見一樣，紋絲不動。

    雲棠一時氣急，一把掀開了他遮面的破布，然後對上了柳逸塵迷茫的雙眸，不氣反笑，只是眸中帶著些許冷意，「流螢今日就要和流光定親了，作為知己，你不出去看看？」

    她將知己二字咬得極重，想必柳逸塵也該明白自己的意思。

    然而柳逸塵卻像是不甚計較，閉上了眼睛，「我……看不下去。」雲棠心中暗暗鬆了口氣，「為什麼？」

    柳逸塵頓了頓，道「她已經，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是……習慣吧。」

    「你到底喜不喜歡她？」雲棠蹙眉，開門見山問道。柳逸塵睜開眼，第一次的，眸中出現了對雲棠的一絲埋怨，「我的想法重要嗎，師父，你還不是把她嫁給了流光？」

    雲棠捏著破布的手緊了緊，額角青筋一跳。

    她怎麼這麼想抽他呢，當初說自己對流螢只是知己，自己才想了這個法子刺他，現在還怪自己冷酷無情？

    「你不是告訴我，你喜歡葉泠？」半晌後雲棠壓下了怒火，故作疑惑，一字一句道。

    柳逸塵微微蹙眉，回憶了一番，自己好似真的對雲棠說過這種話，可他隨即苦笑，「師父，你莫要打趣我，葉姐姐和秦公子那麼好，那容得下我？」

    「你只告訴我，你到底喜歡誰。」雲棠終於不耐煩了，揪著他的領子問道。

    柳逸塵怔了怔，然後就是長久的沉默。葉泠？怎麼可能，她已為人母，過得那麼幸福。可流螢呢……他真的喜歡她嗎？

    如果是不知道她要成親之前，柳逸塵或許還會覺得自己對流螢沒有什麼非分之想，可現在……他不想失去她。

    或許人性就是這個樣子吧，失去了之後，才會懂得珍惜。

    柳逸塵驀然看著雲棠，語氣堅定，「師父，我不想讓她嫁給別人。」

    雲棠心口的那塊大石終於落下了，但她還是試探著問，「所以，你是喜歡她的對嗎？」

    「我……離不開她。」柳逸塵喃喃道，這是喜歡嗎？他自己也分不清。

    雲棠要被他的婆婆媽媽氣死了。鬆開他的衣領冷笑，「既然你都不喜歡她，還不如我去吩咐流光後半生好好照顧她。」然後雲棠就轉身作勢要走，卻忽然被柳逸塵拉住了手腕。

    「師父，我喜歡她，我喜歡的。」順勢而為的動作和脫口而出的話讓柳逸塵自己都愣在了原地，但說出來之後，仿佛心中一股憋悶之氣就那麼散了，是啊，他是喜歡的。

    柳逸塵垂眸，笑意溫柔。

    雲棠默默翻了個白眼，道「你早認清楚不就好了，可現在怎麼辦呢，她已經要和流光拜堂了。」

    柳逸塵見她眸中的認真和惋惜不似作假，有些慌亂，「我們，我們把流光打暈，去搶親吧……」

    雲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自己這個徒弟，還真是傻得可愛。

    時間差不多了，她也無心去逗他，便俯身在他耳側，輕聲和他講了幾句話。而柳逸塵連連點頭，只要能讓流螢不嫁給別人，讓他做什麼都行。

    葉泠這邊，她攙著流螢一路跨過火盆，到了布置好的喜堂，前面放了柳老的牌位，旁邊站著雲棠，而雲棠身邊，立了個一襲玄衣上面用紅色絲線勾著祥雲，胸前斜掛著同心結的男子。

    葉泠會心一笑，全場也沒有人會揭穿，唯一看不見自己的夫君是誰的，只有流螢。

    在新郎將紅綢交到流螢手中的時候，一切的一切，依舊順理成章，而又平靜。

    流螢聽見雲棠的聲音，在自己身邊低低響起，大概意思就是柳老新喪，他們也就只能拜一拜天地，有個名分，一切從簡，委屈她了。

    流螢笑了笑，這有什麼委屈的呢，真正委屈的，當是，紅綢那段，不是自己摯愛之人吧。

    三拜過後，省去了那些宴席之類的流程，新郎牽著流螢的手，微微發抖，像是喜悅，又像是不敢置信。

    而流螢卻已然心如死灰。

    就算新郎對自己再好又能怎麼樣呢，他始終不是自己心裡那個人啊。

    雲棠看著前面一對新人的背影，滿意的彎了彎唇，而做流光一樣打扮的暗一，就站在自己身邊。

    那面前的，自然就是柳逸塵了。

    眼睜睜看著二人進了洞房，她和葉泠相視一笑，終於徹徹底底的放下心來。

    紅燭帳內，縱然省了宴請賓客、鬧洞房這一節，但合卺酒什麼的，該有的卻也都還有。

    流螢早在葉泠柔聲訴說下明白了下來可能會有的步驟，只是她心中卻沒有已為人婦的歡喜，只是無限的悵然和忐忑。

    男子骨節分明的手掌探出，分外珍重的撩起了眼前少女的遮面蓋頭，一章仿若出水芙蓉一般嬌艷的容顏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許是從未認真端詳過流螢的眉眼，男子這一刻，竟然有些恍惚。

    眼前的少女緩緩地將頭抬了起來，唇邊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忽然凝住，隨即一雙明眸綻放出最為驚艷絕倫的色彩，聲線有些顫抖，「逸……逸塵？」

    目力所及之處，這個和自己同色系長衫的男子，自己許下一生，拜過天地的男子，居然真的是，柳逸塵。

    流螢一時有些不敢相信，直到柳逸塵溫潤的聲音響起，「是我，瑩兒，是我。」流螢對上他的雙眸，那眸子中，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柔情。

    眼前的一切恍若夢境，流螢有些微顫的伸出手，柳逸塵笑了笑，捉住了她的手腕，讓她的柔荑貼在自己臉上，感受著自己的溫度。

    流螢傻傻的笑了，直到柳逸塵牽著她，吃了生餃，喝了合卺酒，然後緩緩地，替她摘下鳳冠，褪下嫁衣，落了紅帳之後，她才是真的，深深切切的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然後流螢便，徹徹底底的，想明白了一切。心中暗暗感謝了一番雲棠，流螢緊緊擁住了眼前的少年。

    從此之後，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我只願訴與你聽。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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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篇文從二月連載到現在，終於完結了，完結撒花，有點開心誒，因為我給我筆下的每一個人，都寫了一個完美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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