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翻地覆

    孟想懷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走進了滬海證券大廈的大堂，隨後乘坐自動扶梯上二樓，自動扶梯只運行到了一半，就能夠聽到二樓吵吵嚷嚷的。

    隨著自動扶梯不斷上行，吵嚷聲也自然是越發清晰。

    「我們是來找孟想討債的。」

    「他就在你們這裡上班。」

    「我管你們找誰，不是這裡的員工一律不准進。」

    「你不讓我們進，我們就等在門口不走。」

    「你們有空的話，那你們慢慢等著好唻！」......

    孟想上到了二樓，見到四個男人正在和門口的保安你一言我一語的「打口水仗」，一見情況真的不妙，於是趕緊躡手躡腳的轉變方向，準備轉乘往下的自動扶梯，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就在此時，其中一個討債人無意之間發現了孟想的鬼祟行為，便起了疑心，於是趕緊看了一眼手裡拿著的照片，發現此人就是他們要找的孟想，於是，便大聲疾呼：「孟想！？別跑。」

    孟想得知被發現了，那還不趕緊撒丫子，便三步並做兩步的一路跑下了自動扶梯。

    那四人也緊隨其後下了樓，一直緊緊的跟在孟想的身後。

    正所謂慌不擇路，孟想連想都沒想，就從大堂出了西門。

    孟想一奔出大門，天色便漸漸陰沉起來，像是要下雷暴雨之前的那種感覺。

    那四人也先後追了出去。

    孟想拼命狂奔，四人則搏命狂追。

    天色已經越來越黑，漸漸的，就快要黑到伸手不見五指了。

    如此黑暗的環境，根本不利於奔跑，要是一個不留神踩了個空，真是不死也殘廢。

    於是，孟想利用最後一絲絲的餘光，轉身便躲入一幢大廈門廊的柱子後面。

    天色為什麼會一下子變得這麼黑暗？孟想這才想起來之前被他忽略的一條新聞，那就是，「今日將現『八星連珠』天文奇觀」，具體內容沒有細看，想必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其他星球把太陽給遮住了。

    「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重見天日？」孟想自言自語道，隨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靠在柱子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居然閉上眼睡著了。

    「誒？！醒一醒？！」

    孟想睜開了雙眼，一臉睡眼惺忪的樣子，隨後抬起了頭，見是一位年約六十的老伯。

    「小伙子，你怎麼靠在樹上就睡著了？」老伯關切的說。

    孟想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然後才漸漸緩過了神，但心裡覺得很是納悶，自言自語道：「誒！奇怪，之前我不是靠在柱子上嘛？」

    「像你這麼細皮嫩肉的，一看就知道沒怎麼吃過苦，天氣這麼熱，待在外面很容易就會中暑的。」老伯友情提醒道。

    孟想站了起來，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位老伯。

    老伯的頭上帶著一頂有些破損的舊草帽，裸露的兩鬢已經花白，面頰上的皺紋就像刻上去的一樣深，上身穿著一件明顯因為經過長期洗滌已經有些發黑的白色「的確良」襯衫，裸露的皮膚顯得黝黑而富有光澤，下身穿的是一條灰色已經起了毛的西裝短褲，腳上穿著一雙綠黃色的「解放鞋」，鞋子上沾著很多泥土。

