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城。
這裡是周唐帝國的王都,燈火霓虹,行人絡繹不絕,一派繁華。
自武帝登基以來,此處的治安,大抵可以算得上是整個東洲大陸最好的。
除去巡邏的普通兵士外,甚至還有不少千魂衛。
和尋常士兵不同,作為王朝精銳的千魂衛就算是最弱的也已經達到了士級,單憑這一點,就足以傲視其餘十二營衛。
眾所周知,能夠有士級的評定就有著魂力,也有著覺醒命魂的可能。
無魂力,再強,也註定是肉體凡胎。
只可當兵,卻難以為將!
這麼做,除了維護治安外,也是為了鞏固武帝的根基。
畢竟除了周唐一國外,東洲大陸的整片區域還沒有哪國的領袖是女人。
不論是連年戰亂的北方大漢,抑或是盤踞東南,對周唐虎視眈眈的大秦,它們的實際掌權者,都是男子。
武帝身為女子,憑藉著十二年前天譴之戰積累的聲望和神諭道人袁天罡的一句話,坐上了周唐之主的位置。
這既斷了大唐李氏的傳承,又觸動到了不少既得利益者的權柄,自然是兇險萬分,步步驚心。
如今神都的警備力量空前,當街傷人的事情已經鮮有發生,就連各類惡性事件都幾乎絕跡。
可惜,百密終有一疏。
如群星般璀璨的燈火,並不能照到每一處。
離鬧市街區不遠的黑暗小巷之中,一道嬌小的身影正在快速地移動著。
這是個年約二八的姑娘,她呼吸粗重,汗水將劉海貼在了額前。本是玲瓏精緻的五官,因疼痛而變得有些扭曲,眉頭也擰成了一團。
她左手捂著腹部,銀牙緊咬。
傷口很深,她白色衣衫的下擺已成殷紅,血順著她跑的方向灑了一路。
但她腳下的步子卻不曾停下。
她很清楚,若是被身後那群人追上,今日絕對活不了。
可是緊接著,她原本堅定地眼神,變為了絕望。
「小妹妹,你們六扇門的人,實力雖然不怎麼樣,跑倒是挺能跑的嘛。」
前方不遠處站著個人,擋住了唯一的去路。
更糟糕的是,他身上明顯有魂力的波動。
她咬了咬牙,從沒受傷的那側腰間緩緩取出了兵刃。
對方見了,先是一愣,隨即冷笑道:「你還想要和我動手?」
言語之中,頗為不屑。
「哼!」
少女可不敢做口舌之爭,這只會令形勢對她愈發不利。
追兵就在身後,唯有盡力迫開眼前的男人,她才有一線生機。
如此想著,她手中摺扇已衝著對方攻去,中途竟一連變幻出了數十道虛影。
可那人竟看也不看,反而迎著眼前的扇影,徑直劈出一掌。
少女登時只覺得右手一痛,摺扇便落到了地上。
「嘁,真弱…」
他也不急著再進招,而是任由少女彎腰拾起兵刃。
「你是…黃巾幫的堂主?」
少女向後一連退了數步,臉色煞白,冷汗浸濕了後背。
右臂骨頭定然是折了,疼得鑽心。
這短短几秒間的交手,她已感覺今日絕無倖免之理,莫說迫開眼前這人了,便是在其手底下走上十招怕是也難。
這等身手在黃巾幫之中定然不屬於充當炮灰的嘍囉。
「小小的見習巡捕,竟也敢來管黃巾幫的事情,我看你是嫌命大吧。」
那人搖了搖頭,默認了自己的身份。
他就這麼冷眼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兩人就這麼對峙著,鮮血不停從少女的腹部向外涌,把繡在她衣擺上的黑色扇子都給浸成了紫紅。
而她身後,追兵也已經到了。
大約十來個人,穿著各異,胸前均別著一朵黃色的花。
這些就是黃巾幫的嘍囉了,但卻和她之前見過的那些又不同。
雖然沒有魂力,卻分明比尋常的百戰老兵還要強上許多。
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都已經可以堪堪比肩剛剛覺醒魂力的侍魂將了。
她腹部的傷,便是吃了他們的虧。
清秀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慘笑,但她的目光卻始終堅定。
既然決定了徹查黃巾幫的事情,她便早有將生死看淡的覺悟。
為了狄大人,哪怕是飛蛾撲火,她也義無反顧!
深吸口氣,她緊了緊手中的白玉摺扇。
月色下,扇骨晶瑩剔透,端的華美貴氣。
那黃巾幫的堂主盯著她的扇子看了片刻,眼中流露出一絲貪婪,笑道:「傢伙不錯,一會兒我替你收了吧,給你也是浪費。」
在這黃巾幫頭目的眼裡,一個最低級的六扇門小捕快可不配擁有這般好的兵器。
少女無暇分神同她搭話,望了眼自己面前這群戰鬥力遠超普通人的傢伙,暗暗將魂力調動起來,準備衝上前去拼命。
這並非是魯莽。
倘若人群能夠被她攻出一個缺口來,那她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不然,被圍堵在這小巷之中,哪怕他們不動手,她自己也會因失血過多而亡。
「一群人大半夜的不睡覺,擠在這裡做什麼?看月亮啊?」
正當她提了一口氣,準備衝上前去時,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硬生生令她停下了動作。
「嗯?」
黃巾幫的堂主稍愣了一下,隨即又變回了先前那般有恃無恐的模樣。
來人周身完全沒有魂力波動,就是區區一介普通人而已,根本毫無威脅。
但少女見了他後,卻是忽然大急。
「你快走!他們是黃巾幫的人,你快走啊!」
黃巾幫惡名昭著,在整個洛城可謂家喻戶曉。
心狠手辣,做事從不顧及後果。
犯法?
