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阿允回宮有兩個年頭了。又是每月嬪妃們例行請安的日子。

    阿允端坐鳳榻，翹著蘭花指拈著白玉杯子蓋兒，摩擦著杯沿兒。鳳眸輕抬，睥睨著殿下一眾嬪妃。看著這些年紀都大的太妃們此時低眉順眼跪在殿下，良久，阿允終於輕嘆了一聲，「平身吧！」

    眾妃嬪如臨大赦，鬆了一口氣，緩緩起身道「謝太后娘娘！」看著大家謹小慎微的樣子，嗯，阿允很滿意！

    「大家不用拘謹，別緊張嘛！哀家又不是洪水猛獸，來來來，我們暢所欲言，談談人生，談談理想！」阿允端著一副慈祥的笑臉。

    眾嬪妃們不由嘴角直抽，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娘娘客氣了！臣妾們不敢越矩！」舒太妃一臉端莊客氣。

    先帝去的早，一眾妃嬪也不過三四十的年紀，正是女人最風華正茂的時刻啊！可惜啊太后可不是憐香惜玉的主！

    「哎呀，果然還是你們賞心悅目！看見你們哀家這心情就不由自主的好啊！覺得自己又年輕了！呵呵」阿允語氣故作老成，笑的春分滿面。

    眾嬪妃紛紛咬牙切齒！不就比我們年紀小嘛，不就當了太后嗎！

    「哎呀，你說這人生啊它真是玄妙！兩年前哀家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跑堂，誰成想竟一躍當上太后」阿允又開始侃侃而談了

    群妃們太陽穴開始突突疼，紛紛扶額，恨不得遁地而走！太后又開始了！又開始了！

    兩年了，嬪妃們真是苦不堪言！每個月都有這麼一天，聽太后碎碎念！

    阿允這一番言語，其主要內容一如往常，先是回首往昔歲月，再講講人生際遇啊出生啊運氣云云，最後暢想未來什麼的！講得是眾妃欲哭無淚！你不就是比我們出生好嘛，不就是比我們運氣好嘛！

    阿允自以為這一番言辭還是比較含蓄委婉的，卻無時不刻不透露出得意，無時不刻不在提醒著諸位嬪妃，哀家雖然年紀比你們但輩分卻比你們高！啊哈哈哈，你們宮鬥了一輩子，但是哀家一日不死，爾等終究是妾！哀家就是死，也死在你們後面，你們死了也還是妾！啊哈哈哈！

    嬪妃們心中狠狠，紛紛絞斷了自己的絲帕，咬碎了一口銀牙，敢怒又不敢發！

    阿允愛極了嬪妃這看她不順眼又干不掉她的樣子！

    日常插刀完畢，打發走了群妃，阿允頓覺通體舒暢，神清氣爽！今天要多加兩碗飯！

    「哎喲陛下，您慢著點兒跑，千萬別摔著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聽小德子揪心肝兒呼喊聲，阿允就知道又是皇帝陛下來找自己玩兒了。阿允都替小德子心疼，真是為皇帝陛下身心健康操碎了心啊！

    「姐姐，姐姐，啟兒今天新學了詩，姐姐快看啟兒寫的好不好？」阿允就看見一個肉糰子舉著張白紙，老遠就向自己撲來。怕小皇帝摔著，阿允張開了雙臂，被小糰子撲了個滿懷。「啟兒，要叫哀家母后！記住了，不能再忘了，聽見沒？」阿允語重心長的說。

    「我才不呢！阿允那麼才生不出這麼大的啟兒來！」小皇帝夏啟嘟著嘴巴說。

    阿允笑了，心想這小皇帝也有十歲了，確實也不小了。「啟兒，按輩分我就是你母后，這是規矩，叫錯了攝政王要打你屁股的！」

    阿允每次拿小皇帝沒辦法了就拿攝政王嚇唬他，這招百試百靈，果然小皇帝老實了！「那有外人在，啟兒叫阿允姐姐母后，沒有人的時候，啟兒叫阿允姐姐好不好？」「好吧，真拿你沒辦法！」阿允手指彈了彈了小皇帝腦門兒，環抱住小皇帝，心想這小皇帝也真是夠可憐的，說到底他只是一個孩子！

    先帝子嗣也單薄，只有皇帝一個兒子，除了和親的大公主，剩下兩個也不怎麼與太后來往。那些個嬪妃見到阿允都繞道走，巴不得不見太后，誰願意自取其辱呢！太后這兒清靜的很，倒是這小皇帝天天望慈寧宮跑。

