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寧郡主遇害的船舫早已被侍衛抬到岸上,這艘船舫通體暗紅,船頭金龍盤踞,船身四周貼著浮雕祥雲,四角亭玲瓏精緻、飛檐翹角。筆神閣 bishenge.com這是皇權的象徵,亦是富貴的象徵。
趙初遠合起摺扇,繞著船舫,用摺扇四處輕輕敲打。
「這是空心的。」趙初遠說。
懷襄和傅舒則齊齊望過去,趙初遠拿扇子又敲了敲左船壁,果然發出的聲音比起別處更加悶響。
傅舒則走上前,拔出腰間佩戴的長劍刺入木板接縫處,用力一挑,腳蹬在木板上,木板緩緩打開。傅舒則收劍入鞘。
裡面果然別有洞天,居然有一個三尺長,一尺寬半人高的暗格。裡面端正的放著一個木匣,傅舒則探身進去將木匣捧出來。
小小匣子居然是梨花木這等稀有木材製成,木匣外周還雕刻著上古皇族的印記,散發著淡淡的藥香。匣上系有一個小金鎖,傅舒則一手抱盒,一手開鎖。
「啪嗒」一聲,鎖開了。
打開,懷襄湊近一看,頓時面色煞白,她步履踉蹌,幸好傅舒則扶住了她。
原來,裡面是滿滿一匣子火紅的楓葉。
一片片楓葉靜靜的躺在匣子裡,似乎是早有所料的等待著被人發現,重見陽光的一天。
竟是楓葉。
這一匣火紅刺的她眼睛生疼。她的腦中頓時翻江倒海,卻什麼也記不起來。
懷襄突然跑出傘下,奪過木匣,縱身一躍,不見了蹤影。
狄南朝二人行了禮「趙公子,小將軍。公主今日狀態不太好,恕不能相送。奴才先行告退了。」
魏懷襄捧著木匣,一路跑向皇宮北面。
這裡是屬於她一個人的淨土。每當煩悶的時候,她都會來這裡坐坐,冷冷清清的,無人打攪,正適合她。
仰月樓碧瓦朱甍,每一層樓都繫著碧色輕紗。像是月宮仙子住的地方。
懷襄一手托著木匣,一手拎著裙擺一口氣跑上這十二層的危樓。
「呼」,她胸口連綿,伏在最高一層台階上抬眼看著天邊。
月色涼如秋水,夜空星布珠懸。淡淡光輝似一層薄霧,撒落一地冷清。
緩了片刻,懷襄進入樓內取出兩大壇『一世浮華』酒。復又取出琉璃酒杯,放在欄杆上。
開壇,溢香,斟滿。
纖纖玉手執金樽而對月,懷襄清脆空靈的聲音在死寂的樓上飄然傳開。
「我,魏懷襄,從來沒求過任何人。」她的聲音輕輕地卻帶著錚錚傲氣,「而今夜,在這裡,在仰月樓,我求三個人。」
「第一杯,祭蒼天,求上天告訴我,他是誰。」狂傲一飲。
「第二杯,祭你,求你出現,告訴我,你是誰。」瀟灑復飲。
「第三杯,祭自己,求自己勇敢的追逐真相。」
懷襄的目光始終凝著明月,眼神晦暗閃爍,卻堅定不移,說罷,她舉起酒杯,最後一次仰頭一飲而盡。
杯在酒已空,她用力一擲,「哐當」一聲,緋色琉璃酒杯瞬間瓦解成數個碎片,散落一地。
此時此刻高樓上清風鼓盪,碧色輕紗搖曳飄舞。
女子烏髮如錦,雲袖輕揚,眉心一點硃砂痣更是襯的肌膚玉白無暇,她渾身沐浴著夜色的光華,顯出一種縹緲出塵的氣息。
魏懷襄如水的眸中倒映著皇宮萬殿,迷離恍惚,鋪天蓋地的悲傷籠罩在她身上。
曼妙的身姿歪歪斜斜倒在台階上,手肘撐在木匣上,半撐著身體。她大口大口的仰頭給自己灌酒,酒汁順著細膩的臉頰划過,她抬袖胡亂的一擦,接著灌酒,羊脂玉般細膩的臉頰浮上兩團粉霞。
不遠處的另一處高樓上,她的一舉一動都呈現在那個白衣男子眼裡。他負手而立,衣冠勝雪,皎潔的月光在他臉上流淌,眉宇間是藏不住的清高傲岸。
