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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我自漂萍他鄉客 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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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俊彥跳下來把白皓修「撿」走,心事重重地送到休息室。

    ——這下怎麼辦?

    ——要不要直接讓他「重傷不治」?

    苗俊彥也不敢讓領導承認他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啊,畢竟那就是個口頭承諾,也沒什麼人知道。

    而在苗俊彥猶豫的時候,回道士進來了。

    他們都不熟,一時沒看明白眼色,就看到苗俊彥的武銜,還以為白皓修是他的人,低頭笑了笑,開始診治。

    「」苗俊彥頭一歪,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他該神不知鬼不覺地安排才是啊,居然當著幾千人的面跳進野試壇了?難不成是怕旁邊的巫師補刀?還是想看白皓修究竟死沒死?

    ——搞半天我這麼惜才。

    苗俊彥一陣頭暈,自己這小蝦米這下回去可該忽悠岳修兵了,要說領導慧眼識人,我把您「看中」的苗子保下來了!

    他齜牙咧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要知道所謂天才,是岳修兵最討厭的字眼。

    回道士們開始治療,苗俊彥後悔也來不及了。他想了很久,把白皓修留在回道所,出去叫人查這少年的履歷。

    這對軍方是很簡單的一件事,畢竟他報名考試用的是真實信息。於是兩三天就清楚了,流魂出身,在漠陽打工,被西楓家二少爺滿城找。

    苗俊彥再回想白皓修那目中無人的烈性,覺得有門兒!打好腹稿,跑去跟岳修兵匯報去了。

    ————————————

    森瑩雪從考試院出來就回客棧等白皓修,等了一天一夜,都沒見到個人影。她一個人在房間裡呆著實在心慌,便在附近亂走。

    柳州夏日的白天很長,晚飯後的天色仍是大亮。森瑩雪雖然很想逛街,但不敢走遠,也不敢隨便買東西。街上那些好玩的,好看的,她都只是遠遠一瞥,就怯生生地走開。

    街角有人在搭皮影戲的台子,森瑩雪從小就愛看這個,當下駐足,滿懷期待地觀望。那附近的人很多,旁邊兩個年輕姑娘見她落單,隨口搭訕道:「妹子,你這鐲子好看,是在哪裡買的?」

    森瑩雪心頭一暖,「是嗎?是我爹送我的及笄禮,昀州產的。」

    那姑娘說:「真好啊,我也想讓我爹給我打一對。」

    另一人問:「妹子你一個人嗎?這皮影戲還有一陣才開始,我們要去那邊裁縫店逛逛,要一起嗎?」

    森瑩雪正值孤獨無助之際,看這兩人活潑可親,便欣然應了。

    有女孩相陪,森瑩雪感到自在許多,但皮影戲開場的時候又冒出幾個陌生人來尋那兩個姑娘,是她們的朋友,男男女女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來。

