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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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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測試廣告1省二院泌尿外科特護病房內,輸液管里的液體一滴一滴,像情人的眼淚,暗自神傷。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監測儀屏幕上的波浪線,和著「嘀、嘀」的聲音努力地跳動著,好像在鼓勵病人一定要堅強,一定要活下去。

    病床上的宮仁,雙目緊閉,表情像是在做一個並不怎麼美好的夢。

    他是從市三院轉過來的。因為雙腎被捅傷,腎功能已經喪失,每天要做透析。再加上事發後送醫不及時,肝臟、心臟都不同程度地出現了衰竭的症狀。經過搶救,總算控制住了繼續惡化的勢頭,生命勉強得以維持。醫生的治療方案,一是積極恢復其他臟器的基本功能,二是儘快進行腎移植。眼下正在等腎源。

    病房的門輕輕地開了。一個女人的身影閃進來。她走到宮仁身邊,把手裡的鮮花輕輕地放在床頭的柜子上,然後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病床上那張臉。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和宮仁關係走得很近的羅江蘭。

    她是從宮仁父母那裡得知老宮住在這家醫院的。

    有一次,羅江蘭坐著宮仁的車出去應酬,半路上宮仁接到了父親的電話,說保姆不在,讓他幫著到藥店買一瓶治哮喘的藥。宮仁只得繞到藥店,然後又把藥送到了老人所住的小區。當時老宮讓江蘭一塊跟著上去,江蘭很爽快地答應了。但走到門口的時候,突又覺得不妥,便沒有進門。但也就記住了宮仁父母的住址。

    這次宮仁突然生病住院,竟然沒有跟她打電話。按照老宮仁的風格,生活上有點屁大的變化,都會撒嬌賣萌地告訴她。這回破天荒地啥動靜也沒有。她打老宮的電話,提示關機。單位里誰也不知道得了什麼病、住哪個醫院,羅江蘭就覺得有些不妙。尤其是在那海接替了代總監之後,她愈發感到事情有些嚴重。

    《北江新聞》欄目的人都私下議論,說宮仁有可能是犯事被「雙規」了。這個說法讓羅江蘭緊張了好一陣。她從宮仁那兒借了50萬,萬一這50萬是他貪污來的,最後豈不找到她的頭上?!想想就害怕!

    10天過去了。

    20天過去了。

    沒人找她談話。大家好像已經把宮仁忘了。後來聽說有人在打聽宮仁父母的住址。羅江蘭有意說出來,但又一想,這些人找宮仁父母不知道什麼目的,萬一這裡面有什麼利益衝突,說出來豈不是害人又害己?想想還是忍了。

    一晃又過了數日,宮仁快成為歷史人物的時候,羅江蘭的膽子終於大起來了。她覺得既然自己知道宮仁父母的住址,應該主動到家裡去探望一下,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畢竟,她和宮仁之間有50萬的借款關係。

    宮仁的父母住在盛紫花苑小區。羅江蘭以宮仁同事之名登門拜訪。兩位老人都已經八十多了,腿腳已不怎麼靈便,意識尚還清醒。家裡常年顧著一位保姆。

    保姆繪聲繪色地給江蘭講了事情的經過。

    有一天上午,保姆接到了電視台打來的電話,說宮仁生病住院了,要來家裡給老人說說情況。沒過多長時間,就來了兩個男人,看著有點領導的派頭。自己介紹說,一個是什麼台長,一個是主任。兩位老人聽力不怎麼靈了,台長和主任扯著嗓子,一人一句,直接了當地說宮仁不知跟誰結了仇,在迪廳跳舞的時候發生了意外,讓人捅了兩刀,正在醫院搶救。老人聽明白後,一臉的恐慌。尤其是老宮的父親,嚇得哭出了聲。

    台長讓老人不用擔心,電視台會積極處理。只是得讓保姆跟著到醫院走一趟,安排一下日常看護工作。保姆跟著到了醫院,主治大夫跟她講了治療的情況,說是跟植物人差不多了。然後電視台幫著請了一名護工,負責宮仁的日常照料……

    聽完了保姆的講述,羅江蘭心裡一驚。她立刻明白了,台里之所以要封鎖這個消息,就是因為這事太添堵了。在巡視組進駐期間,電視台的中層幹部發生了刑事案件。這傳出去,還了得!?