對於他們來講,律法形同虛設。
甚至在面對千魂衛的時候,他們都敢反擊!
他們賴以營生的買賣,恐怕就沒有一件是不犯法的。
她把話挑明,是想讓這人能夠知難而退,不要白白送了命。
畢竟他此時此刻站在距離地面數十米高的屋頂之上,若是拔腿就跑,除了身為侍魂將的黃巾幫堂主外,應該是沒人能夠追得上的。
可出乎她的意料,黃巾幫偌大的名頭,似乎並不起作用。
那人非但沒走,反而縱身一躍。
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下,他竟從三層樓直接落到了地面,站在了她的跟前。
輕輕巧巧,穩穩噹噹,甚至都沒發出一丁點兒聲響。
幾秒鐘前還老神在在的黃巾幫堂主,終於變了臉色。
「在下黃巾幫朱雀堂堂主於毒,還未請教兄弟高姓大名!」
他朝著來人拱了拱手,似模似樣。
少女心中一驚,原來這人竟是率領著黃巾幫朱雀堂的狠角色。
無怪乎他手底下的這些人會戰鬥力這麼強。
於毒之所以如此重視,倒不是因為感受到了來者身上有什麼磅礴的魂力,而恰恰是因為他什麼都感受不到。
從三層樓的高度一躍而下,尋常的侍魂將都可以輕易做到。
但要像這人一般雲淡風輕,可不容易。
能有這等功力的,應當不是無名之輩才對。
可惜,這人並不搭理他,只自顧自地對少女揮了揮手:「嗨,小捕快,我們又見面了!」
「你…你…」
少女指著他的鼻子,卻愣是沒說出話來。
他依舊是早上兩人碰見時的那套穿著。
一件有些泛灰的白色短袍,一條皺巴巴的黑色長褲,還有一雙街邊隨處可見的廉價布鞋…
他嘴裡叼著根狗尾巴草,頭髮凌亂,胡茬布滿了下巴。
乍一看,和夏夜裡露宿在外的流浪人士頗有幾分相似。
區別大概只有兩處。
第一,大部分的流浪漢應該笑的沒他這麼好看,第二,流浪漢是不會有膽子冒著風險攜帶違禁兵器的。
而他背後,此時此刻仍背著那個疑似裝著大型兵器的麻布袋子。
正是這玩意,令她追逐了對方整整半個多時辰。
洛城內,普通人是禁止攜帶兵器的。
身為一個捕快,哪怕是見習,遇見這類違法現象,也定要積極阻止!
只是,她怎麼也想不到,早上還在那邊跑的氣喘吁吁,甚至不慎閃了腰差點被自己抓拿歸案的傢伙,如今竟然輕輕巧巧地從高處跳到了自己面前。
這動作,她自問做不了。
所以她現在,整個人都有點發懵。
「誒誒,小捕快,回魂了回魂了!」
男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語氣有些無奈。
怎麼現在的小姑娘都喜歡動不動就走神呢?
莫非是自己從天而降的樣子太帥,震撼到了她?
「兄弟,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吧?」
少女還沒答話,於毒卻已經忍不住了。
被人這麼無視,尚且是頭一次,他好不容易才強壓下火氣沒有立即動手。
結果,還是被繼續無視了。
這個男人,壓根就不在意他的存在,就好像他先前根本不在意這個六扇門小捕快一樣。
「嘖,你傷的有點重啊…」
瞥了一眼少女的傷勢,男人皺了皺眉。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進一步察看一下,不過於毒卻已壓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只聽得他冷冷地命令道:「殺了他們!」
少女總算回了神。
「你快跑,快跑!」
男人頓時有些無語,沒想到在秀了一手之後,這小捕快還是覺得自己打不過他們。
「我跑了,那你怎麼辦?」
他沒動,看了看眼前嬌小的少女,問道。
她右手垂著,腰間的傷口仍在不住地流血,但語氣卻很堅決。
「我來擋住他們!能擋一會兒是一會兒…」
答得很快,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男人挑了挑眉。
這樣義無反顧捨棄自己的命,僅僅為了幫一個連話都沒說上幾句的陌生人。
甚至這個陌生人,還是個違法亂紀的人,是個從穿著打扮看起來沒什麼社會地位的人。
她其實完全可以把這個陌生人拿來當擋箭牌,然後藉機突出重圍。
雖然希望同樣不大,但總比留下斷後要好。
斷後幾乎是必死之局。
以她的實力,根本沒有任何生機。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突然間展顏一笑,直弄得少女莫名其妙。
「你…你在笑?」
她不太確定,在如此情形下,還有什麼值得笑的。
「你很像一個人,一個故人。」
瞥了眼她手中的摺扇,男子朝著那些黃巾幫嘍囉緩緩走去。
邊走邊說。
這次,他終於主動回應了被他晾在一旁許久的於毒。
「你自己躺下,還是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