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吳燁

    沒辦法，我爸只好抱起我媽，趕緊向村里走去。

    到家之後，我媽清醒了過來，一把拉住我爸的手，「英山，要兒子，快！過了時辰，他就跑了！」

    我爸聽得一愣一愣的，「不是……我這……褲子……要不然換一條？」

    我媽漂亮的臉蛋上閃過一抹紅暈，「換什麼換，來不及啦！」

    我媽是個對夫妻之事不怎麼感興趣的人，那一晚，應該是唯一一次主動吧。當然了，她是為了兒子。

    就是那一晚，我媽懷上了。

    也正是那一晚之後，我媽瘋了。

    很快，村里人都知道了，接著周圍的村里也傳遍了，九奶奶瘋了。

    有人說是我媽幫人辦事泄露了天機；也有人說，我媽太年輕，擔不住了；還有更過分的，說我媽肯定是個騙子，不懂裝懂，這不，招了報應了吧？

    哎，是非終日有，不聽自然無。

    我媽瘋了九個月，直到我出生。

    據我奶奶說，我出生的時候，風雷大作，異香滿屋，我媽疼的昏死了過去，等她醒了之後，我也被接生的周二奶奶給拾掇好了。

    我媽醒過來之後，就好了，她身體很虛弱，讓我奶奶扶她坐起來，從周二奶奶手裡接過了襁褓中的我。

    「我兒子，生的真俊」，我媽幸福的說。

    奶奶早就樂得合不攏嘴了，「小鳳啊，你爸和英山正合計給孩子起名字呢，媽的意思，名字讓你起！」

    我媽親了我額頭一口，興奮的說，「我兒子不是一般人，他是東海龍王家的五爺。我就給他起名字叫吳燁吧！」

    吳燁，就是五爺的諧音。

    這，就是我的來歷。

    我媽只生了我一個孩子，她說過，這輩子，她命中只有一個貴子。貴不貴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從小很頑皮是真的。因為我愛闖禍，我爸沒少揍我，每次我媽都拼命護著，甚至不惜跟我爸動武。

    要知道，我媽是南方女孩，而且很年輕就生了我，那小身條纖細婀娜，性格溫柔可人，可是每一次，我爸揍我，她就像變了一個人，變的令我爸都懼她三分。最嚴重的一次是我六歲的時候，因為隔壁周爺爺無端罵我，我就從廁所用破瓶子挖了點大便，隔著牆扔到了周爺爺家的窗戶上。

    周爺爺發現之後，大怒，跟我爸投訴。

    我爸亦大怒，拿棍子給我一頓揍，差點沒把我打死。

    我媽回來之後，二話不說，抱起我就走。

    我爸苦苦哀求，就差給我媽跪下了，最終在我爺爺奶奶的勸說下，我媽才沒帶我回娘家。

    「吳英山」，我媽冷冷的說，「你給我記住，再敢打我兒子，我就帶他去找我爸，再也不回來！你吳家的未來全靠這個孩子，我保護他還來不及，你還下這麼重的手？」

    我爸懊悔不已，低著頭，一言不發。

    從那以後，我爸打我不用棍子，改用枕頭了。

    雖然我很頑皮，但是我從小聰明，上學後，不管什麼書，我都是看一遍就能背下來。我不愛寫作業，甚至還逃學，但是從小學到初中畢業，幾乎每次考試我都是班裡的第一名。最終，我以全市第六名的成績，考入我市的一所全國重點中學，市一中，成了我們那個小村里，最優秀的孩子。

    然而就在收到錄取通知書的當晚，我突然病倒了，渾身冰冷，骨頭裡似乎有萬根鋼針要往外刺一般，高燒不退，我身上的被子都被汗水濕透了。

    爺爺奶奶和我爸爸都急的不行，準備送我去醫院。我媽攔住了他們，走到我身邊，拉著我的手凝視我片刻，「兒子，想吐麼？」

    我吃力的搖了搖頭。

    媽媽輕輕按住我的眉心，默念了幾句，使勁一按。

    我突然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哇的一口清水噴了出來。

    媽媽卻笑了，「是時候了，五爺，你這酒，終於醒了……」

    那一口清水，是我人生的分界線。吐出來之前，我是吳燁；吐出來之後，我是五爺了。

    從小到大，我媽經常五爺五爺的喊我，所以我對這稱呼特別習以為常。但那一次，我恍若大夢初醒，那種感覺仿佛是我突然來到了這個人世間，一切都那麼新鮮，又都那麼熟悉。我似乎想起了一些什麼，但是腦子裡卻一片茫然，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媽媽微笑著看著我，一副勝利似的眼神。

