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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青衣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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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塵……你可知罪……」

    浩瀚星海之中,一方不知名位面崩壞後的碎片不斷聚散,形成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旋渦,在那旋渦的中心,虛無縹緲的聲音傳來。

    黑衣的少年渾身浴血,血肉模糊,已然看不清面貌,他單膝跪在一片正緩慢移動著的位面碎片上,大口喘著氣,緊握劍柄的右手和似燃起火焰的瞳孔宣誓著他內心的不甘。

    旋渦逐漸散去,一個巨大的白色王座穿透遮蔽世界的迷霧,赫然出現在少年旁,至高無上的氣息仿佛充斥在了整個世界,無情地壓迫著少年。

    少年艱難地仰視,那如主宰一般的中年男子屹立在金色的王座之上,頭戴華麗的帝冠,身披白色鑲金邊的帝袍,手中白玉權杖噴涌著磅礴的靈力,當他到來的一瞬間,那些世界碎片好似被同化了一般,燃起金色的火焰,就連周圍的星辰也一顆顆分崩離析,化作流星漫無目的地墜落,布下道道彩虹。

    旋雲之巔的巔主,白衣子!他神秘而又強大,至今沒有任何人能擁有與他匹敵的力量。

    「孤塵!你可知罪!!!」白衣子重複道,聲音洪亮,散發出無盡威壓,將名為孤塵的少年襯托得像一個喪家之犬。

    「哈哈哈哈……」孤塵仰天狂笑,猶如癲亂的神魔,他不顧身上的傷勢,忍著劇痛,抬起手中神劍,直指中年男子。

    「呸!少用高高在上的口氣裝腔作勢,篡權者,作為孤青衣之子,我才是旋雲之巔真正的繼承人!」

    「頑固不冥!」白衣子眼中閃耀著極致的寒光,權杖微點,如鞭子似的靈力抽打在孤塵身上。

    孤塵慘叫一聲,倒在位面碎片上,輕微的抽搐,男子鞭打的不僅僅是他的身軀,還有他的識海,那是深入骨髓的刺痛,足以湮滅任何修士的神魂。

    但孤塵依舊緊握著他的劍,仿佛那就是他的希望。

    「你以為,你掌控著孤青衣的劍,便是孤青衣的傳人了?」白衣子目露譏諷。

    白衣子從王座上微微向前踏了一步,但這一步,卻像是穿越了一般,瞬間出現在了孤塵的面前,他高高舉起權杖,狠狠砸下。

    孤塵下意識地抬劍格擋。

    「嘡!」權杖狠狠的敲擊在劍身上,如同敲擊在小樹苗上一般,那傳說中用天玄鋼鍛造的至寶——青衣劍竟從中間斷裂開來,劍身碎成粉末,劍尖失去支撐,連同孤塵的希望,無力地飄散在星空中。

    孤塵大吃一驚,這是他父親上代旋雲之巔巔主孤青衣留下的劍,他曾仗著這柄神劍的鋒利斬殺無數敵人,可在白衣子面前,他的依仗不過是個笑話。

    「真是可憐,如果我告訴你,這把劍其實是我故意留在天雪山讓你得到的,你會怎麼想?」白衣子不慌不忙,一字一句地說。

    「不可能!這不可能!你這個騙子!你愚弄世人,卻愚弄不了我!」孤塵接連大吼,但他越是這樣,越是代表他內心出現了動搖。如果這柄劍當真天下無雙的那柄,怎會如此輕易地被擊潰?

    白衣子面無表情:「你對權利的渴望毀滅了你,孩子,你若是安然修煉,未必沒有機會。」

    孤塵目光呆滯,是的,他衝動了,以他的天賦,修為上千年之內必然能超過白衣子,但他不得不衝動,在他得知父親逝去的真相時,他覺得自己等不了那麼久,當時的他已然失去了理智,一心渴望復仇。

    可只憑正氣和復仇的慾火是無法打敗強敵的,所以孤塵秘密召集了他所有的朋友,其中不乏孤青衣一脈的隱世高手,精心策劃了一場政變:白衣子每隔十個甲子便會煉一顆長壽大丹,煉丹之時必須全心全意,不久後的煉丹之日時,這些人會衝進白衣子閉關時躲藏的位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住白衣子,若是遇上了最壞的情況,便將其擊殺。

    計劃很簡單,也很有效,有效到參與這個計劃的人大部分都死了。在孤塵率領眾人闖入這個位面時,等待他們的是全盛狀態下的白衣子,白衣子笑著舉起權杖撕裂了整個位面,原來那位面也是一個陷阱,孤塵的身邊出了叛徒!

