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黑暗滋生

    「啊！」

    老傑瑞撕心裂肺的悽厲慘嚎聲，剮蹭著周圍海賊的耳膜，讓所有人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雞。

    「好痛！放開我！快放開我！」

    撕裂般劇痛中，老傑瑞的感官變得格外敏銳。

    他似乎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那豆腐般軟糯的腦漿，正在被幾根乾枯的手指擠壓，隨時要爆開。

    眼前一片漆黑，眼眶處和他的襠部一樣，有溫熱的液體流出。

    只不過區別在於，眼眶裡流出的是紅色，襠部流出的是黃色。

    「該死！殺了他！快殺了他！」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全場海賊驚愕了一瞬，然後紛紛拔出刀劍，抽出短槍，從四面八方撲了上來。

    羅夏就這麼現在群狼環伺之中，右手五指深深扣住老傑瑞的五官舉到面前，臉上的神情似哭非哭。

    「你知道嗎？我原以為這會是一個精彩多姿的人生，比起上輩子那種黑暗的命運，這裡會成為我這不長的生命里一段新的旅途。」

    「我等了十二年，沒有等來那些以夢想為名，自由馳騁大海的夥伴。卻等來了這一個永遠也填不飽的肚子，等來了一幫燒殺搶掠的海賊，等來了那個平凡的，只懂得打漁的父親的死亡！」

    血色充斥了羅夏的眼球，使得本就深陷的眼窩中，像是亮起兩團血光。

    「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無法壓抑的悲憤，像是要由內而外，撐爆他的靈魂和肉體。

    羅夏狀若瘋虎，摳入老傑瑞眼眶之中的五根手指合攏，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咔咔聲中，老傑瑞的整張臉支離破碎，屍體從羅夏手中滑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砰砰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終於在海賊們慌亂的裝填火藥之後響起。

    夾雜著刺鼻硝煙的鐵彈從羅夏的身邊擦過，根本沒有命中他的身體。

    短短的二十米距離，海賊們手裡的短柄燧發槍卻像是一把把唬人的玩具，打出的子彈，命中率幾乎為零。

    只有其他手持利刃的海賊，才真正對羅夏構成了致命的威脅。

    腹中飢餓如鼓，眼前世界一片血色的羅夏，光是站著就已經耗費了太多的體力。

    更不用說，還要面對十多個兇殘嗜血的海賊了。

    一時閃避不及，高大的身體就被四五把鈍刀劈中，一股股疼痛鑽入心扉，讓他身體搖晃了幾下。

    很痛。

    但和上輩子遭受的那個爛賭鬼父親的暴打相比，和他此時此刻內心的悲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