    宮仁這哪裡是什麼犯錯誤被「雙規」,敢情是被仇家「雙規」進醫院了。在聽說宮仁已經成了植物人的時候,羅江蘭心裡好像有個什麼東西被刺激了一下。

    她決定要到醫院去看看宮仁。

    ……

    看著宮仁那張慘白的毫無表情的臉,羅江蘭心裡頓時起了一陣波瀾。她在想,自己是希望這傢伙醒來,還是希望他一直睡下去。老色鬼活蹦亂跳的時候,自己不堪其擾,每天都在絞盡腦汁地和他鬥智鬥勇。到現在,她成功地從老宮這裡借走了50萬,並以「打了借條」「利息五五分成」為由,遲遲沒讓宮仁占到她的便宜。後來,宮仁當著她的面,燒了借條,這讓羅江蘭頗為感動。那一瞬間,她有了獻身的衝動。她甚至認為,這個老男人可能是真得愛上了自己。

    但最後,理智還是戰勝了感性。她不希望自己是那種能被錢搞定的女人。她也不確定宮仁是不是在玩花招。萬一他掃描了借條,燒掉原件又有什麼用?一旦她讓宮仁得逞,這個老傢伙可能很快就會翻臉。

    羅江蘭很清楚,自己的年齡和身材是她最大的本錢。這筆本錢要用好,用對地方,用在刀刃上。宮仁和牟少男,這兩個男人,都不是她的菜。但是,這倆人都願意在她身上花錢買樂子,買體面。那她就姜太公釣魚,撈點零錢花花。所以她從倆人那兒,每人借了50萬,湊成100萬投進了萬成集團吃高額利息。這也算靠本事吃飯吧?

    世間的夫妻,有多少是因為毫無雜質的相愛走到了一起?即使有,能走到最後的又有幾個?普通人找對象,看工作、看收入、看長相;家世顯赫的,講究聯姻、講究門當戶對;就連農村人娶媳婦,彩禮也能要上天。宮仁對她有真感情?牟少男對她有真感情?一個是花心大蘿蔔,一個是想娶電視台的主持人壯門面。

    牟少男雖然離了婚,瘋狂地追求她,但她總覺得牟律師是喜歡她「電視台主持人」這個身份。如果她是電視台的一名財務人員,或者是辦公室的普通職員,牟律師還會追求她嗎?江蘭在內心假設了很多問題,這些問題一直都無法得到求證。她猶疑著,一直不肯接納牟少男。即使春節的時候兩人一塊到海南度假,也是分睡兩個房間。她動搖過,覺得少男能拿出50萬給她,還不需要打借條,這已經說明了問題。但她每次想接受少男的時候又被突然湧上來的恐懼嚇了回去。她經不住這份感情有雜質,她怕自己一旦接受,再也無法自拔。

    羅江蘭不怎麼相信愛情。她3歲時父母離異,從小跟著母親長大。母親離異後沒有再嫁。在她長大的過程中,母親教育她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女人一定要獨立,男人都指不上。這句話直接影響了她的愛情觀。

    娛樂圈的消息她看得最多。那些明星夫妻們,今天還在秀恩愛、撒狗糧,明天就爆出猛料,然後官宣離婚。原因不外乎是,劈腿的劈腿,上位的上位,找小三的找了小三。讓她這個吃瓜群眾一次次驚掉下巴。感覺明星們的婚姻就像玩遊戲,要一局一局地打,沒有人能一局打到死。