    旋雲之巔的長老和執法團很快就趕到現場,青衣派的強者們嘶吼著被強行扣押,是關是殺是放逐皆在那些審判者一念之間,只留下此刻孤立無援的孤塵。

    「你想了解我為什麼知道你們的計劃麼?」白衣子突然微微一笑,笑中帶著陰險。

    孤塵抬起頭,看著他,帶著疑惑,他想知道誰才是叛徒,若有來世,他定將那叛徒粉身碎骨。

    白衣子俯下身,在孤塵耳邊低語,仿佛是在訴說不可告人的秘密。

    「鳶兒她……是我的女兒啊……」

    「轟!」

    秘密宛若雷鳴,在孤塵心間爆響。孤塵明白了,離別時自己心愛的女孩為什麼會那樣看自己,他以為那是不舍,實際上那是飽含歉意的眼神。

    孤塵當時還在懊悔,不該在密謀時喊上她,把她也連給累了,現在想來自己真是個傻子,那是白衣子的女兒啊,她天生就該是公主般的存在,她的做法不叫背叛,叫正義的制裁。

    「鳶兒……」

    孤塵痛苦的閉上了雙眼,他現在也懊悔,不過是懊悔將自己的秘密分享給了高高在上的公主。

    蒼天有淚。

    可這裡沒有蒼天,只有淚。

    白衣子嘴角露出了笑容,他喜歡這樣,先在精神上擊垮任何敢與他為敵的人,讓他們悲哀地懺悔,在痛苦中死去。

    權杖再度高高舉起,這一次孤塵手中只有斷劍,想要抵抗只有憑藉肉身,可那權杖是由無數稀世珍寶鍛造而成,連天玄鋼都可以擊穿,何況是一具失去了希望和勇氣的軀殼?只要它落下,青衣一派將就此失去傳承。

    「不!父親!您曾答應過的!」一聲嬌喝趕在了權杖之前,阻止了白衣子。

    白衣的少女衣裙飄飄,宛若下凡的仙子,她眼中帶著焦急,身後帶著長虹,急急趕來。少女看上去弱不禁風,卻有一個驚人的身份——旋雲之巔的少巔主,白衣子獨女,白鳶兒。

    白衣子抬起的手微微一頓,嘴角的笑容逐漸消失,但還是勉強保持了溫和的神色,他轉過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鳶兒,你怎麼來了?快隨長老們一同撤離,這裡很危險。」

    是鳶兒!鳶兒來救我了!孤塵睜開眼,露出希冀之色。是的,他不該僅憑仇敵一面之詞就懷疑鳶兒的忠誠,他們曾發過海誓山盟,終身不得背叛彼此。

    「不,父親。」白鳶兒速度極快,幾個呼吸間便橫跨數十星辰的距離,來到二人近前,她跪在白衣子的面前,卑微地乞求:「放他離開吧,哪怕是廢除他的修為……您答應過我,只要我將他的計劃全告訴你,你便會放過他……」

    孤塵仿若冷水潑頭一般,白鳶兒的最後幾個字宛若重錘砸在他的心間,他的臉色由蒼白變得死灰,可白鳶兒沒有注意到這些,她仍然在乞求那個被孤塵視為一生之敵的男人。

    是啊,她畢竟是他的女兒,血緣之情遠比海誓山盟來的重要。

    白衣子冷眼看著,真正的殺機從心底涌動了出來,他其實沒想殺掉孤塵,只是想略作小懲,然後將其同那些青衣派的殘餘一齊放逐至荒蕪之境,但他從來沒有見過女兒如此低聲下氣地求自己——只是為了一個宗門的叛徒,複雜嫉妒的情緒在他心間滋生,握權杖的手悄悄攥緊,白鳶兒本想給孤塵帶來救贖,卻不知道恰巧是她的做法將孤塵推向了深淵。