    良久，我回過來神，咽了口唾沫，「媽，幹嘛……這麼看著我？」

    我媽一笑，「五爺，身上還難受麼？」

    我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活動了一下肩膀，搖了搖頭，「不難受了。」

    「想起自己是誰來了麼？」她看著我。

    「我……我是您兒子啊」，我也看著她，「我是吳燁！」

    媽媽一皺眉，掐指一算，自言自語，「這怎麼回事，日子也對啊，怎麼會想不起來呢……」

    我撓撓後腦勺，「媽，我該想起什麼？」

    媽媽看我一眼，「當初我用一壺東海水煉製的迷魂酒把你抓來做了我的兒子，你一點都想不起來？」

    我又撓了撓後腦勺，想了想，搖頭，「這個事我知道啊，你和我爸都說過，我要想起什麼？」

    我媽無語了，嘆著氣搖頭，「麻煩了，這下麻煩了，什麼都想不起來……哎呀，這可怎麼辦……」

    我笑了，「媽，我想不起來，你告訴我啊！」

    我媽看我一眼，「我告訴你？有些事，必須你自己想起來，我告訴你有什麼用？你都十六了，元神也醒了，可是記憶卻一點都沒恢復！甭問了，記憶沒恢復，神通也恢復不了，後面的大事可怎麼辦？」

    「大事？什麼大事啊？」我不解。

    我媽沉思片刻，「算了，你先睡會吧，我自己冷靜冷靜去。」

    她起身要走，我拉住她，「媽，我餓了！」

    「等著，給你煮麵去」，我媽略失望的看了我一眼，又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轉身出去了。

    她一出去，奶奶和我爸都進來了。

    「我的小祖宗，覺得怎麼樣？」奶奶最心疼我。

    「沒事奶奶」，我打了個哈欠，「不難受了，就是覺得餓……」

    奶奶不放心，用手試我額頭，見不燒了，這才放心，「好，不燒了就好了，想吃什麼？奶奶去給你做。」

    「不用奶奶，我媽給我煮麵去了」，我笑了笑。

    「行，那我去讓她多給你窩幾個雞蛋」，奶奶站起來，「你快躺著，剛好，別累著！」

    我又打了個哈欠，示意奶奶放心，轉身躺下了。

    奶奶出去之後，我才發現我爸的臉色不對，他一直陰沉著臉盯著我，那眼神，就像在審視一個賊。

    我趕緊又坐起來了，「爸……」

    爸爸凝視我片刻，「吳燁，你……那個……」

    「什麼呀？」

    「你那個……」我爸有些尷尬似的，「那個……我……我是不是你爸爸？」

    我愣了一下，撲哧一聲笑了。

    爸爸臉一下紅了，「笑什麼？你就說，還認不認我這個爸爸？」

    「您是我爸，我幹嘛不認您？」我忍住笑，「您這是怎麼啦？」

    爸爸嘆了口氣，「哎，你媽說過，你是留不住的孩子，十六歲會生一場怪病……等你好了，我們就不能把你再當兒子看了……吳燁，你說實話，你有沒想起什麼？比如……」

    「比如在船上下來，喝酒，然後被我媽弄進肚子裡了，對吧？」我看著他，「我是東海龍王家的五爺，對吧？」

    我爸一怔，苦澀的一笑，「你還是想起來了……哎……」

    「這不都是您自己告訴我的麼？」我說，「還有您尿褲子的事……」

    我爸尷尬了，臉一沉，「胡說！誰跟你說我尿褲子了！」

    「我媽說的呀！」我說。

    「胡說八道！」我爸不高興了，「你聽她扯淡，她那會在樹上，我尿沒尿褲子她哪知道去？」

    我笑了笑，「爸，那個不重要，您剛才說，我媽說我是留不住的孩子，這什麼意思啊？」

    我爸剛想說，我媽開門進來了，他把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了。

    「面煮上了」，我媽說，「一會你自己去廚房吃，我先給人辦點事。」

    「好！」我點點頭。

    「辦什麼事啊？給誰啊？」我爸問。

    我媽看他一眼，「張大娘的孫女，中邪了，剛才張大娘給我打了電話，正把孩子帶過來。」

    「哦」，爸爸沒多問，媽媽給人辦事，他一向也不多問。

    這是我媽定下的規矩，給人辦事的事，她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家裡任何人不許多問。

    我媽說完就去前廳了，我家蓋了新房之後，她給人辦事都是在前廳。

    爸爸又跟我閒聊了幾句，也去忙了。

    我起床披上衣服，下床去廚房看鍋。一下地，還是覺得腳有些軟，渾身熱乎乎，麻酥酥的，但是不難受了。

    煮好面之後，我盛了一大碗，坐在廚房的桌子上吃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餓，特別餓，餓的心都有些發慌了。

    正吃著，門外有車停下了，一個老太太和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扶著一個神情恍惚的二十來歲的女孩走進了我家院子。

    我隔著廚房的窗戶看的很清楚，女孩長得一般，身材不錯，很高挑。

    他們剛一走進院子，女孩突然身子一哆嗦，好像被嚇著了似的，一聲尖叫，掙開老太太和男人，轉身就往外跑。跑了沒兩步，她腳一軟，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

    老太太嚇壞了，趕緊和男人把女孩攙扶起來。

    女孩嚇的大哭，聲音都變了，變的尖銳和怪異，「我不！我不進去！它會吃了我！我不進去！」她驚恐萬分，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