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命運（下）

    克勞迪婭的悲傷並沒有持續太久，她有些不舍的看了下瑞雯稚嫩的小臉，然後放下了瑞雯的屍身，用手擦了一下眼淚。

    父親說的沒錯，戰場上只有兩種人，死人和快要死的人。與已經死去的瑞雯相比，活著的人才更重要一些。

    形式越來越不妙了，不管是阿爾曼德那邊，還是詹姆那邊。

    阿爾曼德是一個強大的戰士，可是不管加什拉還是希爾希克同樣是蛛魔中赫赫有名的強者。

    精英階蛛魔上半身和背部的甲殼堪比重騎兵的板甲，哪怕是阿爾曼德這樣的戰士，用刀劈穿甲殼之後，也難以繼續前進，想要有效的殺傷它們，最好的手段是攻擊它們甲殼間的縫隙或者柔軟的肚子。它們力大無窮，亡靈化的身軀賜予了他們頑強的生命力，同時是強大的戰士和施法者。

    兩隻蛛魔配合的無比默契，每當一個蛛魔全力進攻的時候，另外一個蛛魔就會及時護住隊友的側翼並用魔法和蛛網封死對手閃避的方向。所以自開戰以來戰局幾乎一面倒的偏向了蛛魔，他只能勉強的防禦、招架，死死地攔住這兩個怪物不讓他們去圍攻自己的主君。

    他的盔甲上滿是陷坑，就像一個被砸壞的鐵皮罐頭。胸口一陣陣發悶，如果不是之前在戰場上閃耀的聖光，他已經死了無數次了，可是現在，就連聖光也消失了。

    快一點！快一點！快一點啊！

    克勞迪婭正焦急的等待著精神力的恢復，面對光明和秩序的敵人，聖光早已自發的聚集到了她的體內，可是激烈的戰鬥早已耗光了她的精神力，讓她無力引導法術成型。

    砰！

    阿爾曼德終於支撐不住，被加什拉砸翻在地，蛛魔高高舉起了前肢。

    「保護之手！」

    克勞迪婭不顧精神還沒恢復，想要施展法術保護隊友。

    咚！

    法術失敗了，一股股失控的聖光能量在她體內肆虐著。

    她絕望的看著阿爾曼德的方向，面對加什拉的攻擊，阿爾曼德不再防禦，用最後的力氣將手中的長劍狠狠地刺入蛛魔的肚子，隨後，他就被撕成了兩半。

    她體內的聖光依舊在暴動，平時溫和的聖光不再服從她的意志，一股股聖光能量在她體內橫衝直撞，她的血液劇烈的激盪起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體內深處一點金色的血脈種子不停地閃耀，慢慢的和那些暴動的能量一起，隨著血液的流淌到達了她的心房。