    「鳶兒……你真的……」幾個如沙漠般乾枯的字打斷了白鳶兒,白鳶兒一驚,她回過頭,對上了孤塵那雙空洞的眼睛,她這才意識到,眼前少年的心已如萬年堅冰一樣寒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白鳶兒慌了,飛快地道歉,「他是我的父親啊,我不能看著他陷入困境而無所作為……」


    「所以你……選擇了背棄我?」

    白鳶兒哭了,淚裡帶著心酸和無奈:「為什麼你們一定得是敵人呢,我也不希望你受到傷害啊……你遠遠低估了我父親的力量,就算沒有我,你也不會輕易地了解仇怨的……所以我才……」

    「愚蠢。」孤塵冷冷道。

    「你說什麼?」白鳶兒愣住了。

    「我說你愚蠢。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父親也視我為眼中之釘肉中之刺,就算你這一次保全了我們兩個人,以後呢?我們是宿敵,宿敵之間,最終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孤塵輕聲說。

    白鳶兒啞口無言,她無法反駁,孤塵說的乃是事實。

    「夠了。」白鳶兒突然眼睛一番,軟軟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是白衣子,他強行打暈了自己的女兒,他有些害怕,他擔心鳶兒入戲太深,無法自拔,因為他終究是決定要殺掉孤塵,以除後患。

    他回頭看向孤塵:「不得不說,你的蠱惑還是有些成功的,可惜我本未必不能放你一條生路的。」

    面對仇敵,孤塵一個字也不想說,他現在只求一死。

    權杖的杖尖指在了孤塵的眉心,這才是真正能毀滅生靈的杖法,靈力會依此法湧入修士的印堂穴,順著經脈迅速遊動,途中毀滅一切。

    孤塵瞳孔情不自禁地收縮,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事,有快樂的、有悲傷的、有痛苦的、有令他憤怒的……許許多多的往事在他眼前回放,仿若雲煙。

    「若有來世……但做一牧童……遙指杏花村……」神使鬼差下,孤塵想到了幼年時父親教他背誦的那些詩詞,那時還不知何謂修道,何謂仙。他突然領悟到了這些看似很簡單的詩的意境、領悟到了當時父親對自己抱著怎樣一種期望,他想回到過去,可杏花村對他已然是奢望,他再也不會有機會,聽父親念誦名叫《清明》的絕句。

    「鐺~」青銅古鐘的聲音響起,鐘聲不大,可在白衣子聽來卻如同轟雷貫耳,他身體僵硬了一下,微微眯起雙眼,杖尖雖依然指向孤塵,但沒有繼續輕舉妄動。

    「鐺~」又是一聲鐘響,這一會孤塵也聽到了,他訝異白衣子為何會有如此反應,同時也在尋找鐘聲的來源,最後訝異地發現,它竟是從自己胸前傳出的。

    「鐺~鐺~鐺~」古鐘連響三聲,一聲比一聲清脆,一聲比一聲動聽,孤塵不顧一切,伸手在自己胸口的衣襟里猛翻,一個青色小鍾滑出,它被小繩繫著,掛在孤塵的脖子上。

    孤塵狠狠地拽下小鍾,將其緊緊握在掌心,就如同握青衣劍那樣有力,如同他的希望還在。

    「鐺!」在被拽下時,小鍾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鳴唱,無數磅礴的靈力倒卷,衝擊在白衣子身上,使他不得不收回權杖防禦。

    周圍的天地元氣被一掃而空,燃燒著的世界碎片在同一時間熄滅,崩壞的星辰重新組合,緩緩轉動,就連那金色的王座也不斷顫抖,像是在畏懼某個強大的存在。

    金色的世界瞬間被染成一片翠綠,仿佛這裡不是星空,而是茂盛的竹林,在竹林的深處,一道青色的身影漸漸浮現。

    「爹……」孤塵望著青色身影,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熱淚盈眶。

    雖然那身影有些虛幻,但依稀可以看出是一個兩鬢略白的男子,但他身著青衣,一點也顯不出老來,這個男人才是孤塵的真正希望,青衣劍也只不過是這個男人的造物而已。

    上代旋雲之巔巔主,孤青衣!

