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舊事

    明宮大內北三所

    「頌姑奶奶，這回您可得幫幫魏爺爺，等新皇登基，他老人家怕是沒幾日好活啦！求您，救救魏爺爺吧！」

    青衣小內侍領著一排太監跪在破敗的灰磚台階下不住地磕頭，一邊磕一邊求，還帶著哭腔。筆下樂  www.bixiale.com

    台階上坐著個樣貌平凡的中年女人，身上穿著半新不舊的薑黃色宮緞長襖子，下裙不說瀾邊就是比繡花也不見半點，全身上下唯有的首飾就是右手腕上的兩隻素銀鐲子。

    瞧著小內侍額頭磕的青紫，甄頌是半點動容也沒有，「魏四兒讓我救他？他讓我拿什麼救他！」

    小內侍磕頭的動作一頓，有什麼話似要說出來卻只是含在嘴裡，訥訥不敢張口。

    他不敢說，後面一個太監可是有這個膽子，「姑奶奶，您是在李太妃跟前伺候過的，信王要是即位您能說得上話。張裕妃也是受過您的庇佑的，那個孩子——」

    太監的話還沒有說完，甄頌抬手拿起腳邊飲貓的已經豁了一個口的水碗朝著那太監砸過去，正中腦門劃破了皮肉，鮮血順著臉躺下，一旁其他的太監看他這樣子，個個伏低了身子如鵪鶉，就是他自己也是擦了一把血，然後就把頭低了下去不敢再說什麼。

    「他們兩個爛心的玩意兒既然敢做初一就不敢接十五？早幹什麼去了？你們都滾吧！」

    青衣小內侍沒有攔住那大太監也有借著他人之口的意思，眼瞧頌姑奶奶動了真火了，其他人又噤若寒蟬不敢出聲，他也只再磕頭，

    「姑奶奶您息怒，您息怒，小的們也是擔心魏爺爺才會口不擇言的。」

    甄頌卻沒了和他們在這裡磨磨唧唧的興致，她朝門口招了招手，守在門口的四個灰衣內侍快步進了小院，將眾人圍了起來。

    這些灰衣內侍是個什麼來頭這些人精怎麼會不知道，除了青衣小內侍其他人顯然不抱什麼希望了。

    「開什麼花結什麼果，你們之前怎麼選的今天也得受著！」甄頌擦了擦藕色的布鞋轉身進了屋裡。從她沒有答應這些人出手的時候，他們的結果就已經定了，可是讓她去心疼這些人？身為皇室家奴，有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想來他們已經都忘了，或是在上位者的忽視縱容下已經沒有人會想起來了。

    小院中庭跪著的人被她拋在了身後，自然有灰衣內侍處理，不需要她操一丁點的心。

    還想要她幫忙，求她救命？

    這會知道來說想當年，那想當年她親自跪到他面前不也是沒松過口麼，今時不同往日，事關江山社稷，她是真的沒那麼大的能量。

    甄頌心裡想著，腳下卻是不停地進了屋。

    這是座小三間的正房，西間是起居室，南面臨窗砌了炕鋪著洗的有些發白的褥子，從炕上到地下貼著牆打了一排書架，上面大半擺的是書還有些盒子，地下架著個繡架上面的繡品繡了一半。堂屋和東屋也都是半舊的家具，特別是東屋的那個大衣櫃，搽的漆都掉了大半。

    這會西間的炕上正有人歪在那等她。

    「呦，這北三所還是你這裡最熱鬧，像我們就不行了，那些人才懶得搭理。這是眼瞧著不好，來求你來了？」

    歪在炕上這人可真是個布衣荊釵的，舉手投足間都喪里喪氣的頹得很。

    「原是我想的多了，還以為他們死到臨頭了會悔改的。」

    甄頌在炕桌的另一頭坐下，「我早些年剛來北三所的時候還幻想著自己能有朝一日離開這個荒涼的地方，現在我不這麼想了，這裡有什麼不好的，我活一天都是賺的！」

    「是呀，你剛來那會兒，誰不為你感到可惜，現在一看，你活得可是頂頂好。」

    女人笑了起來，「我當年還是選侍呢，連皇上一面都沒見過，還算什麼選侍？爭破了頭掙來的又能怎麼樣，你跟在李娘娘身邊當尚宮，像我們這種不入流的小嬪妃還得巴結你呢！」

    甄頌聽了她的話也在笑，眼眸中似是懷念起了什麼，一時悠遠不及。忽而又說道，「前兩天我聽說破園子裡的那個邋遢老道說能給人換臉，是真的還是假的？」

    女人聽這話，放下了手中的針線，「這聽起來可像是妖術啊，你不會是想要去試吧？」

    「你知道我長得不起眼，最不喜歡有人說我氣質好，臉長得不怎麼滴可不就得看氣質？他要是真能給我弄一張好看的臉，我才是要謝謝他！」

    女人嘿嘿地笑起來，「不是我說你，都是老尚宮姑姑了，怎麼就這麼在意起自己的容貌來了？」

    甄頌撇撇嘴，「什麼老姑姑，都說男人四十一枝花，我就得當豆腐渣？我偏不，當年她們都說我是個廢物，我不也比她們多活了這麼些年？在這宮裡你自己不把自己當回事，還指望誰會在意不成？」

    她入宮不久就被當時司禮監首席稟筆太監收為乾女兒，先在宮正司做八品女官，後又進尚宮局一路當上了尚宮，直到她乾爹下台二十多歲的她才進了北三所，也沒什麼大才，管慣了宮裡的事就管著北三所的雜事。

    宮裡陰暗的事見的多了，就是自己身上沒遭過大罪，平日裡還有著那麼幾分孩童般的嬌稚。

    趙選侍也是知道她的脾氣，也最喜歡她這點，「你要是真喜歡我還能綁得住你不成，往後在這還得咱們互相搭著手過日子，你要是變好看了，我看著也舒心。」

    「好哇，你這個膚淺的，是看上我的臉了！」

    「得了吧你，你這還沒弄呢，誰知道到底能整成多好看？」

    那麼，到底能換上一張多麼好看的臉？

    邋遢老道給了甄頌一幅畫，那畫上的女子秋水剪瞳、黛似遠山，華姿綺麗、儀容萬千，要甄頌說，比張貴妃還美上三分呢！

    「你確定你能給我換這麼張臉？那我需要付出什麼？」

    甄頌又不是真正的傻白甜，這種好事怎麼可能不要回報，就是不知道他想要什麼了。

    在陰影里彎腰鼓鼓搗搗的邋遢老道，咳兒咳兒了兩聲，「等你換了臉就知道了，放心，只要你好好活著，活到自然老死，就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那如果她提前意外死了呢？

    老道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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