    一開始，小皇帝夏啟也是不願意和太后親近的，可架不住阿允有各種有趣的故事和好聽的兒歌，沒幾天就被收買的服服帖帖，心眼兒里都是阿允。

    阿允陪小皇帝玩了一會兒，便哄睡了小皇帝。阿允不由得想，自己進宮也有兩年了。最近這些日子，自己也打聽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新皇登基以來，一直內政不穩，雖有攝政王穩定局勢，但周邊各國一直虎視眈眈。特別是北涼，一直想借公主失蹤之由，出兵大夏。所以攝政王才千方百計找到自己，不過是為了穩定局勢而已！

    雖然在北涼，這身體的原主是個不受寵的庶女，真要開戰，也沒人顧及她的死活。但好歹有這麼一個人，北涼也沒了出兵的理由，自己還是有幾分利用價值的！不過這原主在北涼是毒辣陰狠出了名的，大夏對這個北涼公主是頗為不滿的，自己除了在後宮擠兌擠兌后妃，若要真做出點什麼出格的事，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幾時！

    最近朝堂也不安穩，因為攝政王的權勢越來越大，朝臣越來越不滿，竟有人提出是時候讓小皇帝親政了！小皇帝不過十來歲，能懂什麼！

    阿允想的腦仁疼，正躺在美人塌上準備午睡，就聽太監通報說攝政王來了。阿允立馬從榻上彈了起來。自從進宮，阿允見攝政王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出來，除了宮宴，其他的機會真是不多。

    「玲瓏，玲瓏，哀家妝有沒有花，衣服怎麼樣，還好看嗎？」又是撫臉又是摸頭髮。

    「太后娘娘，您妝沒有花，衣服也很合身！」玲瓏翻著白眼。

    想想阿允剛回宮那會，慈寧宮的宮女太監還是很懼怕阿允的，畢竟北涼公主的威名不是蓋的。結果沒幾天，阿允高冷的形象便消失殆盡。傳言北涼公主刁蠻任性，陰險毒辣，可是眼前的人就是舉止怪異了一點，想法不同尋常了一點，還是很親切好相處的，一點主子的架子都沒有！玲瓏常常在想，不是傳言有問題，就是眼前這個公主腦子有問題！最後玲瓏認真想了想，嗯，還是後者可能性更大！

    「那就好，那就好！快請攝政王進來！」阿允趁著太監出去通傳的空檔，躺在美人榻上，擺出一個自以為優雅的姿勢。玲瓏看的直咂舌。

    攝政王進了內殿，見阿允躺在美人塌上，明顯是在裝模作樣，不過比起阿允在宮宴上一本正經的樣子，此時的她倒多了幾分慵懶閒適，像極了曬太陽的小貓，慕容瑾嘴角不可察的上翹。

    「參見太后娘娘！」攝政王拱手道。慕容瑾本就是龍鳳之姿，五官深邃，面如玉琢，如往常一般，一襲暗紋流錦黑衣，襯的他高大挺拔，沉穩有力，從殿外逆光走來，步步生風，恍若神祗！

    年輕的攝政王啊！阿允看的陶醉！

    「攝政王免禮！」阿允現在對宮裡的這套禮儀是習以為常，越來越會擺太后架子了。「微臣是來見陛下的，不知陛下何在？」「不知攝政王所為何事？」「想必太后早有耳聞，朝中有不少大臣主張由陛下親臨朝政，不知太后意下如何？」攝政王勾唇道。

    「攝政王言重了！哀家一個深宮婦人能知道些什麼，只是啟兒還恐怕難堪大任！啟兒剛剛睡下，不知攝政王可還有其它要事？」阿允是越來越會打官腔了，誰讓自己仰人鼻息，活在攝政王眼皮子底下呢，還是安安分分的好！

    「即是如此，微臣不便打擾，微臣告辭！」「攝政王慢走！」

    慕容瑾來去匆匆，像一陣風似得。看著那片白色衣角消失在門廊處，阿允收回目光。

    傳言，又是傳言！傳言攝政王心狠手辣，冷血無情！在戰場也是所向披靡，殺人不眨眼，猶如地獄修羅！阿允忍不住想，若是慕容瑾愛上一個人會是什麼樣！向他那樣絕情的人一旦真的愛上一個人，那那便是真的放在心尖兒上寵的吧只是冷靜如他，怎麼會輕易愛上一個人呢！

    哎呀，自己是太后啊！還是不要想了！再多的美男也是浮雲，當太后什麼都好，就是不能想男人！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如今年紀輕輕的就要守寡，這太后當的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每天只能逗逗嬪妃玩兒，想當年，自己在一品居，過得那是一個風生水起！

    故事要回到兩年前，太后還沒有回宮。

    那時但凡是大夏皇都的人都知道，在大夏皇城這地界上，消遣娛樂的好去處除了春香樓，便是那一品居。這春香樓是專屬男人的窟，可那一品居可是整個皇城人的好地方，實乃親友聚會之首選，相親幽會之必備，男女老幼皆宜的去處啊！