    「白衣,你有些過了。」孤青衣的面容漸漸凝實,他比想像中的還要年輕,溫文爾雅,不像是至高無上的掌權者,倒像是一個教書先生,隱隱透著竹香、書香和墨香。

    白衣子不可置信地驚呼,以他的身份和修為,泰山崩於面前他都面不改色,但面對昔日的兄長,他再也無法保持鎮定,因為那本應該是九泉之下的幽魂、早已被埋葬的逝者,他曾親自將帶有劇毒的美酒遞到對方面前、青眼看著對方將那杯毒酒喝下,又親手將他權杖的杖尖刺入對方的眉心。

    但他很快也恢復了平靜:「你只是幻象而已,你的出現並不能改變什麼。」

    「或許吧。」孤青衣的聲音有些空洞,無奈的神情展現在他的臉龐,隱隱透著成年男子的魅力,如同醇香的春酒,這一幕若是被世人所見,不知多少少女將為此迷醉。

    孤青衣越是這樣淡然,白衣子越是有些不安,在思索許久後,他決定主動出擊。

    氤氳之光在白衣子的權杖上瀰漫,愈來愈烈,最後寒芒一點,向著孤青衣抽來,這一擊看似平淡無奇,但若仔細觀察,會就發現權杖周圍泛起了陣陣漣漪,那是時光和空間扭曲造成的效果。

    孤青衣起身躍起,他的手裡並沒有劍,但那一刻仿佛他自己就是利刃,化為一抹淡淡的青光,兇猛地打擊在權杖的七寸處。

    那對於孤塵來說勢不可擋的一擊,被輕鬆地化解。

    「這麼多年了,你依舊是沒有長進,我說過,你一味地依賴你手中的那條毒蛇,是不會有所作為的。」孤青衣輕蔑地看著白衣子,輕聲說。

    白衣子倒退出數十丈遠,目光逐漸猙獰,一瞬間風起雲湧般連續擊出數百杖,連周圍的空間都被撕裂,帶起陣陣虛空的迴響。

    孤青衣輕輕吐出一口氣,在他的眼裡,那些攻擊逐漸變慢變慢再變慢,然後他輕巧地出擊,每一次都精準地擊打在權杖的七寸處,他的步伐玄妙而優雅,仿若劍舞。

    「我就不信,我連你這虛幻之軀,都無法擊敗!」白衣子怒吼,他高舉權杖,只見那權杖竟化為一條白色巨蟒,張開陰毒的大口,向著孤青衣突襲而來,快若閃電。

    面對勁敵如此一擊,孤青衣連看都沒有看,他轉頭望向孤塵,確認孤塵也在認真地看著自己,發出了會心的微笑。

    「看好了,這才是真正的青衣劍。」

    那青衣的男人右手宛如變成了一個青色的漩渦,周圍那些竹林般的翠綠被瘋狂吞納而入,這一切的完成幾乎是在剎那之間,青綠轉化為鋒芒利刃,造型和原本孤塵手中的那把一模一樣!

    數萬虛影憑空出現,那些虛影看不清面目,卻都帶著帝冠,散發出無盡威嚴,他們共同朝著孤青衣的方向深施一禮,仿佛是在

    青衣劍出,萬皇朝拜!

    孤青衣手持著他仗以成名的青衣劍,一劍刺入巨蟒的咽喉,巨蟒發出了慘痛的哀嚎。

    但白衣子怒吼著,全然忘記了一切,全身靈力瘋狂湧入巨蟒,巨蟒忍著痛,再度發出了致命一擊。

    孤青衣突然不動了,時間也好像無限延緩了一般。他的軀體逐漸透明,他已經沒有力量繼續抵擋了,因為他就要消散了,正如白衣子所說,他只是一個殘影,只是留與世間的執念。在他完全消失的前一刻,回頭向孤微笑,似乎在問,你學會了麼,你記住了麼。

    孤塵沒有學會,但他記住了,青翠之中那一道劍影。

    「鐺!」青色小鍾發出哀鳴,碎為兩半,裡面的鐘舌落了出來,孤塵連忙將它捧在手心,那是一塊翠綠的玉佩,玉上一柄小劍雕工精緻,引人注目。

    「父親……」孤塵小心翼翼地將玉佩捧在懷中,像個得到了蜜糖般的孩子,心滿意足,完全無視周圍呼嘯的風暴。

    最後的青光消散了,時間恢復正常,白衣子的巨蟒也終於嘶吼而至。

    翠灑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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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第1章 楔子 青衣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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