    「姑娘自己來漠陽考試啊?」一男生笑著打量,「真厲害。」

    森瑩雪忙說:「啊不是,我跟我跟我朋友一起來的。」

    旁邊一女生看她說著就變小聲,細弱蚊蠅,笑嘻嘻地問:「這麼神秘,是你相好的嗎?」

    森瑩雪羞得臉紅,低著頭不感應。

    那男孩若有所思地勾唇一笑,豪邁地說:「走,去吃宵夜!森姑娘,你還沒嘗過這條街上的石頭魚吧?保你吃一口就想一輩子。」

    其他人也跟著起鬨,全都不說二話地應了。

    森瑩雪看天已經黑盡,想推辭,但向來臉皮薄,架不住這麼多人邀請。她聽說其中一個男生是千機閣官員家的公子,也報名了正靈院入學考試,應該不是壞人,只能應了。

    但森瑩雪果然是深閨大小姐,不知道城裡不正經的年輕人一大把,並且誰都看得出來她是個逃家的,帶她一起玩完全沒有顧忌。

    一晚上就這麼瘋了過去,等到精力充沛的少男少女要散夥回家時,街上已經沒有人了。

    姑娘們的家裡人紛紛來尋,將她們接走,最後剩下三個男生送森瑩雪回客棧。麻煩的是他們都喝了酒,不怎麼分得清東南西北了。

    「金臨居你住的店,是那邊吧?」一人指著南邊問。

    森瑩雪哪裡知道?她出門從來不記路的,今晚跟著這些人滿城瞎逛,早不記得客棧在哪兒了。

    「要不,咱們找人問一下吧?」她有些害怕了。

    那人一揮手:「沒事!就是那邊,我找得到。走吧!」

    話音剛落,後面一人喝得最多,轉身抱著路邊的石墩子嘔吐。第三人也喝得迷糊,去拍那人的背,拍著拍著就開始說胡話,兩個人打打鬧鬧,半天走不出一步。

    森瑩雪那叫一個心慌。

    「你們倆」剛才帶路那人罵了一句,去拖他們,回頭看森瑩雪在那兒發愣,道:「姑娘,受累去對面取點水來?」

    森瑩雪一望,只見一條漆黑的巷子裡支出一個茶水攤,唯一的光源就是那攤位內部發出的,好嚇人。

    她再望望那幾個男生,鼓起勇氣去了,提心弔膽地走過一段伸手不見五指的窄路,端了水就往回走,擔心茶碗灑掉,一路都低著頭。

    突然,她撞進一個人的懷裡!撲面而來的酒氣灌入鼻腔,碗裡的水也撒了一地。

    森瑩雪驚呼一聲,只覺得肩膀被人按住,原來是打發她來取水的那少年跟來,整個上身歪歪扭扭地靠在她肩上,問:「怎麼這麼久啊?」

    森瑩雪掙扎著說:「我,我」

    她一動,那少年就緊緊捂住她的嘴,將她整個人按在牆上,鼻息噴在她脖頸處,另一隻手借著酒意胡天胡地,隨後完全被少女的軟玉溫香刺激得丟了底線——或者說本來也沒什麼底線,反正對面是個逃家的。

    少年一手提著森瑩雪的腰,一手捂著她的嘴,像抓了一隻小雞仔一樣將她垮在臂間,往深處去。

    茶水鋪的老闆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只是等那人走過之後,搖了搖頭。

    ————————————

    白皓修費力地睜開眼,只覺得全身鈍痛,胸悶氣喘,沒一處舒坦的。

    苗俊彥這時進來,不咸不淡地說:「白兄弟,總算醒了。這裡是回道所,我送你過來的。」

    白皓修坐起來,腦袋昏昏沉沉,「什麼?」

    苗俊彥遞上一本摺子,「正靈院入學的推薦函,岳將軍要我帶給你。」

    「」白皓修發著愣,打開一看,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岳修兵親筆,千機閣的帥印,推薦蓬安縣白皓修破格入學柳州正靈院,於今年九月生效。

    而且三年束修全免?

    「不是說贏一場野試,讓我參加正靈院考試嗎?」白皓修完全不敢相信這種好事輪得上自己,「怎麼就直接入學了?」

    苗俊彥聳聳肩,「你睡了五天,考試都結束了。」

    白皓修臉上掛起驚駭的神色。

    ——多,多少天?

    苗俊彥解釋:「是這樣,你的傷全在經脈,回道所施的都是強效修復術,你沒有意識的時候恢復得才快,否則還得躺上十天半個月,一不小心經脈落下傷損,以後可當不了靈武者了。」

    白皓修呆呆地問:「我怎麼受的傷?」

    「」苗俊彥心想這問題要是讓岳修兵知道了,說不定能把這推薦函收回去。好心好意地又把靈器與靈武者經脈的關係解釋了一遍。


    白皓修聽得陣陣後怕。他當時只道手裡拿的刀是一件寶物,想著出其不意砍死兩個再說,哪裡知道這靈器中藏有這等玄機?要是他當時沒能使動那把三階靈器,在野試壇里豈不根白菜一樣讓人給切了?