    然後，金色的種子融入了她的心臟，她的心臟跳動的更加有力，更加劇烈。心房射出的新血散發著更加高貴的氣息，泛著淡淡的金色，流淌遍全身。

    「人類，你們很不錯。在全面劣勢的情況下，竟然給我們造成了這麼大的麻煩。」

    阿努巴拉克不再攻擊，有些敬佩的看著對面的人類，這種在它被轉化為不死生物之後就早已遺忘的情緒再次從記憶中浮現出來。

    加什拉和希爾希克出現在它的身後，大局已定。

    不遠處，詹姆單膝跪地，左手的盾牌已經被震碎。

    「終於……要死了啊！」他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笑了起來，露出滿是血絲的牙齒。

    「哈哈，老友，我們已經比黑石塔的戰友們多活了十四年，夠本了啊！」身邊同樣狼狽的夏恩不復一直以來的溫雅，一同狂笑著。

    詹姆扭頭看向了後方正無力癱坐在車邊的克勞迪婭。

    「餵!丫頭，你怎麼說？」

    少女強忍著體內的不適，用右拳拍向左胸，虛弱但堅定的說：

    「為了洛丹倫的榮耀！」

    詹姆大笑著轉過頭來，手挽著法師用力站起身來。

    「我們是驕傲英勇的洛丹倫人！」

    「站直了！讓這些怪物好好見識下洛薩之子的英姿！」

    他們同樣用右拳砸向左胸。

    「為了洛丹倫的榮耀！」

    聲音仿若雷霆，響徹大地。

    正在和納爾希對峙的賽格麗娜看到這一幕，發出一聲輕嘆。她幾箭逼退對手，然後翻身跳入了樹林。

    狂怒的納爾希跟著沖入了樹林，它在精靈手下吃了不少苦頭，在己方已經占盡上風的情況下，豈會輕易的放對手離去，但是精靈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她是最優秀的遊俠和斥候，但必定她僅僅是個精英階傭兵而已，在己方敗局已定的情況下，她選擇了保存自己。

    許久，失去目標的納爾希看向了癱軟在車邊的少女，那才是它最初的目標。

    它決定撕碎她來發泄自己的怒火。

    少女的體內依舊在暴動，她的心跳越來越快，無數青筋在體表浮現跳躍著，仿佛下一刻她就會爆體而亡。

    她已經放棄抵抗了，不用說她已經無力控制體內的異動，就算勉強控制住了恐怕也會被蛛魔撕碎。很難說是哪種死法更好。

    讓我休息一下吧，她的意識漸漸地下沉，最終沉入一片黑暗中。

    砰砰砰！

    克勞迪婭體內暴走的力量並沒有因為主人的昏迷而停止運轉，她的心臟仿佛要爆掉一樣，劇烈的跳動著。血液泛著越來越強烈的金色，泛金的血液修復著力量失控留下的傷口，改造著她，讓她的身體更加的強大，更好地容納聖光的力量，無數的之前她控制不了的聖光正歡呼著加入了她的血液中，隨著血液流遍全身，身體深處的那股力量正隨著聖光的融入慢慢甦醒著。

    咚咚咚！

    隨著越來越多的聖光能量湧向了她的體內，很快觸及到了青銅頂峰的桎梏，它們撞擊著桎梏，發出仿若叩門的聲音。

    轟！

    枷鎖破碎了，周圍更多的聖光涌了進去。少女的眉心隱隱泛起一個金色的符文。

    納爾希厭惡的看著眼前昏迷的少女，她身上正散發著一股令它作嘔的氣息。

    它用一隻前肢抓住少女脖子處的盔甲，將少女拎了起來，少女手中的戰錘無力掉落在地上，昏迷的少女低垂著頭，長長的頭髮遮住了她的面部。

    「真無趣。」它喃喃道。

    啪！啪！啪！

    它用另外一隻爪子左右扇打著少女的臉，折騰一塊死肉不會讓它有任何愉悅感，它打算喚醒少女，將被那個精靈引起的怒火發泄到她身上。

    嗞啦！

    少女猛地睜開雙眼，她的雙眼依舊空洞無神，但原本蔚藍的眼珠散發著金光，還有細微的雷霆閃過。

    額頭上，一個古老氣息的金色符文正閃耀著，附近的聖光能量如同見到了自己的母親一般，飛快的湧向她的身體。

    背後，一對巨大的光翼正在迅速成型。

    納爾希感覺到不對，右爪迅速斬少女的脖子。

    「不對，你到底是什麼。。」

    噗嗤！

    它的頭顱被一桿金光凝聚的長槍刺穿，打斷了它接下來的話語。

    少女的右手拔出長槍，呆立在原地，雙眼依舊沒有神采。

    遠處，阿努巴拉克剛剛解決詹姆和夏恩，法師臨死前的彗星風暴毀掉了它右邊的翅膀，讓它的看上去就像一隻被燒焦了半邊身體的大瓢蟲一樣無比可笑，它從詹姆胸口緩緩拔出前肢，對於這個可敬的對手，它決定給他留個全屍。

