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流放邊緣星

    「我早說不要把她的名字加上去，現在好了，整個沈家臉都丟光了。」

    氣急敗壞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

    沈溪緩緩閉上眼睛，紛亂的回憶像是理不清的線團，在她腦袋裡糾纏。

    上一刻她還在翰林院書閣里校書，下一刻她就坐著小型星梭穿梭在浩瀚星空。

    巨大的割裂感將她切割，生出荒誕又不切實際的漂浮感。

    唯有不遠處繼續響起的對話聲將她與現實連接。

    「儀式還沒開始，沈溪不一定會失敗。」這是一道威嚴中不乏氣定神閒的聲音。

    「哼，她都自殺了，你還不明白她有幾斤幾兩？你就是慣著她，沈家早晚毀在你手裡！她想自殺就讓她去死，救回來也是丟人現眼的玩意兒！」另一道聲音就沒那麼好聽了。

    「夠了！」

    恍如一錘定音，而後腳步聲遠去，又是一陣沉默之後叮的一聲響起。

    沈溪順著聲音看去，一個中年男人快速走近。

    他身著及膝白色長袍，國字臉上麵皮緊繃，雙目眼神如刀。

    「舅舅」

    沈溪下意識出聲，既而一怔，深深恐慌與無所適從席捲了她。

    對上沈溪慌亂的目光，沈巍劍眉狠狠皺起，開口時語氣已然不耐，

    「剛才的對話你也聽見了，如果你不能完成覺醒或共鳴，沈家留不住你。」

    他停頓，銳利目光撰住了沈溪，「沈溪，你太讓我失望了。」

    腦子裡糟亂得很，沈溪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抿著唇不作聲。

    少女微微垂首，蒼白伶仃的脖頸暴露在冷質光源下，一道小拇指寬的傷疤蜿蜒頸間，新生的組織像粉色的蜈蚣一樣醜陋。

    赤裸直白地提醒沈巍對方究竟幹了什麼。

    自殺！她竟然敢在這麼重要的日子裡自殺！

    沈巍心頭火氣騰地又冒了起來，語氣兇惡，「儀式馬上開始，還不快把你的脖子遮上跟我走！」

    沈溪豁然抬頭，抬手撫向頸後，指尖在碰到新生的細嫩組織時猛地一顫。

    腦海里竄出長刀自頭頂劈下，她頃刻間身首異處的畫面。

    「愣著幹嘛！」

    催促聲將她拉回現實，沈溪忙抓起一件外衫纏住脖子，便立馬被沈巍一把拉下了床。

    對方身材高大，步履匆匆，沈溪身材嬌小，踉踉蹌蹌地勉強跟上。

    穿過空曠寂靜的走廊，自動門往兩邊推開的瞬間，沸騰的歡呼聲鼓譟著穿透耳膜。

    沈溪抬頭怔住。

    一座巨大的柱壯建築佇立在極目遠眺處的前方，柱身繪刻著日月山川、飛禽走獸蟲魚，巍峨磅礴的氣勢撲面而來。

    一座座透明繭台錯落有致，通過透明棧橋與柱子連接，而每個繭台上都坐滿了人。

    沈溪就在通往其中一個繭台的通道上。

    沈巍將她丟進其中一座繭台後就離開了。

    陸陸續續有繭台移向柱身，繭台上的人雙手貼上柱身，不多時候便有一道道光自相接處向上竄流而去。

    沈溪仰頭看流光疾馳，光屑落在她眸間，暈出銀色光輝。

    這是釋文星系最重要的儀式，人族的文字共鳴和星人族的釋文印記覺醒。

    自第一次宇宙大星爆發生後，陸陸續續又發生了幾次星爆。

    人族幾經遷徙終於依靠著釋文族定居釋文星系。

    然而釋文族的幫助並非無償，祂們以文字為食，從中獲取能量，以維持釋文星系的穩定。

    在遙遠的過去，人族使用文字記錄表達，然而幾次星爆過後，留存人類火種尚且不易，文字早已斷代消逝。

    但好在人族能通過共鳴尋回部分已經丟失斷代的文字。

    而對星人族來說覺醒釋文印記能讓他們獲得強大的戰鬥能力。

    所以，文字共鳴和印記覺醒幫助人族和星人族獲得了權利和地位。

    然而，自動捨棄人族身份成為類智械人以後，共鳴能力便也跟著一同失去了。

    沈溪雖然不是類智械人，但她的母親沈琳是。

    更糟糕的是，沈溪的父親不是人族，而是星人。

    作為星人和類智械人的混血，沈溪有很大的可能既不能文字共鳴也不能覺醒印記。

    或許這就是為何她會在儀式前夕自殺。

    繭台緩緩靠近翼柱，沈溪收回目光，輕輕嘆氣。

    雖然融合了對方的記憶，但她的的確確不是釋文中央星的沈溪，而是大黎國翰林院的校書女官沈溪。

    因牽連進皇宮政變，剛於午門斬首，沒想到還有再睜眼的機會。

    更沒想到面對的世界竟是這般奇妙。

    沈溪將手貼上翼柱。

    時間一分分過去，手底下毫無動靜。

    遠處，將這一切收盡眼底的沈巍臉色陰沉如鍋底。

    儀式很快結束，繭台自動離開，沈溪被帶著回到起點，沈巍早已在那裡等候多時。

    沈溪神色輕鬆走下繭台，她並不擔憂共鳴的事，文字而已，身為負責歷代文字編攥校對的沈溪，對此信手拈來。

    然而她這副模樣落在沈巍眼中，瞬間將眼前這位沈家掌舵人的怒火推至頂峰。

    他突然抬手，「啪」地一聲大掌揮落。

    沈溪猝不及防間躲避不及生生挨了這一掌，被打得偏了頭，蒼白的面龐上紅痕清晰。

    「沈溪，你走，離開沈家，你不配姓沈！」沈巍尖銳的目光像恨不得將她扎穿。

    沈溪捂著火辣辣的面頰，和沈巍怒不可遏的面容比起來，顯得過分冷靜了。

    「嗯，好。」沉默片刻後她輕輕點頭。

    這是人族的老傳統了。

    歷來那些無法完成文字共鳴的人，無一例外都被家族扔到邊緣星自生自滅。

    前往邊緣星的星船就泊停在翼柱廣場的地底，失敗的人在儀式結束後就會被送往邊緣星。

    沈溪在上星船前找到沈巍。

    在她答應後，對方沉默轉身離開，身軀仿佛一下佝僂了許多。

    「抱歉。」沈溪微微彎腰，態度誠懇。

    沈巍愣了愣，看向沈溪的目光複雜，對方身形單薄，風捲起她的衣擺，幾乎將她完全籠罩，就像一桿脆木，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摧折。

    「我想想辦法」他幾乎下意識開口。

    「不必了。」沈溪卻忽然起身，打斷他的話。

    少女輕輕彎唇，翼柱的輝光落進她眼底添上明媚的底色。

    「我走了，舅舅，有緣會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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