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織雪,已經在十年前死去了。
現在的「魔法少女錦織雪」,那個穿著夜禮服光著腳丫的女孩子,那個來找自己尋仇的惡鬼,只是陳晨心中的幻影,是他分裂出來的第二人格,是自己腦內對話的假想存在。
證據太多了,比如她從未和其他人、其他物體有過互動。
就像現在的人流。
這裡是城市最繁華的街道之一,早班的高峰期更是擁擠不堪,神色匆忙的上班族填滿了每個角落。
按理說錦織雪這樣的可愛少女,哪怕是站在這裡,不說被圍觀拍照,至少也要引來不少視線。可事實恰好相反,人們集體無視了她的存在,沒有一個人投來視線,甚至會繞開行走。
沒錯,他們全都繞開那把陽傘所在的區域,像是無意識般的舉動。
——異化界限四十八小時,晚期症狀,嚴重幻視及幻聽。
現實已經開始崩裂了,陳晨清楚,自己在逐步變成怪物。
「這是上學時間。」
但他依然保持著冷靜,淡淡開口:「我這樣一個大叔和你走在一起,會被拉去問話的。」
「真失禮啊,我只是外錶停留在這個階段,今年應該是二十四歲,成熟的成年人才對。」
錦織雪大笑,輕輕搖動著陽傘:「再說,老師也不算大叔嘛!」
陳晨沒有再回答,專注走路。
他不想被路人報警抓進精神病院裡。
為什麼會出現錦織雪的幻影呢?陳晨說實話無法理解,如果是臨死前的恐懼,他的仇人可不止這一位,加起來都能組成一個加強連了;如果是臨死前的不甘,他對世界的留戀應該是家人才對。
或許……他認為自己不會對十年前的事件有任何感想。但實際上,內心底部潛意識裡卻背叛了他的想法,他感到了不安和愧疚,產生了ptsd般的創傷,於是,產生出「錦織雪」這樣一個意識,拷問著他的心靈。
昨晚上來自她的襲擊,或許就是當時自我毀滅的隱喻吧,想要用自己的死來終結一切、成全一切。
但如今……現在的錦織雪(自我)又在想什麼呢?
「我啊,已經想通了哦。」
仿佛讀心術,錦織雪又一次接上了陳晨內心的獨白。
「既然老師想要求死,那我就不能讓老師如願,那就太便宜你了。反正老師沒有幾天的生命了,我就跟在你的背後,看你在最後的苟延殘喘和痛苦掙扎,在臨死前的扭曲表情和求饒的姿態……這才是最棒的復仇呢,不是嗎?」
她低聲傾訴著甜言惡語,跟在陳晨的身後,亦步亦趨,像是影子。
「我會跟到您死的盡頭的,老師。」
惡魔般的笑容,以不幸為食量,真是報應。
「是嗎。」
陳晨突然停下腳步,背後的少女踉蹌了一下沒剎住車,撲騰一下撞在他的背上。
這一下子喪失了剛剛營造出來的恐怖感,反倒顯得有些可愛。錦織雪狼狽的抬起頭來,嘴裡似乎嘟囔著什麼,卻牢牢的握著陽傘沒有鬆開。
「那就來吧。」
陳晨也抬起頭來,看向那座熟悉的建築。
明明處在市中心繁華的街道,卻好似隱藏於陰暗的巷間角落,無人問津。人們行色匆匆的從門口過去,沒人在意這個沒有任何招牌的地方,地圖上從來都找不到這棟大樓的用途,沒有商鋪也沒有公司,所有的信息都被抹去了。
這裡是……
【非世監察部】。
「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謝丹?」
樓頂的獨立辦公室,坐在豪華木桌後面的男人忍無可忍的開口道。
作為本市監察部的部長,他其實很少在員工面前露面,一直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印象。但實際看到之後,就會覺得「啊,不過是個這麼普通的男人」而失望,普普通通的稀疏頭髮、普普通通的黑框眼鏡。
如果說幾十年前還是個年輕有為的帥哥,現在也只是個身材發福的普通大叔罷了。
「哪能呢,部長。」
謝丹揉了揉頭髮,不好意思笑道:「這不順利討伐羽獸了嗎?還是報告寫的不好?我改。」
「陳晨。」部長咧起嘴巴,咬牙道:「陳晨為什麼會在行動里出現?還擔任指揮官?你是不是以為只要不寫進報告裡,我就是個瞎子,什麼都看不見?!」
他穿著老土的polo衫和緊身西褲,桌上還擺放著泡了枸杞的透明水杯。
謝丹有時候會想,明明都是往「中年男人」這個方向發展,為什麼有的人墮落成這樣了,有的人就能保持帥氣呢?
「不敢不敢,我這不是忘了寫嗎……」
雖說如此,她還是保持著營業笑容。
「他現在是普通人!不是之前那個我們需要捧起來哄著的博士了!」
部長的怒吼從左耳進去又從右耳出來,沒有影響謝丹回憶昨晚的畫面。
不知道他的傷好點沒有……要不領著結香再去道個歉算了,那小姑娘也真是沒輕沒重的。
「你有沒有在聽!」
「是!」
謝丹瞬間站直立正。
「我警告你,謝丹。」部長的臉已經黑得嚇人了,仿佛能擰出水來:「不光是任務,我以後不想在部里任何一個角落看到陳晨這個人的身影,哪怕是路過看老婆也不行,讓他們回家恩愛去!」
「好好好……」
謝丹剛想隨口敷衍過去,突然聽到天花板上傳來的警報聲。
「聲紋認證,部長——已取消陳晨先生的臨時通行權限。」
「警報!部內發現非法入侵,請及時處理!」
「啊?」
部長愣了一下,看向辦公室里彈出的監視器畫面。
陳晨手上提著一個不起眼的手提箱,從大門的入口處大搖大擺的走進來。
之前的年輕警衛小李看到他,熱情的打了個招呼:
「哎哎哎。曉音姐的……」
「叫陳哥就行,我送個材料就走。」
陳晨笑道,然後就被輕鬆放行了。
「嘎吱——」謝丹瞬間握緊了拳,好像捏碎了什麼東西。
「為什麼這個閘門……」
然而,部長卻突然冷靜了下來,他沒有立刻起身找人,而是盯著監控器畫面不動。
他拖動進度條,又重新播放了一遍。
喃喃自語道:「為什麼這個閘門……開了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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