    羅夏原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上輩子有著一個不堪回首的昏暗童年。

    嗜賭如命的父親將本就家境一般的家庭，拖入無底深淵。

    母親不堪忍受離了婚，自己只能跟隨父親生活。

    贏了錢的父親很大方，也很慈祥和藹。

    他會帶羅夏去遊樂園玩，去吃火鍋自助餐。

    而當他輸了錢的時候，羅夏的噩夢就降臨了。

    毆打，謾罵，歇斯底里，怨天尤人，父親將所有的火氣，都撒在了他的身上。

    這讓年幼的羅夏，很早就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封閉自己的內心，拒絕任何溫暖。

    他從此愛上了看小說，看動漫，玩遊戲。

    學習成績因此一落千丈。

    班主任找到父親了解情況，換來的是羅夏一次又一次的被毆打。

    終於，在一個晨光熹微的早晨，羅夏變成了自由的鳥，扇動翅膀遠離了那個所謂的家。

    等到羅夏再次睜開眼，他看到了兩個相依在一起的老人，看到了他們臉上充滿慈愛的笑容，看到自己身在襁褓之中，成了一個嬰兒。

    老約翰夫婦兩個老來得子，對他寵愛有加，關懷備至。

    羅夏終於感受到了那股真正的人間溫情。

    白天老約翰出海打漁，伊麗莎白女士就在家照看這個來之不易的新生命，一邊編織竹籃，簸箕，和村裡的其他人換取一些餘糧，補貼家用。

    生活很平淡，但卻是羅夏夢寐以求的。

    羅夏的出生，給老約翰家本就捉襟見肘的貧困生活，帶來了巨大的負擔。

    不知為何，羅夏生下來就胃口驚人，生長發育的速度，超出同齡人數倍。

    生活在紅葉村的人們，主業就是出海打漁。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選擇。

    這座小島上資源匱乏，土地貧瘠，就算有種子種下，也很難收穫多少糧食。

    大海上交通閉塞，經常幾個月看不到一艘商船往來。

    貧瘠的紅葉村也沒有什麼特產，它就像是個孤島，獨自漂泊在塵世之外。

    但可笑的，即便是這樣的孤島，每一年仍有盧布尼路王國的稅務官準時前來收稅，和徵收高額的天上金。

    巨大的生存壓力，迫使老約翰夫婦兩省吃儉用，越發操勞。

    在這樣的生存困境下，羅夏卻依舊保持著樂觀，積極向上的心態。

    其一是因為他真切的體會到了親情的溫暖。

    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當他長大了一點後，終於在村里最有見識的村長那裡得知，自己所處的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這裡是海賊王的世界！

    是他上輩子最喜歡，最熱愛的動漫的世界。

    羅夏對海賊王的熱愛，已經痴迷到了骨子裡。

    他能夠正確無誤的說出這部漫畫裡，每一個人物的名字，出身，出場時間，果實能力。

    在他抑鬱症嚴重的那段時間裡，是海賊王這部熱血感人的動漫，幫助他度過了人生中最艱難的歲月。

    得知這個信息的第一時間，羅夏欣喜若狂，感覺自己的人生圓滿了。

    有慈愛的父母，還有嚮往追求的大海和遠方。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自己未來的打算。

    他要從小開始鍛煉，強大自己，賺到一大筆錢，讓父母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要去東海找到自己最喜歡的路飛，索隆，山治等人，厚著臉皮加入他們的海賊團，去見識波瀾壯闊的大海。

    或許未來有一天，自己還能和大海上的那些強者見面，交手。

    他甚至覺得，自己這具遠超同齡人高大的身體，或許也蘊含著未知的神秘力量，能在未來的某一天，幫助他走上世界的舞台。

    種種幻想，直到三年前母親伊麗莎白女士，因為一場普通的風寒死去，才漸漸被打破。

    他怎麼也搞不明白，母親怎麼會被一個普通的感冒帶走。

    海賊這個世界的人的體質，不都強得跟怪物一樣嗎？

    殘酷的現實接踵而來，讓羅夏體會到了，這個世界真實的面目。

    隨著他年齡的增加，他的胃口越來越誇張。

    足夠十人份的食物，羅夏吃下去就像是沒吃一樣。

    他的胃就像是個無底洞，無論吃下去多少，仍舊感覺飢餓難耐。

    同時，他的身高像雨後春筍一般拔高，僅僅十二歲，就達到了驚人的兩米三。

    因為那個填不滿的肚子，讓他嚴重的營養不足，導致發色變得蒼白，體型變得消瘦，整個人除了關節粗大的骨架外，幾乎就只剩下一層皮。

    這樣的羅夏，連幫助父親撒網收網的簡單工作，都無法完成。

    他成了一個廢物，每天只能待在家裡，等待父親打漁歸來，將九成九的魚獲，填入他的肚子。

    失去了妻子的老約翰，越發蒼老了。

    每一次羅夏看著他神色疲憊的打漁歸來，卻在進門的瞬間，臉上就換上慈愛的笑容時，他的眼淚就無法止住的往外流淌。

    羅夏恨自己無能。

    他想過一了百了，再次結束自己的生命，放過那個可憐的老人。

    那一天，羅夏看著老約翰的背影從木屋的門口消失之後，呆坐許久，從木門後面翻出了一根生鏽的魚叉。

    讓他沒想到的是，當他準備將這根魚叉，刺入自己的喉嚨之時，一向要忙碌一天的老約翰，竟然去而復返。

    那一天，是羅夏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挨打，被父親老約翰紅著眼睛打了整整半個小時。