    這一品居有二絕。這第一，是廚子，燒得一手好飯菜，色香味俱全。有些達官貴人吃完了都讚不絕口，直夸這廚藝堪比宮裡的御廚。這第二嘛是說書先生。這說書先生不僅樣貌英俊，更是精通奇門遁甲，通曉五行五行八卦，這講的故事更是新奇有趣，聞所未聞。

    這說書先生個性也是奇怪，每天只說一場，時間還不定，全看興致，沒得商量，誰都拿他沒辦法。有才華的人嘛，都是有些小脾氣的，能忍，能忍。好些個達官貴人為了不錯過好戲，乾脆包個桌，順便早中晚飯都在這兒吃，反正這兒飯菜也是一絕。出這主意的還是這說書先生的小徒弟，便是當年的太后，在一品居當個跑堂的小夥計，每個月拿二兩銀子，管個溫飽。

    那時阿允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整日在大堂里來回穿梭，一會兒給這桌加點水，一會兒給那桌上個點心，忙得不亦樂乎。得個空，阿允會看看在座的客人們。大家都聽的入迷，特別是一些千金小姐們，如痴如醉，再加上鳳絕塵時不時的搖搖摺扇，眼波流轉，再拋個媚眼什麼的，簡直讓人神魂顛倒！

    阿允不得不感嘆，此乃妖孽！不僅長的好看，口才也是不錯的。阿允不過就把自己知道的故事跟他講了個大概，他就能把故事加工完整，還講的繪聲繪色，厲害厲害。

    平日都是幾盞茶的功夫過去了，客人們正聽得入迷，還沒聽夠，鳳絕塵便驚堂木一拍，說了那句流傳千古經久不衰的話「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客人們恨得牙痒痒又不好說，好些個女客一副依依不捨，欲訴還休的樣子，望著鳳絕塵，磨磨蹭蹭不肯走。

    再說阿允跟鳳絕塵的相處日常是這樣的。比如，一般鳳絕塵從台上走下來，便會一把擰起柱子旁的自家徒弟，諂媚地笑道：「乖徒兒，為師講的可好啊？」

    阿允一看師傅這樣子就知道師傅又要聽新故事了。端起茶雙手捧著獻給師傅笑容可掬，說道「好！師傅講得非常好！徒兒自知不才，有辱師門，愧對師傅的悉心栽培，明日徒兒便收拾行李離開，就不勞師傅動手了。」

    鳳絕塵接了茶啜了一口，「哼，你個孽徒，不要以為為師不知道你昨天才領了月錢，怎麼著這就想丟下為師一個人跑了！」阿允一臉鄙視，「師傅大人喂，當初徒兒可是巴巴求著您讓我留下您都不願意，現在怎麼還不許我走了！」

    「嗯？怎麼可能，為師何曾如此過，為師如此慈祥善良，就是個流浪的阿貓阿狗為師都會餵養，怎麼會不收留你呢！」阿允一聽，給了師傅一個大大的笑臉道「原來徒兒在師傅眼裡阿貓阿狗都算不上啊，那徒兒還是早早收拾鋪蓋走人，以後師傅要講什麼故事就自己想吧！。」二絕笑的更諂媚了，一雙桃花眼都能開出花來，「乖徒兒，瞎說什麼呢，你怎麼能跟阿貓阿狗比呢！」「哼！師傅跟別人可不是這麼說的！」

    「阿允，謠言不可信啊，流言止於智者！」

    「那街頭買菜的王大娘誇我好看，你說是她眼神兒不好使！」

    「為師是在誇你心靈美，心靈美！」

    「那小七誇我聰明你卻說我笨的可以！」

    「為師是在說你大智若愚！」

    「那還有大忠叔說我可愛你確說我只知道吃，和豬仔子一樣呢？」

    「咳咳，能吃是福，能吃是福！」鳳絕塵汗顏，為了這好故事節操可是全丟了。於是又擠出個十分溫柔慈祥的笑容對著自家傻徒弟道：「徒兒，對師傅如此中肯實誠的誇讚可還滿意？是不是可以繼續給為師講故事呢？」

    阿允放下環著的手臂，一臉得意的說：「雖然不及我十分之一，但好歹是事實，我就勉強接受吧！」鳳絕塵笑的更燦爛了，卻又聽阿允一本正經緩緩道：「哦，忘了告訴師傅了，昨個發了月錢，徒兒便去了趟成衣鋪，扯了幾匹好布，定做了幾件新衣裳，月錢只夠交定金的，到時候裁縫師傅把衣服送過來時，得拜託師傅把剩下的錢補齊哦！」說完甩著別在腰裡的玉佩，蹦噠著上樓去了，留下鳳絕塵在大堂乾瞪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