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頭,柴傾城從雲石屋裡出來,剛走到院子中央的時候忽然頓住了,頭頂是四四方方的天,自己正站在一座貨真價實的古代院落中,與這裡的人發生了切切實實的聯繫,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呆呆地看著從指縫裡漏出來的陽光,似乎想確認它與現代是不是同一個太陽。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姐姐!」
一道歡快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小雨正坐在不遠處的台階上,朝著她使勁揮舞著小手。
柴傾城看著她的笑臉,搖了搖頭走了過去。
現代的生活好像泡沫般散去,此刻的一切才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跟爺爺說了嗎?」她撿了根棍子,戳弄著長在陰涼處的青苔和地衣。一邊戳,一邊抬頭問柴傾城。
「那當然!」柴傾城得意洋洋地看著她。「也不看看是誰出馬,喏……」她從懷裡掏出生肌膏在小雨眼前晃了一圈,又寶貝似地揣回了懷裡,驕傲地昂著脖子。「瞧見沒,爺爺給我的。」
「那爺爺肯定是原諒你了。」小雨咯咯笑了起來,拉著柴傾城的胳膊,「既然爺爺都原諒你了,那咱們去外面逛逛,慶祝一下吧。」
「我看是你自己想出去玩吧。」柴傾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不過今天她確實幫了自己好幾次,就當是報答報答她吧,柴傾城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
「不是說出去逛嗎,還不走?」
小雨立馬跳了起來,一大一小出了門,一直到太陽落了山才不緊不慢地往回走。
回家的路上,小雨左手拿著一串糖葫蘆,右手牽著柴傾城,笑得十分燦爛。
「今天怎麼樣,開心嗎?」柴傾城笑著彎下腰去問她。
小雨點了點頭,咬了一口糖葫蘆,嘴裡含糊不清地說道:「要是能天天這樣出來玩就好了……」
她又拽了拽柴傾城的手,兩隻眼睛純淨地像湖水一樣清澈見底,直勾勾地看著她,像只怕被拋棄的小狗一樣。
「傾城姐姐,你以後都不會再走了,對嗎?」
柴傾城臉上的笑容就那樣停住了。一時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
她並不是真正的柴傾城,不可能一直留在這兒,可是她也沒有想好要去哪裡。
因此沉默了片刻,她給出了一個完美的答案。
「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不告而別了。」
這是柴傾城的承諾。如果有一天她要走,一定會老老實實告訴他們一聲,然後再離開。
小雨似乎十分開心,拉著她。「太好了,我想要下次跟傾城姐姐還有師父,還有爺爺,我們一起出來玩。」
柴傾城颳了刮她的小鼻子,「當然可以啊,嗯……再過幾日就是中秋了,到時候我們全家一起出來賞月遊玩好不好?」
小雨鬆開了牽著她的那隻手,伸出了一個白嫩嫩的小指頭勾了勾,看著柴傾城。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她搖了搖頭,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跟小雨的勾在了一起。
「拉鉤上吊一百年,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大笨蛋!」
「傾城姐姐,我們來比賽,看誰先到家——」小雨眼珠子忽然一轉,跑了起來。
整條街上都迴蕩著她銀鈴一般的笑聲。
真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啊,跟孩子在一起,不知不覺就連自己都放鬆了許多。
柴傾城佯跑半走,不遠不近地跟在小雨身後。
忽然,前面那個蹦蹦跳跳的身影停了下來,柴傾城快步走了過去,「怎麼了?」
小雨指著一個方向,「奇怪,剛才那裡明明站著一個人,一直盯著咱們家藥鋪看,我看了他一眼,結果他就走了……」
她的手直直指向了藥鋪斜對面的巷子,柴傾城看過去,巷子細小狹窄,看不到一個人影。
「可能是過路的人吧。」柴傾城戳了戳她的額頭,「我們還是快回家吧。」
她牽著小雨直直走進了藥鋪,臨進門前,又回頭朝那個巷子裡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無端讓人覺得有些陰森。
「你們這兩個孩子,瘋到哪裡去了?」
她們兩個剛進了門,迎面就撞上了雲韻,此刻她正一邊往坐診台裡面走,一邊匆匆忙忙地解著身上的披風。
看她這副樣子,似乎也是剛進門不久,於是柴傾城出口詢問道:「姨母是去了哪裡嗎?」
「噢,去了城北一趟。」她將披風遞給一旁的夥計,看了一眼排起了隊的病人,對著柴傾城和小雨說道:「今天估計會忙到比較晚,你們兩個先去叫爺爺吃飯,不用等我。」
叮囑完後,她走進去坐下,整了整色,將手搭在面前衣衫樸素的病人腕上,開口詢問。
「韓伯伯,您哪裡不舒服?」
「雲大夫,雲老怎麼不出來看診了?」那位韓伯伯朝院子裡頭探了探頭。他的病向來是雲老在看的,怎麼今天不見他?
