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這場球賽正是類似情景,被杜仲成偷襲成功後,甚至王遙當場心絞痛發作,直接就暈了過去。後來還被送去了醫院檢查,好在幸無大礙。
前世今日,杜仲成直接撞上了他的左胸,附帶著肘部還有點小動作。
現在嘛,某人這一跤雖然也摔得有點痛,左肩處多半都紅了,不過自己也知道,這種疼痛一會兒就過去了。
場面果然如前世一樣發展,先是劉孝東怒吼著沖向杜仲成,而後周暾、馮志和許明遠那些人全沖了過來。
「姓杜的,你特麼出腳這麼狠,踢球還是踢人哪?」
劉孝東連吼帶罵,而杜仲成沒想到某人這麼不經撞,懵逼之間,臉色也有些白了。
劉孝東當然急了,王遙有心臟病的秘密,他也是同學中極少數的知情者。
場面有些亂了,各種爭吵勸解。連看台上那些女生都衝過來,搞清楚怎麼回事後,邱二妹帶頭,包括崔燕在內,好幾個女生也開始指責杜仲成。
邱二妹怒道:「杜二狗,你狗日的以前跟老么幹過架,你干不過人家,就這樣使陰的?」
杜仲成臉色更白了:「邱二妹,你特麼不要胡說八道,踢球收不住腳的事,你們女生懂個屁!」
崔燕也吼道:「都別吵吵了,王遙都暈過去了,你們趕緊送醫院啊!」
劉孝東等人又去圍著地上的王遙,覺得自己懂點醫術的許明遠,還去掐了王遙人中。
於是,某人在痛楚中,也惦記上這傢伙了。
劉孝東忙讓人扶起王遙背上,又朝杜仲成吼道:「走,去醫院,你狗日的今天別想跑了……」
邱二妹也有點慌了:「這位同學,送老么去我們廠醫院吧,趕時間啊。」
劉孝東搖頭:「你們廠醫院太次,得去專區醫院。」
一聽要去專區醫院,杜仲成有些後悔今天這事鬧大了,趕緊衝去球門翻衣服,找出10張大團結遞給劉孝東:「這錢你們拿著,就當是檢查費了。專區醫院我們就不去了,你們抓緊時間。」
周暾又吼道:「姓杜的,王遙都讓你撞暈了,就給這麼點?」
杜仲成只好趕緊招呼身邊人,三塊五塊的又湊了五六十塊錢,這還是因為東方廠子弟家境都還不錯。
劉孝東一把拽過這些錢揣進包里,背上王遙走了幾步,突然又轉頭朝杜仲成吼道:「姓杜的,他今天要是出事了,你信不信,老子一定讓你先去拘留所數特么半年豬毛……」
眼見劉孝東等人推著車,背著人要下山,杜仲成覺得晦氣,也趕緊收拾東西走人了。
王遙今天會不會出事,杜仲成是不信的。一個干架能幹得他頭破血流的傢伙,就是被他突襲撞暈了,也不可能出事。
100塊零花錢而已,杜仲成雖然也有些肉疼,就眼前這陣仗,也沒必要跟禹中這夥人急眼。
畢竟王遙真被他撞暈了。
聽到杜仲成那伙人早走遠了,林間小道上,王遙拍拍劉孝東那張汗臉:「放我下來。」
跟著,他就被人扶下來了,其他人馬上圍過來,七嘴八舌嚷起來。
「妖王醒啦,感覺咋樣啊?」
「謝天謝地,這下不用再去醫院折騰了。」
「錯,我覺得還是去檢查一下為妙,剛才嚇死人了,妖王這張萬人迷的臉蛋都快變形了……」
「別吵了,去不去醫院,妖王你自己說話,兄弟們陪你……」
王遙咧嘴一笑:「我沒事了,感覺很好,醫院就不去了吧。」
劉孝東也舒了一口氣:「行,你說不去那就不去了,過去歇一會兒,我得抽根煙壓壓驚。」
劉孝東從帆皮包里摸了一盒煙,扔了幾根出去。
王遙也伸出手:「劉冬瓜,我也來一根。」
「喲,妖王也想學抽菸了。」
「嘿,妖王這廝以前是打死也不接受咱們誘惑,不過他昨天晚上終於開戒了。」
劉孝東故作詫異地與王遙對了一眼,見他挺認真的樣子,方才慢騰騰取一根煙,仍有些遲疑:「妖王,你這……真要抽?」
見劉孝東眼睛瞄著自己左胸口,王遙罵道:「老子就想抽根煙而已,你特麼也屁話連篇。」