    其實感情生活不靠譜的又何止明星!每天做節目,看了太多夫妻之間薄情寡義的新聞。今天這對恩愛夫妻出國旅遊,丈夫把妻子推下懸崖,只為騙取巨額保險賠償;明天那對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的夫妻,因為家庭矛盾,丈夫深夜殺妻碎屍……這一樁樁,一件件,看的人不寒而慄。這些事件讓她恍惚覺得,婚姻不過是搭夥做飯,抱團取暖。不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終止合作。所謂的金童玉女、青梅竹馬,不過是文字工作者為了傳情達意創造出來的蠱惑人心的毒藥。

    一切都是逢場作戲。

    一切都是因為人有自私性。

    那些所謂的比翼鳥、連理枝,真能愛得死去活來嗎?她經常想像一種場景:如果把這些比翼鳥、連理枝放到一個荒漠裡,在只剩下最後一口水,喝下去就可以生,不喝就得死的情況下,丈夫會把水讓給妻子嗎?還是妻子會讓給丈夫?只有在面臨生死考驗的情況下,才能檢驗相愛的純度是幾K金!不能以己之命護對方之命,何談真愛?她覺得,她和牟少男之間就缺少一次這樣的生死考驗。

    熙熙攘攘,利來利往。

    護工這會兒不在,看著宮仁死灰般的臉,羅江蘭有了一種拔掉輸液管的衝動。她的手動了動,又縮了回去。她覺得還不能這麼野蠻。50萬,背上殺人的罪名,不怎麼值得。況且,她從大夫嘴裡得知,宮仁能不能活過來,目前還是個未知數。

    ……

    陳家山最近很疲憊,總感覺四肢乏力。

    仔細想想,從年前做完「感動北江」,他就沒緩過勁兒來。春節那陣兒,抽菸抽到嘴裡就不是個味,苦不溜丟,好像味覺功能已嚴重紊亂。嗅覺也差了,聞不到菸草的香氣了,只覺嗆得難受。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透支到一定程度了。

    這些年,他以「沒有時間、工作強度大」為自己找藉口,從來不鍛煉身體。成為製片人後,不出去採訪了,每天的工作就剩下了腦力勞動。早晨開車上班,在大樓里坐一天,晚上開車回家,吃飯睡覺。一天走的步數超不過1000步。他覺得自己身體的底子已經被掏空,再這樣下去就該出問題了。

    但是,家裡沒有多餘的錢讓他去健身房整那種洋事兒。到公園裡走路、晨跑,他又覺得和休息時間衝突。最終,他想出來的鍛煉身體的辦法,就是調整上班的交通工具。

    春暖花開之後,他放棄了開車,開始騎共享單車。

    誰知第一天騎,他就找到了痛不欲生的感覺。

    那天早晨,他步行到了家門口的公交站。公交站後面的非機動車道、人行道成了共享單車的海洋,黑壓壓停了一片。他沿著只剩下一條縫的非機動車道走了老遠,在人流的擁擠下胡亂掃開了一輛小黃車。掃開後才發現,車把有些鬆動,車座子也擰不住了,只能放在最低的位置。但是已經開始計費,只能湊合著騎吧。

    蹬了沒有200米,他的兩條腿就像灌了鉛。肌肉好久沒有承載這麼大負荷的運動,產生了無氧呼吸,開始酸痛。咬著牙再蹬,腿就開始抽筋。兩個車輪,像兩個實心的鐵圈,每轉一圈,都需要他使出吃奶的力氣。眼看著公交車一輛接一輛的從身旁駛過,自己像蟲子一樣在大街上蠕動,家山心裡一陣羞臊。好像周圍的人都在看著他出洋相。他甚至不敢抬眼看路。