他身後跟隨的侍從搖頭晃腦略帶嘲諷道,「爺,您看這堂堂大魏的公主,竟是如此的粗俗,虧的外面傳得魏國盈珠公主國色天香,冠蓋京華,依我看啊不過是身份高貴而才行愚鈍的凡俗女子一等。外界傳言不可信不可信」
倏地,男子笑了,目如朗星,燦若星辰。
「孟起,僅憑言表並不能窺其本心。你認為她凡俗平庸,空占著一幅好皮囊,然而殺伐決斷是她,瀟灑不羈是她,大智若愚也是她。這樣一個清澈明朗不嬌柔做作的女子,即便是墜入塵埃,也依舊會如牡丹一般,灼灼其華,獨占芬芳。」
他的聲音漸漸飄忽起來「更何況,大魏盈珠公主魏懷襄,從來,都是立於雲端之上傲視蒼生啊……」
立侍於左側的孟隱豁然開朗,他拱手對道,「爺英明。」
「嘁——」孟起不滿的發出反抗,「拍馬屁!」,轉而對著男子道,「爺,您給這公主以這麼高的評價,不會是相中這位公主想要做駙馬吧?天吶,駙馬啊,當駙馬可真得生不如死啊。娶個刁鑽蠻橫的公主妻子,那爺您日子真是,別說納妾,怕是連丫鬟都不能多看兩眼」說罷幻想了一下那樣的畫面,自己卻率先驚的抖了抖。
孟起平日講話想來就沒大沒小,他狡黠的眼珠軲轆軲轆飛快的轉著,幸災樂禍的看向爺如玉的面龐。
男子不答他的話,反而轉頭朝著孟隱道,「我看今夜月光明亮,有如白日,想來連夜打掃庭院還能欣賞明月,這份不錯的差事」
「屬下在。」孟隱抱拳道。
男子淡笑著,眸光瞥見站在一旁正在捂著嘴偷笑的孟起。他的嘴角笑意更濃。「便由你監督孟起做了吧,明早你去檢查,記住地上一絲灰塵都不可以有。」
「什麼?」孟起一怔,怎麼點到自己名字了,他掏了掏耳朵,確定自己沒聽錯,立刻苦下一張臉來,他還以為爺終於聽進了自己的話,終於意識到孟隱在拍馬屁要懲罰他呢!
「爺!不要啊屬下何錯之有啊!」孟起慘叫一聲,一旁的孟隱趕緊捂上他的嘴巴警告他。
「你之錯有三,亂嚼爺的舌頭根,此為錯一;以馬喻爺,此為錯二;損壞公主名譽,此為錯三。若你繼續反抗掙扎,便是不服爺管教,肆意妄為,那麼你就又多了一錯。」孟隱捂著孟起的嘴巴低聲警告。說罷朝著白衣男子一禮道,「爺您小心,屬下先帶著他回去了。」
孟起聽著孟隱給自己頭上蓋了那麼多錯,又無語反駁,只得哭喪著臉,垂頭耷腦蔫了似的拖著腳步跟著孟隱離開。還走一步回頭顧盼三兮,眼神可憐巴巴。
可惜男子朗朗的目光卻透過欄杆,掠過茫茫空氣,來到那個女子身上。
入夏的夜晚微微帶著一絲涼意,樓上女子已酣然入睡,她伏倒在台階上,容顏模糊,卻清晰可辨她清麗無雙的氣質。墨色長髮披散在身上,還有一縷微微遮住了面龐。
酒罈倒落在她身邊,地面散落著琉璃碎片,在月光的折射下,閃著緋色的光。而她懷中還緊緊抱著一隻木匣。
當真是,杯盤狼藉,可這一切融於今夜卻那樣靜謐,那樣和諧。
良久,他嘆了口氣,拂袖輕輕一躍,離開高台,從容的穿梭在燈火輝煌的皇宮中。
世間疾苦,眾生皆難渡,這一晚,他窺見了一代天之驕女懷襄公主的悲傷。
下半夜了,京城萬家輝煌的燈火都已滅了。
「阿塵。」月照酣眠,夢中是誰輕輕嘆息呢喃。
------題外話------
眾生皆苦,不能自渡。
姑娘可否渡小生一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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