    ——這岳將軍是真想讓我死

    苗俊彥看這少年,心中有幾分兔死狐悲的憐憫,接著解釋:「其實岳將軍也沒想到你會囤積靈子。從你報名的時候釋放的靈壓來看,你應該能使得動二階靈器,三階會有點勉強,岳將軍也只是想藉此激出你更大的靈子量潛能而已,誰知道你的經脈根本就沒被鍛煉過?」

    白皓修心說你也不用再幫他圓了,頓了會兒,道:「看來我踩了狗屎運。」

    苗俊彥說:「呵呵。也不能這麼講,運氣只眷顧有準備的人。」

    白皓修心裡掛念著森瑩雪,便下床準備走了,「多謝。這幾天有人來找過我嗎?」

    「沒。」苗俊彥勸道:「白兄弟,你這傷不能亂來。我送你上桐車吧,回家以後一定要好生修養,免得下個月過來入學,身子都沒好利索。」

    白皓修緊張道:「我得回客棧收拾一下。」

    苗俊彥點頭:「我陪你去。」

    白皓修狐疑地盯了這人幾下,分不清究竟是善意還是岳將軍的陰謀。

    出門後,見門口停了一輛人力車,也是苗俊彥安排的。白皓修有點暈,這輩子哪有過被人拉車的待遇?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考上正靈院就翻身農奴把歌唱了呢。

    人力車一路拉到客棧,白皓修壓著怦怦直跳的心臟徑直上樓找回房間,推開門一看,空的!連行李都沒了。他隱隱料想到可能的原因,心跳越來越快,眼前一黑,往旁邊栽倒。

    苗俊彥手快,把他扶住,領他到屋子裡坐下,又把店小二叫過來問了。

    「您說住這房間的姑娘啊?」小二記性好,說:「真不巧,就前兩三天,她家裡人來,把她給領走了。」

    白皓修有點喘不過氣,冷靜了一會兒,問:「苗大哥你,你知道,正靈院考試結果什麼時候公布嗎?」

    苗俊彥說:「就今天。」

    白皓修愕然,「這麼快?」

    苗俊彥想了想,「這會兒應該張榜布示了,就在你們報名的地方。」

    白皓修吊著一口老命,撐起身來,往張榜的地方趕。

    公示處人滿為患,比報名那天多了幾倍的人。白皓修趕到之後見到黑壓壓的人頭簡直要吐血,根本擠不進去。苗俊彥好心說幫他去看,問他要查誰。

    白皓修只得把森瑩雪的名字報了,然後靠著牆根慢慢滑坐下去。

    不久後苗俊彥回來說:「沒看到這個名字。」

    ————————————

    桐車一路顛簸,翻山越嶺,晝夜不停。弦月高掛之時,車裡十來個旅人全都互相依偎著睡著了,唯獨白皓修睜著眼睛發呆。

    這條路,他已經走過不知道多少次,這一年輾轉於漠陽和北部邊區之間,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去準備和籌劃,可世界轉得好快,好詭異,一切似乎都在意料之外,又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他無法消化的,永遠都只是自己弱小的事實而已。

    晨光熹微之時,白皓修頭重腳輕地下車,回到村口,一路遇見的人幾乎都投來驚怒交加的注目禮他預感一場暴風雨尚在醞釀之中,硬著頭皮往前走。

    「還有臉回來?」一人在路邊罵道:「白眼狼,流魂街的髒東西!」

    白皓修有心理準備,當場也沒發作,可認出那人是森家的家丁,便問:「夫人要殺還是要剮?」

    此話一出,那家丁臉色大變,指著他說:「你,你良心讓狗吃了!」

    圍觀群眾的聲浪似乎也更大了,白皓修沒法與他們爭辯,壓抑了一路的慌亂爆發出來,拔腿往前跑去。

    路上聽見人們說:「柳家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森夫人一次臉都沒露,看來是真的。」