    打完之後，老約翰流著眼淚對他說：「孩子，你要記住，你降臨到這個世界，並沒有害了我，而是拯救了我，拯救了伊麗莎白。無論今後如何，哪怕有一天我離開了，你也一定要堅強的活著，還要活得比我們更好。你的人生，還沒開始，你的人生，是有意義的！」

    從那以後，羅夏重新振作，開始竭盡所能的為這個家做點什麼。

    他不再去幻想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老約翰出海打漁的時候，羅夏會拎著母親生前編織的竹籃，在沙灘上撿拾退潮後遺留的貝殼，小魚。

    他還學會了如何用撿到的小貝殼，編織成精巧的手鍊，項鍊。

    羅夏放下了曾經身為現代人的靦腆，拿著那些編織好的手鍊，跟村子裡的大媽大嬸，換一點難吃的黑麵包，或者魚蝦。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拿著換到的黑麵包回到家，交給老約翰時，老約翰老淚縱橫，哭得跟個孩子一樣的模樣。

    「我的孩子長大了，一定會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伊麗莎白會為你驕傲的。」老約翰摸著他的腦袋欣慰的說。

    然後，就到了今天。

    老約翰的身體有些不舒服，被羅夏強行留在家裡，不讓他外出打漁。

    自己則是一大早就出了門，去到海邊的沙灘上，開始撿拾貝殼和魚蝦。

    今天的收穫很不錯，羅夏甚至撿到了一隻木盆大的螃蟹。

    他非常高興，已經在心裡盤算著，該如何用這隻大螃蟹，加上家裡還剩下的鹹魚干，和自己換取的黑麵包一起，燉出一鍋鮮美的晚餐。

    然後......

    他就看到了燃燒的村子，被火光映照得一片血紅的天空。

    當他失魂落魄的跑回來，就看到那件熟悉的木屋已然化作廢墟。

    老約翰手裡死死攥著他昨天換來的那塊黑麵包，任由火焰灼燒著自己的身體，依舊拼命蜷縮著，將那塊微不足道的黑麵包，保護在自己的懷中。

    ...

    嗤啦！

    刀刃切入乾癟的皮膚，隨後被堅硬的骨骼阻擋，無法繼續深入。

    臉上帶著獰笑圍攻羅夏的海賊們，漸漸發現一個讓他們感到恐懼的事實。

    那就是，無論他們如何劈砍，面前的這個骷髏，都是一言不發的站著。

    沒有慘叫！

    沒有後退！

    沒有痛哭求饒！

    任由鮮血染紅全身，對方就這麼站著，身上散發的慘烈氣息，卻是越來越濃烈，宛如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

    終於，有海賊忍不住發出一聲恐懼的尖叫，丟開手中劈砍的鈍刀，轉身就跑。

    海賊覺得，那絕對不是人！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漆黑的意志，從羅夏的心底深處升起，要將他整個人侵蝕殆盡。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咆哮。

    「為什麼我要遭受這樣的罪？我羅夏就不配擁有一次像樣的人生嗎？」

    「平民就該死，弱小就是罪嗎？」

    他猛地抬頭，雙目猩紅，狀如惡鬼，死死的盯著不遠處的開膛手傑里科，聲音如同滾雷一般暴起。

    「回答我！海賊！！」

    轟！

    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

    腳下的大地被踩得皸裂，瘋魔一般的羅夏張開雙臂，餓虎撲羊一般撞進了海賊們的包圍圈之中，在海賊們驚駭欲絕的眼神中，右臂一個橫掃，就將他們手中揮舞的鈍刀掃得斷裂。

    恐怖的力量層層遞進，拍在了四五名海賊的身上，他們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被羅夏的大手拍中的上半身，就出現了明顯的位移，渾身骨骼噼里啪啦的爆響，身體如同被擠扁的番茄，有無數殷紅的血箭，從身體的各處飈射而出。

    「放開我！滾開啊！」

    一個海賊躲閃不及，被羅夏撲到了身上，用兩隻鋼鉗一般的大手抓住肩膀，眼睜睜的看著對方張開滿是森白牙齒的大口，狠狠的咬向自己的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