雲韻低聲問了問站在一旁的夥計,「師父下午沒出來坐診?」
看見夥計搖了搖頭,她心中有些訝異,轉過頭對著面前的韓伯伯說道:「師父今早坐診,可能是有點累了,這次就由我來替您看診吧。」
她朝著韓伯伯身後看去,十幾個人排著隊,每個人都面露焦急之色,顯然已經等了很久了。
她皺了皺眉頭,心中隱隱覺得不安。
師父今日是怎麼了?往日他是決計不會讓病人等的。
「雲大夫?」韓伯伯看她似乎有些出神,出聲叫道。
雲韻立馬回了神,愧疚地對著他笑了笑,認認真真診起脈來。
此時,雲石正在書房之中,走來走去踱著步,不時朝著案上看上一眼。
那上面正靜靜地躺著一本翻開的賬本。
雲石捋著鬍鬚,眉頭緊緊蹙起,表情百思不得其解。
「一月十日,半夏二十斤。」
「二月四日,烏頭十斤。」
「……」
「八月二日,藜蘆三十五斤。」
「八月八日,人參五十斤。」
他反覆咀嚼著賬冊上的每一個字,除了藜蘆和人參藥性相剋,其他的似乎沒什麼問題……
半夏……烏頭……人參?
雲石猛地眼睛一眯,若是不按採買的日期來看的話……
他連忙走過去坐下,抽出一張宣紙鋪在了桌上,一拂袖,自旁邊的硯台拿起一枝毛筆。
半夏。
他提筆飛快寫下了兩個字,然後頓了頓,沉思道,與半夏藥性相剋的有甘遂、大戟、海藻、芫花。
他翻起了手邊的賬本,然後目光停在了其中一頁上,將甘遂兩個字謄抄在半夏旁邊。
看著紙上並列著
躺在一起的兩個名稱,雲石的心隱隱提起了一分。
他又低下頭將賬本翻回到第一頁,購買的第二批藥材是烏頭。與烏頭藥性相剋的有貝母、瓜萎、半夏、白蘞、白及。
半夏?這個名稱,他似乎見到過。伸手去翻,果然在中間的一頁里,翻到了這兩個字。
雲石臉色一變,心中隱隱有了猜想,他一頁一頁地翻著,不時又停下來謄抄。
面色越來越凝重。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翻到了最後一頁,待雲石寫完最後一個字後。
「啪嗒」一聲,他手中的毛筆掉在地上,濺起了一地墨漬。
竟然是如此!
宣紙上滿滿當當寫著兩列藥材名稱,單看其中一列,沒有任何問題,可要是兩列一起看,原本治病的良藥就變成了要命的毒藥。
半晌後,他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推開房門走了出去,正好遇到了剛走到院中想要叫他去吃飯的柴傾城和小雨。
「爺爺,吃飯去吧。」小雨扯了扯雲石的衣袖。
雲石臉色有些緩和,但並沒有蹲下去,只是耐著性子對著她們說道:「你們兩個先去吃飯,我跟姨母有事要說。」
說完就徑直朝著前廳走了過去。
柴傾城看著他神色匆匆,眉頭緊蹙,似乎是出了什麼事。
正在她出神的時候,有一臉色黝紅的中年男子挑著個扁擔,擔著兩個沉甸甸的大竹婁自門口走了進來,坦著上身,腰間圍著一片褐色皮革的中年男子,看著像是個鐵匠。
那人看見雲石,立馬卸下了扁擔,衝著雲石說了些什麼,雲石也走了上去,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片刻之後,只見那人收斂了笑容,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竟是連扁擔都未拿就走了。
雲石回頭看見她們還站在院中,衝著她們擺了擺手,等她們進了後院才收了面色,對著病患們緩緩彎下腰行了個禮。
「各位……實在抱歉。今日藥鋪不能繼續看診了,還請各位諒解。」他誠誠懇懇地道了個歉。
雲石在宣安城中一向有仁醫的好名聲,就是哪個治不起病的窮苦人家求上門來,他也從未拒絕過。
所以此刻這些病人也只是互相看了一眼,詫異了片刻,便四散了出去。
雲韻見狀,從裡面走了出來,看著雲石,見他面色肅穆,聯想起午後的事情,開口詢問道:「師父,是否是賬本之事?」
雲石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去了書房。一路上雲韻在心中打鼓,這麼些年,她很少見到師父如此嚴肅,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所以,門剛被關上,雲韻就欲張口,不料被雲石打斷,他指了指書桌,「你自己看吧。」
雲韻疑惑地走了過去,看到了宣紙上密密麻麻的筆跡,心裡更疑惑了,指了指。「這不是……中醫十八反嗎?」
俗話說是藥三分毒,他們行醫者對待藥材必須要小心加小心,這中醫十八反就是每個行醫者必須知道的禁忌,裡面的藥材絕不能搭配一起使用,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這是我對照著賬本謄抄而來的。」雲石面色凝重地看著她。
「什麼?」雲韻仿佛不敢相信似的拿起賬本,仔細翻看起來。
然後……
「天哪,他們到底要做什麼?」雲韻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