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姐自盡

    人間四月芳菲盡，趙府後院的幾棵杏樹卻正開的如火如荼。

    趙杏兒正坐在窗邊繡一塊兒手帕，上面繡的是鴛鴦戲水，這副繡品從當初畫樣，到配色，挑選繡線都是自己親力親為，趙杏兒把剛繡好的手帕舉到眼前仔細看了看，沒有半點瑕疵，滿意地笑了笑，一旁的春雨看到了，笑著說道：「姑娘這副鴛鴦戲水總算是繡好了，待會兒給大姑娘送過去，大姑娘看見了一定也高興呢。」

    趙杏兒又拿到眼前仔細看了看，笑了笑：「待會兒就給大姐送過去。」

    她重新將繡品拿在手裡，找出剪刀，準備將繡品上的竹繃拆下來，忽然外頭有人喊著「出事了」，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趙杏兒心中一驚，手裡的剪刀一驚刺破了手指，她拿到嘴邊輕輕吸了吸，春雨出門帶了那人進來，是大夫人身邊的翠環，剛進了屋裡，還沒等趙杏兒問她，便哭著說道：「不好了，大姑娘出事了。」

    春雨連忙追問：「大姑娘？」

    趙杏兒放下手裡的東西就要出門，翠環驚惶未定，話都說不清楚，大姐明日就要出嫁了，又在深宅內院，能出什麼事呢，她要親自過去看看。

    一路疾行，往日裡寂靜的趙府後院今日顯得慌亂而緊張，一路走來，趙杏兒心中的不安漸漸放大，她與大姐的住處相距不遠，當初是大姐求的大夫人，要將她安排在離自己的院子不遠的杏園，所以很快便到了大姐的梅園。

    到了門口，趙杏兒早已聽到裡面哭聲一片，她扶著春雨快走了兩步，進了裡屋。

    入眼是一片血紅，那是大姐的嫁衣，她一點兒都不陌生，大姐繡了半年多了，當初還跟她討教過該怎麼搭配色彩，那上面的鳳尾還是她幫著大姐一起繡的，大姐總誇她的繡藝得了姨娘的真傳，比自己不知好了多少。

    但是在看時，趙杏兒卻覺得陌生了，血紅的嫁衣下面暗暗流動著的也是一片血紅，趙杏兒抬眼看去，大姐就側躺在床邊，身著自己繡的嫁衣，烏黑柔順的秀髮未有任何裝飾，鋪在血紅的嫁衣上，紅黑的對比刺的她有些恍神，險些站不穩，大姐就這樣安靜地躺在床上，臉上波瀾不驚，無悲無喜，卻還是那麼好看。

    一旁的大夫人，滿頭的珠翠早已散亂，那麼注重儀容的她如今頭髮散亂，雙眼通紅，不顧形象地跪在大姐的身前，看到她進來，連頭也沒有抬，不過輕輕掃了一眼，又轉過去一動不動看著大姐。大姐身邊的大丫鬟秋月也跪在大姐身邊哭著，這一屋子的人都不對勁。

    趙杏兒沒有看明白，轉頭用眼神去詢問跪在一旁的姨娘，姨娘只是目含悲切地沖她搖了搖頭，趙杏兒大著膽子上前了幾步，大姐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眾人也沒有反應，大夫人竟然沒有呵斥她不懂規矩，更奇怪了。

    但是她沒敢繼續向前，也沒敢像以往那樣輕輕喚一聲大姐，她看到了被大夫人握住的大姐的手腕正在源源不斷地往外流血，鮮紅的血液比鮮紅的嫁衣還要耀眼，她默默跪在了大夫人身後。

    她聽著大夫人又哭又喊，一遍遍質問大姐為何如此狠心，叫她白髮人送黑髮人，偌大的府中，只留下她一個人，但是大姐姐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裡，不悲不喜，無動於衷，沒有任何回應。

    趙杏兒一直沒有抬頭，她耳邊只有大夫人斷斷續續的哭喊聲，思緒卻早已經飄遠了。

    她想不明白，大姐為何會自殺，就在她成婚的前一天，明明當初繡嫁衣的時候，她那麼滿心歡喜，趙杏兒自認自己沒有看錯，大姐當初的期待是沒有半點摻假的。何況，何況，大姐要嫁的是李家表哥，那個自小與大姐定下婚事，又與她們姐妹一同長大，清新俊逸，溫潤如玉的李府公子，忽而想起那一次他將來趙府看大姐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時節，他說自己叫杏兒，這樣的杏花與自己正相配，折了一支杏花送給自己，趙杏兒看了看大姐，心中暗罵自己一句，連忙將思緒收回來，大姐與他幼年相識，青梅竹馬長大，他知道大姐喜愛各色花草，李府是經商人家，他常在外走動，每每從各處得了稀罕花草，總要來送與大姐觀賞，上一次來李府是小年那一天，他用白玉的瓶子裝了幾支盛開的梅花特地來送給大姐，當時自己還跑去打趣大姐，這是表哥知道大姐最喜梅花，特地送來的呢，後來卻沒再見過了，她心中猜想，大概是因為兩人快要成親了，總要顧忌著一些吧。

    趙杏兒想不明白，大姐若是不滿意這門婚事，為何拖到現在，才選擇一剪刀結束自己的生命，連商量的餘地也沒有，但若不是因為婚事，這趙府後院，還有什麼值得大姐以生命為代價呢。

    趙府在揚州，雖不算是富貴人家，與李府富甲一方是不可比，但也是殷實人家，當年爹爹還在世的時候，也算是風光一時，不然也不會叫大姐與李府定了親，後來爹爹去了，府中只有大夫人和姨娘兩個，鬥了這麼多年，爹爹去了，也沒什麼可爭的了，還算安穩。大姐與自己雖不是一母同胞，但大姐性子溫和大度，待自己是極好，當年瞧著自己羨慕她那梅園裡有梅花，便去求著大夫人給自己的杏園也移來了杏樹，大姐說：「我們杏兒，院子裡怎麼能沒有杏樹。」當年若不是大姐在大夫人面前替姨娘說好話，大夫人也不會在父親走後容得下姨娘，所以當初大姐能與李府的公子定親，杏兒也是真心替她高興的，雖然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但她想這大概是因為這麼好的大姐以後就要去別人家裡了的緣故吧。

    趙杏兒的思緒四處飄散，卻被身邊丫頭的呼喊驚醒了，一眾人跪在大夫人身邊：『夫人，您醒醒啊。』

    趙杏兒扶著春雨要站起來看看大夫人到底怎樣了，不知是跪的太久了還是起的太猛了，一個不穩便要向後倒去，還好有春雨用盡全力拉住了她，才不至於在這已經亂做一團的梅園裡再來個亂上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