    騎共享單車上班成了一個噩夢。他把原因歸結為單車太難騎。而且一算賬,每天來回3元,一個月就8、90塊。幾個月就夠買輛新車的了。

    他跟林穎商量,林穎不置可否。他一狠心,花500多元買了輛新自行車。這回騎在路上,有那麼一點春風得意的感覺了。誰知剛美了一周,新自行車就被小偷收走了。

    陳家山懊惱了好一陣兒,把小偷全家慰問了半個月之久。林穎沒有埋怨,但臉色明顯不怎麼好看。

    他認定騎車上下班是強身健體的必由之路。新車肯定不能再買了。索性他把在地下室放了10年的舊捷安特自行車推了出來。推到修車攤上,換里外胎、換閘皮、換車座、鏈子上油……又花了100多塊,又心疼了半天。

    雖然比不上新車騎著有風一般的感覺,但這修好的舊車騎著,又省錢又不怕偷,心裡那叫一個踏實。

    但很快,他心裡又不踏實了。那就是舊自行車太不體面。

    每次騎到單位門口的時候,正是上班的高峰期。看著同事們一輛輛豪車開進開出,有人甚至向他投來鄙夷的目光,自己臉上總有些掛不住。為了不讓認識的人看到自己的窘相,他把自行車停到了電視台對面裝飾城的便道上,最後200米,步行走進電視台的大門。

    自行車改變了陳家山的生活方式和工作節奏。每天中午他開始回家吃飯,一是可以多鍛煉兩趟身體,更重要的是,可以在家睡個午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睡午覺已經和隨手拿的茶水杯一樣,成了他這個中年人的標配。

    眨眼已是盛夏。

    盛夏騎車上班,有點像極限挑戰。那滋味,就好比西天取經走到了火焰山。

    尤其是下午2點的上班路,日頭最毒,地表溫度最強。從家騎到單位,雖說也就一刻鐘,但每天,上衣的胸前後背都會洇濕一大片。用食指一刮額頭,會甩出一溜水珠。最刺激的,是在沒有樹蔭的十字路口等紅燈,每堅持1秒都會有隨時暈厥的可能。更好玩的是,剛剛躲過了暴曬,眼看著就要到單位,一場大雨驟然而至,他像落湯雞一樣,蹬著舊自行車瘋狂地向電視台衝刺……

    好的體魄不就是在風吹日曬雨淋中錘鍊出來的嗎?這點抗擊打能力都沒有,何談健康?陳家山覺得,騎車上下班,是一種信念,必須做到一年四季風雨無阻。

    ……

    五一小長假已經過去很久了。陳家山和林穎大吵過一架之後,兩人都沒有再找對方的茬。雙方都清楚,再吵只能去離婚。兩人還沒做好馬上離婚的準備。日子還沒到一天也過不下去的程度。這場從記憶里再也無法抹去的「戰爭創傷」可以靠時間來止痛。

    自吵架那天起,夫妻二人進入「陌生人」模式,非必要不說話。實在有事需要告知對方,就以孩子為紐帶互相傳話。


    往年的春天,林穎都會要求一家人到兆州的天安禪寺去上香。今年卻莫名其妙地忘了。當她想起來時,已是炎炎夏日。她好像在一霎間醒悟:家裡發生的一切不好的變化,都跟沒去上香有關!然後就開始喃喃自責。一種強烈的願望驅使著她,必須儘快實現兆州之行。去上香還願,乞求菩薩保佑平安。

    要實現這個願望,她必須讓陳家山配合。因為北江離兆州100華里,林穎不會開車。

    陳家山對上香沒興趣。他甚至想說,前面年年上香,也沒擋住今年大吵一架。神沒在寺廟裡,而是在自己心裡。求神不如求己!但是這麼說,後果顯而易見,那就是接著吵架。

    如果不答應,林穎很可能會帶上孩子去長途汽車站坐汽車。顛沛奔波一整天,等回來肯定又是沒好氣,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陳家山實在不想再吵了。吵一架比上一天班還累。身心疲憊。

