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2 九十年代的紡織城

    事情商量完，各自回家。

    方明華開著車回朝陽門內自家小院，媳婦和兩個孩子坐在後排，就聽到宋棠棠幽幽嘆了口氣。

    方明華聽了笑道：「怎麼？擔心我大姐做生意失敗？沒事，我會給她兜底。」

    「不是，大姐做事潑辣有點像你媽，我覺得她做生意挺合適。」

    「那你嘆什麼氣？」

    「我是想，好端端的紡織廠，現在怎麼都成這樣？明華，你還記得你寫的那篇《街上流行紅裙子》嗎？」宋棠棠問道。

    「怎麼不記得？那是82年的時候，後來被拍成電影。」方明華笑道。

    「是啊，無論是還是電影裡，描寫的紡織女工穿著最時髦的衣服，工作之餘就三五結伴雄赳赳氣昂昂地去公園——時髦女青年的t台，斬（展）裙多麼讓人羨慕！」

    「可是現在竟然面臨下崗！前段時間公司招聘三個打掃衛生的清潔工，結果來了一大堆，大部分都是紡織城的下崗女工！年齡都在四十歲以上，有個大姐哭著說她和丈夫都下崗了，兒子現在上高三，學習很好完全可以考上重點大學，但聽說大學要收學費，家裡根本拿不出來.聽得我當時心酸酸的。」

    「那你們就多招幾個。」方明華說道。

    「可是，我們也要考慮公司的經濟效益啊。」宋棠棠嘆息了聲：「後來，我們就多招了兩個，其中就有那個大姐，還有一個大姐他丈夫有病，長夜待崗。」

    「你做了件好事。」

    「但咱們的力量畢竟有限啊。那麼多的下崗女工。」宋棠棠又嘆了口氣。

    「將來或許還會更多。」方明華的語氣倒很平靜：「現在社會在轉型，企業在改制要發展，要減員增效，這些都是迫不得已，只是國家社會保障體系沒完全建立起來，一下子把這多人推向社會是個大問題。」

    「那怎麼辦？」

    「一步一步來，熬過這過這個階段或許好點，那時候國家比較富裕了，逐步建立起比較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但這是政府所考慮的事，咱們只能儘自己能力多幫點人。」方明華繼續說道：

    「等紅軍在海南的房地產賺了錢，我想拿出一部分資金專門幫助下崗職工家庭，至於採取什麼辦法，我沒想好，到時候再商量吧。」

    「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們再就業，有工作能領到工資，比救助更好。」宋棠棠說出自己的意見。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啦。」方明華嘆息道：

    「你剛才也說過，下崗都是四十歲出頭的女工，文化程度不高，除了她們原來乾的紡織工作，還能幹什麼？大部分無非是清潔工、保姆、酒店餐廳服務員，像大姐那樣想開服裝店、飯館自己當老闆的畢竟只是少數。」

    「哎也是。」

    夫妻經常聊這種話題，無解的話題。

    時間很快到了正月初六，又到了上班時間。

    首屆世界華語文學獎入圍作品已經在年前《光明日報》上公布，但最終評選工作要到四月份中旬才進行，要給評委會成員們足夠時間閱讀這些入圍文學作品。

    屆時，十三位評委會成員齊聚西京，經過反覆討論之後，最終評選出獲獎作品，然後將在西京舉辦一場盛大的頒獎晚會，時間定在四月底。

    最近方明華沒什麼具體事可干，今天天氣不錯，媳婦上班，兩個孩子被他舅舅接到家裡去玩，方明華一個人在家閒極無聊，乾脆開上車去街上閒逛。

    開著車穿過朝陽門沿著長樂東路一路向東，不一會就來到灞橋，這裡就是紡織城。

    沿著紡織正街向東南，這裡是紡織城的核心，國棉四廠、五廠、六廠一字排開。

    其實，方明華很少來這裡，記得最清楚的還是82年那年寫《街上流行紅裙子》，方明華還專門到大姐方明梅所在的國棉六廠呆了三天，實地採風。

    開著車緩緩走過去，方明華發現街道建築竟然和十年前變化並不大，到處都是蘇式建築。

    所謂的蘇式建築，都是五十年代由蘇聯專家參與建造的多層蘇聯老樓，左右呈中軸對稱，中間高兩邊低，主樓高聳，迴廊寬緩伸展；其次是有「三段式」結構，「三段」指的是檐部、牆身、勒腳三個部分。

    這要比筒子樓好，青磚厚牆、冬暖夏涼、古樸肅穆。

    方明華記得，在八十年代初，這一帶建築在整個西京算是比較好的，但現在看來已經開始落後。

    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或許是到了快上班期間，依然是自行車的海洋。

    方明華乾脆把車停在路邊，看著這些上班的女工。

    給他的感覺，年輕姑娘要比十年前少了許多，好多都是三十四歲的中年女人，原來讓人羨慕的紡織工作現在慢慢被年輕人所拋棄。

    騎著自行車的女職工們依舊在聊天說笑，但卻沒了十年前那種驕傲的目光。

    屬於她們的時代已經過去。

    未來更加黯淡無光。

    方明華看了一陣，等路上上班的職工少了，這才開車繞了一圈回去，他看拿著路邊的廠房，突然想起在未穿越到這時代之前看過的電視劇《繁花》。

    電視劇用大量筆墨講述了杭州湖西針織廠的廠長范總勇闖上海灘、打造民族品牌，以及外灘27號的汪小姐拿下牛仔褲訂單的故事。

    電視劇中還是溫情的，范總和王小姐最後都成功了，他們廠里的一大批職工也因此有了生計。

    但現實中，許多棉紡廠最後被改制，甚至倒閉，但無論是改制還是倒閉，都有一個結果：大批工人下崗。

    其實還有一部很小眾的電影，是由王全安執導的。

    說到王全安，方明華在沒來到這個時代前，網友們提起這個名字，首先想到的就是piao娼。

    其次，是他的前妻張雨綺。

    最後，可能才到導演這層身份。

    但現在，1992年的他，剛剛從燕京電影學院畢業，分配至西京電影製片廠擔任導演，風華正茂。

    十多年後，他自編自導由余男、森格共同主演的傳記電影《圖雅的婚事》，該片獲得第柏林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金熊獎，一舉成名。

    兩年之後，又和余男合作，拍里一部比較小眾的電影，名字就叫《紡織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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