    老伯的身上還背著一個用於噴灑農藥的噴霧器。

    這種噴霧器，孟想從小到大都沒見過，由於造型與周星馳版《美人魚》裡面的飛行器有幾分相似，於是便饒有興致的問：「老伯，你身上背著的這個是什麼東西？」

    老伯笑了笑，說：「你連這個都沒見過？」

    孟想搖了搖頭。

    「這是噴農藥用的噴霧器啊！你們這種從浦西過來的小年輕，不知道也不奇怪。」

    「噴農藥用的？」孟想皺了皺眉頭，接著說：「這裡可是陸家嘴啊！哪裡需要你去噴農藥？」

    老伯的手指向不遠處，說：「前面就是我們家的責任田，最近天氣悶熱，田裡的水稻很容易發生病蟲害，所以，要噴點農藥預防一下。」

    「『責任田』？」孟想心裡想，「陸家嘴哪裡有什麼『田』？」。

    當孟想的視線隨著老伯所指的方向看去，立刻便傻了眼。

    不遠處的確有一大片農田，田裡的水稻已經起了稻花，更遠的地方豎立著幾幢破舊低矮的民居，而且還是很少見的磚瓦平房。

    對於孟想而言，這的確有些不可思議，於是便放眼觀察四周的環境。

    陸家嘴原本的那些高樓大廈沒了，寬闊的馬路沒了，滾滾的車流沒了，各種顏色的共享單車也全都完完全全的消逝不見了。

    「我的個天吶！？」孟想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於是，不禁發出了驚嘆之聲。

    「這裡真的是陸家嘴？」孟想趕緊向老伯進行確認。

    「這裡當然是陸家嘴。」老伯斬釘截鐵的說：「我在這片土地上已經生活幾十年了。」

    「可這裡原本有很多高樓大廈的，現在怎麼全都沒了呢？」

    「『高樓大廈』？」老伯看了看四周，便皺起了眉頭，說：「這一片最高的樓是鎮政府的辦公樓，但也只有三層樓，應該算不上什麼高樓大廈吧！」

    「滬海明珠電視塔這麼有名，連外地人都知道，老伯你總應該知道吧？」

    老伯搖了搖頭，然後說：「沒聽說過。」

    「滬海中心呢？那可是滬海第一高樓，你總不會沒聽說過吧？」

    老伯還是搖了搖頭。

    孟想轉換了一下思路，然後說：「這裡是滬海浦東的陸家嘴嘛？」

    「據我所知，全滬海就只有一個叫做陸家嘴的地方，就是我們這。」老伯非常肯定的作答。

    孟想的思維反而越來越亂，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繁花似錦的陸家嘴金融城會變成現在這麼個窮鄉僻壤？浦東變了，那浦西呢？浦西又會發生什麼變化？於是，趕緊開口問：「老伯，從這裡怎麼去浦西？」

    「去浦西啊？」老伯轉過身，手指向遠方，說：「你從這裡一直往前走，然後順著一條水泥馬路一直往西，就能看到陸家嘴輪渡站，然後坐輪渡，擺渡過去。」

    孟想與老伯道了別，然後就順著那個方向摸索著去輪渡站的路。

    ***

    孟想從鄉間小路轉而踏上了稍許寬闊的水泥路之後，便發現這條水泥路上行使著一些汽車，只不過樣式相當的老舊，有墨綠色的老式吉普車，有淡藍色的老式解放卡車，還有淡綠色的老式東風卡車，偶爾還能夠看到黑色的老式「滬海牌」轎車，路的兩旁是來往穿梭的自行車，看來看去，基本也就三個品牌「永久」、「鳳凰」和「金獅」，當然，還有一些小商小販們騎著裝滿農副產品的「黃魚車（三輪人力貨車）」往輪渡站的方向趕，而路人們所穿著的也都是相當老土過時。

    就是因為孟想的穿著與其他路人完全不同，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很是惹眼，所以，總會被一些人自覺不自覺的多看幾眼，讓孟想感覺不那麼自在。

    大約走了一半的路程之後，外灘的「萬國建築群」便進入了孟想的視線範圍。

    看見了目標，加上天氣實在炎熱，孟想便加快了腳步，一路小跑的奔向陸家嘴輪渡站。

    ***

    陸家嘴輪渡站。

    輪渡站相當的破舊，進出通道的鐵柵欄大部分都已經生了厚厚的鐵鏽，透過鐵柵欄的縫隙就能看見泛黃的江水。

    此時，一艘由浦西方向駛來的輪渡慢慢靠近了碼頭，不多時，就見輪渡中的人流、自行車流便由通道內魚貫而出。

    售票處的兩個窗口前都排著長隊，而每一隊都有至少二十多三十人在排隊。

    過了好一會兒才排到了孟想。

    「多少錢一張票？」孟想問售票員。

    售票員沒好氣的回了一句，「不認識字啊！窗戶上不是貼著嘛？自己看啊！」

    孟想便抬頭看了一眼。

    售票處的窗戶上的確貼著票價：單程票5分，雙程票8分，月票2元。

    「那我買一張單程票。」孟想說著便從口袋裡掏出錢包，並從錢包里掏出一張面額最小的10元錢，遞進了售票窗口。

    售票員接過了孟想的錢之後，看了幾眼，然後板起了臉，說：「儂淘啥漿糊（滬語你瞎糊弄啥的意思）？」

    孟想一臉無辜的樣子，說：「我沒淘漿糊啊？」

    售票員把孟想的那張10元給扔了出來，氣鼓鼓的說：「你這是人民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