    所以,當林穎試探著徵求他的意見時,他爽快地答應了。

    他在心裡默默地對自己說,上香拜佛就當是林穎尋求內心安定的一次精神之旅,總比她去藥店胡亂買一堆藥划算。雖然自己只是扮演隨從的角色,就權當一次郊遊。離開鬧市,到鄉土氣息濃厚的縣城去轉轉,也不錯。

    上香的時間定在了這個周六。

    吃過早飯,一家人開車沿著北兆高速一路往東南方向駛來。母女倆坐在後排,陳扶林專注地玩手機,林穎望著窗外發呆。

    一路無話。

    四十分鐘後,汽車駛出了兆州收費站。

    陳家山輕車熟路,在離天安禪寺還有很遠的地方,他就把車停在了一戶居民的門口。今天農曆又是個十五,是上香的大日子。憑多年來上香的經驗,他總結出了結論:9點過後,寺廟門口就找不到停車位了。如果不信邪,非要過去轉一圈,八成還得開回來。一去一回,半小時出去了。停這兒,走過去,省心。

    在這條名為「天安」的小路兩旁,站滿了沿街的住戶,他們一字排開,向開過來的汽車頻繁招手。不知道的還以為進了紅燈區。等你到跟前了,她們又像交警一樣,使勁兒做著讓你拐彎、停車的手勢。這是在招攬停車的生意。

    每戶門前也就能停個三五輛車。你還別看不上,這裡停車,20元起步。車上物品丟失還概不負責。

    陳家山和林穎一塊還價,對方最後勉強給降到了10元,前提是在他這兒買20元的香。林穎一反常態,一下買了50元。好說歹說,讓村民把10元的停車費免了。陳家山就很不理解,本來30元能搞定的事,現在又多花了20元。能用得了那麼多香?他瞪著林穎看,敢怒不敢言。

    母女倆手裡各拿了兩把香在前面走。陳家山噘著嘴,抱著一小捆香在後面跟。

    一路上都是停車買香、討價還價的人。眼前的景象,又激發了陳家山新聞記者的敏銳眼光。這裡的香火之旺,10年前做記者的時候他就來採訪過。現在看,來這兒上香的人和10年前比,有過之而無不及。馬路上的汽車已經排起了長隊,裡面還有很多外省的牌照。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廟吃廟。一座天安禪寺,帶動了兆州的旅遊業。僅停車和賣香兩項,寺廟附近的居民不用再干其他工作,就能解決全家人一年的吃喝拉撒。還是那種吃喝不錯的水平。

    只是這樣的致富路,有點「梁山好漢」的味道,缺少規範,沒有監管,糾紛肯定少不了。

    陳家山在想,是不是安排記者從「旅遊提檔升級」的角度做條片子。眼下,北江正在搞「旅遊發展大會」,每年一屆,每屆一個縣作為主辦方。兆州可以借「旅遊發展大會」這個時機,提升自己的旅遊品牌。

    忽又想到《晚間》欄目已沒有自采記者,還得跟《零距離》的製片人反饋,人家理不理你這茬還得另說。便一聲嘆息,不再想。

    越往前走人越多。走到天安禪寺門口,已是人山人海。門前的馬路上,車輛堵得水泄不通。他很慶幸剛才做了正確的決定。

    跟著摩肩接踵的人流進了寺廟的山門,林穎就開始了虔誠的上香叩拜行動。

    陳家山突然發現,偌大的寺院裡,黑壓壓的人群,卻看不到檀香燃燒的煙氣。再一瞅,甬道口人縫裡影影綽綽立著一塊告示牌,擠到跟前一看,見上面寫著:因火災事故頻發,為了消除火災隱患,按照消防管理條例,自今年1月1日起,寺廟禁止上香的信眾點燃香火。文明上香,安全第一,謝謝配合!