劉孝東搖搖頭,扔來一根煙,王遙一夾在手。還是紅梅煙,劉孝東這傢伙挺捨得啊。
扔了菸頭,王遙拍拍屁股,站上一塊大石頭,朝山下望去。
山下便是奔騰的禹江。
禹南城區東邊,三江匯流形成的禹江湖,未來經過一番改造後,將形成蜀川面積最大的城市水域。
沉默片刻,王遙突然悠悠一嘆:「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這哥們,又切回文青模式去了,盡說些咱都聽不懂的話。
劉孝東等人明白這貨是真回到日常了,文青狀態才是他們所熟悉的那個妖王同學。
叮呤呤……
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遠去,劉孝東一夥騎著8輛28圈載重自行車,樂呵呵下山了。
天色不早了,家住城裡的要回家,家在鄉鎮農村的要回校。
臨走前,劉孝東摸出一疊鈔票,數一數總共158塊錢,說這是剛才逼杜仲成一伙人賠王遙的醫藥費,本打算要送他去醫院的。
158塊,對1991年的禹中大多數學生來說,當然算是一筆錢。
這一年,王遙和王逍兄弟在禹南中學每月生活費提到了50元,還是因為王銘遠在東方廠每月的工資加獎金,平均有280多塊錢的高收入。
禹中高中部住校的那些農村學生,家裡更窮的人多了去了。有人甚至每次回家都帶一大罐頭瓶子辣椒醬,天天吃這個下飯。
王遙順手抽了六七張大團結給劉孝東,讓他們進城去吃頓好的。劉孝東再搶過王遙那疊票子,最後只拿走了18塊錢,說進城買兩包煙,再買幾瓶汽水啤酒大家解渴就行了。
劉孝東還反覆叮囑,要王遙明天一定要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身體。
一陣笑聲隨風飄遠,劉孝東等人消失在林間山道。
王遙撿起地上有些泛白的軍綠袷衣披上肩頭,將手裡那140塊錢揣進兜里。
今天也算小有收穫啊,杜仲成這傢伙一身油水果然不少。
王遙對剛才靈機一動的表演很是滿意。
他又點根煙,默然遠眺山下禹江東流去。
身上這件軍裝還真是制式真品,並非這個年代爛大街的仿貨。
現在,王家的逍遙兄弟16歲半了,個頭175公分有餘,跟王銘遠都差不多一樣高了。王銘遠當兵那幾年攢下來的幾件軍裝,自己捨不得穿,讓李華芳翻出來給了這兄弟倆。
惟有壓在箱底的一件軍禮服,誰也不敢動,誰動王銘遠就跟誰急。
那可是王銘遠的心頭肉,上面還別著兩枚軍功章呢。
一枚集體二等功,一枚個人三等功。憑著這份榮耀,農村出身初中畢業的王銘遠二次參軍復員後,才有機會轉業進了東方廠,端上國家飯碗。
禹南城外,西山頂上,大日高懸,熠熠奪目。
東山半山腰上,王遙一個人肅立如松,周遭寂靜無聲。
未知生,焉知死?
敬鬼神而遠之。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這幾句孔聖語錄突然跳出來,王遙感覺自己隱約捕捉到了,它們之間有某種隱秘的關聯意。
「孔聖當年,肯定體悟過生死之秘,他也應該知曉鬼神之秘,這是……教導眾生,活在當下啊。」
「上善若水,抽刀斷水水更流,金以剛折水以柔成……這些名家體悟的水之奧義,都遠不及孔聖一句『逝者如斯夫』。」
好一個逝字。
孔聖何嘗不在暗示:昨日不可留,明日也難追,時間如流水,永不回頭……
王遙突然有一種通透之感。
現在,對於他來說,如今時間卻是真回了頭了。
他想,既然能重來一世,那麼,此生行事做人,當求順天意,遂心意,自然而然……
做人,當然要先有中心思想。就這麼愉快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