    靈魂深處泛起的巨大厭惡感吸引了地穴領主的注意力，恰好看到那個金色的身影的長槍刺穿納爾希頭顱的一幕，它迅速從記憶深處找到了相關畫面，咬牙切齒的低吼道：

    「瓦爾基里！！」

    ************

    托瓦德·埃里克森是一個強壯的維庫人戰士，和人類不一樣，維庫人普遍擁有兩米五以上的身高，他們是人類的祖先，將人類視為維庫人中的畸形。作為灰熊丘陵最強大的沃德倫部落的領主，托瓦德·埃里克森擁有許多強大的戰士和巫師，甚至還有一條始祖龍作為坐騎。

    此時他正牽著他的寶貝龍，帶著手下的戰士正站在不遠處的高坡上，觀察著人類和不死生物的戰鬥。

    自從昨天傍晚他手下的獵人報告了這隻人類車隊的存在後，他便決定帶族人來評估一下這些人類的來意，如果必要的話，他不介意做掉這隻退化種的車隊。

    他並沒有插手人類和不死生物之間戰鬥的意思，雖然維庫人同樣厭惡不死生物--準確的說，北裂境幾乎所有的種族都和這些不死生物不共戴天，但是只要這些不死怪物肯乖乖離去，他就不會為了那些退化種浪費寶貴的族人的性命。

    那些退化種戰鬥的很英勇，托瓦德·埃里克森默默評價著。

    他認得那個地穴領主，尼魯布的阿努巴拉克，這個大塊頭並不好惹。如果沒有意外，在戰鬥結束後，他就會帶著手下的戰士去打掃下人類留下來的物資，不死生物很少會對生者的東西感興趣。

    直到他看到了金色的光翼和長槍。

    他無比震驚的吐出了幾個詞：「瓦爾基里……瓦爾哈拉……英靈殿！！」

    在他身後，族人們無比狂熱的看著那個金色的身影，幾個年邁的戰士熱淚盈眶，虔誠的跪地祈禱。

    很快，托瓦德回過神來轉身騎上始祖龍，族人們騎上戰馬，緊跟其後，衝下了山坡。

    ************

    阿努巴拉克緩慢的逼近克勞迪婭，沉重的身體讓它每走一步都濺起巨大的灰塵，略微有些陰測測的說：

    「老鼠變成了刺蝟。」

    「但結局不會變化。」

    「我會撕掉你的腦袋做為收藏品。」

    金色的人影沒有回應，她仍舊沒有清醒，無數相關的記憶正從血脈深處湧現。剛剛刺穿蛛魔的一擊，更多的是一種本能反應。

    地穴領主用力，加速，低頭衝鋒，這一次它打算用頭頂的獨角貫穿那個人影。

    刺啦！

    阿努巴拉克猛地停止住自己的身體，一隻泛著閃電的投槍正扎在他前方不遠處。

    它抬頭看向不遠處那個騎著龍的維庫人。

    更多的維庫人隨之出現，擋在了地穴領主的面前。

    阿努巴拉克有些忌憚的看著這些維庫人，他們都是最優秀的戰士或獵人。此時地穴領主和它的蛛魔手下個個帶傷，或輕或重，並且劇烈的戰鬥消耗了他們不少體力，他縮回前肢，戒備著。

    托瓦德放下手中的投槍，拿起一把巨大的戰斧，惡狠狠的說：

    「離開這裡，地穴惡魔。這裡已經是沃德倫部落的領地。」

    阿努巴拉克遲疑著，冰冠城川一個意識注意到了這裡，短暫溝通後，它冷冷的說：

    「你們得意不了太久，人類。」

    「主人已經注意到了你們。」

    「很快，你們就會明白，死亡才是你們唯一的歸宿。」

    說完，它轉身帶著殘存的族人，拎起詹姆的屍身，消失在了之前挖的坑道中。

    失去了敵人的氣息後，克勞迪婭手中金色的長槍和背後的光翼隨之消失，她昏昏沉沉的向側面倒去，但沒有摔倒在地上，一個年邁的維庫老人面帶虔誠，輕輕地接住了她。

    托瓦德掃視了下狼藉的戰場，嘆了口氣：「這些英勇的戰士不應該曝屍荒野，將他們的武器和他們葬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