    好傢夥,上香敬佛,不讓點香!防火確實應該,就是不知道菩薩是什麼心情!看看懷裡抱著的這一堆東西,陳家山更覺得林穎買這麼多香有些瞎賬。

    不讓點香,絲毫沒有降低香客們求神拜佛的熱情。只見信男信女們面對神像,緊閉雙眼,把香高舉過頭頂,有的深鞠躬,有的三叩首。行禮完畢,包裝好的檀香原封不動地放到了香爐上、地上、台階上、柱子旁。滿滿的,到處都是。

    看著這景象,陳家山在想,等寺院關門之後,這些香會不會被收集起來,重新賣給大街上的商販。如果真是那樣,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一把香的價值被重複利用到了極致!

    他有了一種強烈的採訪拍攝的衝動,但還是忍住了。

    從山門的韋陀殿開始,林穎就虔誠地上香跪拜。陳家山和陳扶林則像個看客,表情木訥,似乎看不懂這些人在幹什麼。

    看見林穎手裡的香用完了,陳扶林就忙著從爸爸懷裡抽出一把遞給媽媽。儘管看不懂媽媽這是在磕什麼頭,但能猜出來這肯定很重要,自己的服務必須周到。

    一路往裡,普光明殿,觀音殿,萬佛樓。林穎不放過任何一個門堂。逢佛就磕,見像就拜。

    觀音殿側面有一排配殿,每個門口上都掛著牌匾。有福慧堂,願海堂,指月樓,會賢樓。林穎在每個堂門口,都上香跪拜。陳家山完整地觀察了林穎在福慧堂前跪拜的過程。

    只見她跪到門前的拜墊上,眼睛緊閉,雙手合十,往上舉了舉,顛了顛,嘴裡念念有詞。然後雙手分開,向內平鋪著放在拜墊上,腦袋向下叩頭。最後,從女兒手裡接過香,衝上舉著鞠了個躬,斜放在了門板上。還不忘從兜里掏出一枚一元的硬幣,投進了門口的功德箱裡。

    林穎跪拜的動作是剛剛從旁邊上香的大媽那裡現學來的,而且又加上了自己的演繹。雖然每年都來,但每年林穎的磕頭總覺得哪兒不對,表情倒是很認真,就是整個叩拜過程,怎麼看怎麼覺得像摸著小孩的頭,拿出兩顆糖,讓孩子聽話一樣。

    陳家山想笑。他覺得林穎越活越糊塗,越活越不腳踏實地。不去反思生活,在反思中改變自我,而是把未來寄托在菩薩身上,能寄託出什麼?

    他唯一好奇的,就是林穎嘴裡默默念叨了什麼。肯定是許的願,求菩薩保佑。但求保佑什麼?會不會跟他有關?會不會有「家庭和睦,日子平安」之類的話?

    他不敢問,也不能問。

    走到萬佛樓前,遼闊的廣場上立著一個四足的大香鼎。這裡終於出現了全寺唯一一個讓信眾點香的地方。香火香火,磕到最後,香客們總算把香點著了火。

    因為前面用的省,林穎磕到萬佛樓的時候,陳家山懷裡的香還剩下四把。磕到這兒,已經一個半鐘頭過去了。高溫日曬,渾身乏力,一股煩躁情緒迅速在家山體內升騰。他有了一種趕緊燒完回家的衝動。手使勁一扯一扯,把香的塑料包裝撕掉,親自走到香爐旁點香。

    香爐就像個巨大的烤箱,絡繹不絕的香客不停地圍上來,老老實實等著似乎永遠排不上。陳家山擠著往裡插隊。裡面的火苗升起老高。靠近之後,把臉熏得滾燙。一個火星落在了家山的手背上,燙得他緊甩了兩下,煩躁變成了憤怒。