    「瞧他那理直氣壯的樣!」

    「村長怎麼養出來這麼個禽獸不如的」

    白皓修覺得不對勁,發足狂奔,視野劇烈顫抖著。遠處那座山坡上的宅院遙遙在望,只聽烏泱泱的叫罵聲,竟有二十來個異鄉人拿著傢伙堵在門口。

    「讓森瑩雪出來見人!」

    「再不開門就砸了!」

    「破罐子!還要不要臉?」

    白皓修嚇得昏沉,手腳發軟,突然森家門口爆發出一陣怒喝,人頭攢動,圍住的赫然是村長!堵門的外鄉人一擁而上,揮舞著拳頭和木棍,瞬間就把村長的身影淹沒。

    白皓修魂飛天外,再顧不得內傷,擠出靈力沖了出去,幾個彈指就衝到了地方,把村長護在身後,喝道:「有事沖我來!」

    這一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人們當即大喊:「是他,是這小子!」「他回來了!」

    白皓修趁隙把村長推出去。只見外鄉人怒目而視,為首的那個年輕人臉上青筋暴起,拔出腰間一把青龍寶劍,咆哮著砍過來。

    白皓修使了招空手接白刃,一彈指間奪過那人的劍,又一招毒蛇鎖喉,拿住那人脖子一拉,將那人板得轉了個身,一手將他鎖在自己身前,另一手拿劍架在他脖子上。

    全場大嘩!

    「都別動!」白皓修被逼急了,料到這外鄉人是與森瑩雪訂婚的那家,裝作不知,問:「你們是幹什麼的?森家人的事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外鄉人們激動地叫道:「你放開我們家公子!」「流魂街的狗雜種!」「公子少一根毫毛,讓你全家陪葬!」

    白皓修怒不可遏,劍鋒往下劃了一分,那柳公子的肩膀立刻見血,嚇得他大叫,「你敢動我?混賬東西!」

    村長爬起來,狼狽而絕望地喊:「住手!你個孽障!你到底要幹什麼?」

    白皓修脅迫他們,「都退後!」

    而那柳公子也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毫不示弱,掙著腰杆罵道:「髒東西!狗雜種!有種跟我去見官!你污了人家未婚妻的清白,我讓你全家牢底坐穿!」

    白皓修說:「胡說八道!是你這狗賊逼婚?是不是!」

    柳公子叫道:「誰逼她了?是她爹娘答應的!」

    「」白皓修兩眼噴火,握劍的手幾乎控制不住。

    村長大吼:「白皓修!你,你給我放開他!」

    白皓修也吼:「你回去!我的事不用你管!」

    村民和柳家人再次叫嚷起來,「狼心狗肺!」「流魂街出來的禍胎!」「癩蛤蟆吃天鵝肉!」「不要臉!」

    那柳公子趁著這聲勢,一個肘擊捅到白皓修肋間。那正是他內傷後反應最大的部位,腹腔一陣劇烈的絞痛,柳公子趁他脫力,劈手奪過寶劍,回身就砍!

    村長奮不顧身地撲將上來,掛到柳公子身後去夠他的手臂,那一劍走偏了,但還是在白皓修身上劃出一條長長的血口。

    柳家家丁一擁而上,一撥人把村長抓住拖開,另一撥人把白皓修給按住。亂拳之下,他的視野中轟然泛起雪花般的麻點,暴雨般的亂拳遮蔽天日。

    一天後,森夫人一折狀子遞到縣城,終止森家與白皓修的寄養關係,將戶籍上的名字改成了「白皓」。

    寂寂無人的夜晚,森家一輛馬車駛離村口,載著森瑩雪,消失在薄霧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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