    他把手裡的香都伸進去,四把香都點著,然後分出兩把遞給扶林,讓她給了媽媽。自己拿著另兩把,往前走了兩步,舉過頭頂,閉上眼,胡亂地鞠了倆躬。本想著嘴裡也默念點什麼,最終什麼也沒想起來。完畢,一轉身,把香扔進了爐子裡。然後獨自快速走到抄手遊廊下,躲避日頭。

    林穎磕完,還想著要另兩把,但是四處看不見陳家山。手伸進包里拿出電話就打。陳家山遠遠地看著林穎,知道這是在找他。莫名的怒氣不打一處來。心想差不多得了,還燒起來沒完沒了了。如果林穎說難聽的,他就準備好了吵架。

    電話接通,沒等林穎問,陳家山就搶著說,剩下的香他都燒了,他替她敬過佛祖了。林穎半天沒言聲。陳家山隨手掛了電話。然後氣哼哼地沿著遊廊往前走。走到一面牆邊,看著上面掛著用玻璃鏡框裱著的禪語,便佯裝認真地看。看著看著,他念了起來。

    「有包容才有和諧,有和諧才有溫暖,有溫暖才有利於一個人的進步。」

    「明因果,深信因果,是學佛的一個根本。這也是佛教能夠對人類社會做出不朽貢獻的一個最關鍵之點。」

    「覺悟人生是智慧解脫,奉獻人生是慈悲關懷。二者的融合無間就是菩薩的人生,是大乘佛法的真精神。」

    「修行是要養成適應逆境的功夫——在生死面前歡喜地接受,在痛苦面前歡喜地接受,在一切打擊面前歡喜地接受,在一切挫折面前歡喜地接受。」

    這些話,他每年來的時候都會用眼掃一遍,但是今天再讀,突然產生了一種高度的認同感。

    「明因果」,林穎不正是對生活有了恐慌,對未來有了一種抓不住的恐懼,才來上香拜佛嗎?如果自己再譏諷嘲弄,不「包容」,後面的生活必定沒有和諧,也就不會有溫暖。

    雖然兩人的感情已經出現不可彌補的裂痕,往日的恩愛已經成為回憶,但這是某一個人造成的嗎?如果有可能,他願意配合去縫合傷口。學會「在痛苦面前歡喜地接受,在一切打擊面前歡喜地接受」,這才是修行。想到這兒,家山像吃了順氣丸,心裡的氣焰馬上平和了不少。

    他抬頭看了看天,然後望著整座寺院,瀰漫在寺院裡祥和靜謐的氛圍,一下把他心裡的燥氣驅散殆盡。他感覺平靜了。

    也許,信仰什麼不重要,有信仰最重要。

    他往前緊走兩步,出了遊廊,衝著走來的母女倆使勁兒招手。

    ……

    回來的路上,一家人達成一致意見,到了北江找個館子搓一頓。一上午磕頭燒香也是個體力活。林穎坐在後座上,一邊拿紙扇扇汗(她吹不了空調),一邊接過陳扶林從水壺裡給倒的涼白開,心裡好像踏實了很多。陳家山對在寺廟裡最後一刻的領悟也頗感欣慰。想想,能帶給人思考的地方,確實值得常來。

    看著高速公路像兩條巨大的飄帶一直伸向北江,伸向那個人潮洶湧、熙熙攘攘的地方,陳家山心裡又多了一種莫名的憂傷。現在的工作壓力很大,每天做節目,要絞盡腦汁地搶時效,搶市場。做節目的同時還要想著做活動、搞創收,跟客戶喝酒應酬。想想真是無趣。內心一惆悵,不覺鬥起了他的詩性。他一邊開車,一邊在腦子裡醞釀了幾句蹩腳的詩句:

    《游天安禪寺》

    春風百里一炷香,萬佛樓前磕頭忙。

    年年天安說心事,心事竟無說盡時。

    昨夜高樓熬白頭,明日紅館喝斷腸。

    紅塵不到誰吟唱,莫負煙霞是文章。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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