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驚蟄

    楚王府位於秦淮河邊，門口就是著名的藏有秦淮十二釵的南唐珍寶坊，這裡是是江寧中最頂級的銷金窟，日夜笙歌，醉生夢死。這裡是男人的天堂，特別是在南唐這種江南溫柔鄉磨滅了以往雄風的地方，上至朝堂大臣，下到平頭百姓，社會狎妓成風，一派士人風流之景象。

    今日是二月初三，肆掠了一夜的疾風驟雨和駭人的驚雷聲在這裡告一段落，一大早就天生霞光，一輪彩虹橫跨整個江寧，當真是神清氣爽的一天。

    秦淮河兩岸，古樓畫舫褪去一夜的疲憊，夜裡熱鬧非凡的景象在這個清晨一片靜謐。河盡頭的楚王府打開了厚重的八釘金拱楠木門，成群的楚王府侍從們魚貫而出，分頭融入人群之中。門口兩尊恆古不動的石獅子冷眼旁觀著這一切，這已經是第三批侍從匆匆離開楚王府了。平時似乎沒有任何想法的、不動如山的楚王府主人及幕僚們選擇在這個最敏感的時候謀求更大的話語權，宗王尚且如此，更何況普通朝臣。

    楚王府里出乎意料的沒有來去匆忙的侍從僕人，碩大開闊的府內看上去顯得極為冷清。府內亭台樓閣一應俱全，最匠心獨運的是從秦淮河引入一條人工河貫穿府上，曲水流觴，叮叮咚咚，搭配上江南著名道士顧全安設計並建造的園林點綴，處處顯現出外圓內方，曲徑流水的玲瓏神秘感，配合上隨處可見的假山及參天大樹，整個楚王府此時顯得極為安寧。

    府上正中是當年花費大力氣修建的一座人工湖，引秦淮河水澆灌，稱秦淮湖。湖上各式金碧輝煌、造型各異的畫舫輕舟游弋，湖邊圍著一圈畫台，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分列五方，畫台上均飾有複雜精美的花紋，部分甚至紋有各式名妓的妖嬈身姿，夜幕籠罩下的秦淮湖光彩照人，且經常有秦淮名妓揚州瘦馬前來助陣享樂，又稱小金陵。

    湖上的中心建有一棟三層小樓。小樓通體由金絲楠木搭配繡紋四爪金龍組合而成，樓內只陳列著一排排的臥榻與牙床。這裡是楚王李景遷與幕僚們放浪形骸之所，楚王李景遷是南唐王朝出了名的放浪子弟。作為王朝第一等的宗王子嗣，卻半點不理朝堂政事，每日所思俱是放縱荒淫。當年為了讓當今聖上同意自己在秦淮河邊建造楚王府，愣是在皇宮的父皇母后面前跪了七天七夜，最後鬧的宗人府及東宮出面才換的建造機會。不過李景遷有一點很得皇帝信任，那就是李景遷信道教三清。也許是自出生晚於太子東宮，且太子各方面人品政事俱佳，以至於李景遷從來都是沒有太大機會去跟皇兄爭奪皇帝之位。再加上當朝皇帝愈發信奉道家，希冀與道家法門能帶給自己超脫，造就了李景遷也學著父皇進了道家法門。

    今天的小樓里難得的沒有見到任何享樂，只楚王李景遷與三位門下幕僚在商議。李景遷此人，身材相貌極為出彩，古銅色的膚色配上濃眉劍鬢，一雙雌雄眼又平添了幾分邪異。一頭烏黑長髮打了個簡單髮髻挽在頭頂，長發隨意灑下，極為寫意隨性。一件簡單的素袍披在身上，隱隱可見衣下壯實的肌肉。明明在江南溫柔鄉中長大的宗王卻是一副南人北相的樣貌，以至於很多人都沉醉於李景遷的異相之中。也正是因為李景遷的南人北相，朝堂上才會一直有一種說法，特別是軍中各方將領都希望李景遷能繼豋大統，帶領整個南唐將士們打回中原，一統天下。當今皇帝在剛開始取代楊吳建立王朝時也是雄心萬丈，夢想著仗劍執馬，率領南唐將士爭霸天下，一統中原。可惜連綿不斷的內亂拖累了整個帝國北伐的決心，當今皇帝在位兩年，民間不斷爆發起義，意圖恢復楊吳江山，這也是當今皇帝徐知誥處心積慮改國號唐，改名李昪的原因。

    自大唐隕落數十年後，民間依舊思量大唐的強勢與輝煌，徐知誥改國號唐未嘗沒有討好百姓之意，再加上打出自己是大唐玄宗皇帝後人，以至於整個南方民間人心凝聚，下承唐祚而立南唐，可謂是徐知誥在朝堂和民間的華麗轉身。奈何自古就怕英雄遲暮，生不逢時，當今皇帝李昪已是年邁的老者，只能寄希望於道門長生不老藥，對北伐統一中原建立霸業的雄大理想早已沒有了期許。而皇帝百年之後，當今太子又是為性子極為軟弱的主，「守成有餘，開拓不足」，這是當朝太子太傅馮延巳對東宮的評價。而對李景遷，馮延巳卻是讚不絕口。以至在數年之前，南唐朝廷上就曾為了太子之事歷經過數次爭執。主戰派將領朱靖、陳覺及吏部尚書馮令額曾聯合文武百官數百人上書進言廢立太子之事，請立皇帝二子李景遷為太子。此事鬧得沸沸揚揚，最終卻是太子李景通依舊穩如泰山，反而被封楚王的李景遷開始變得放浪形骸，終日流連花叢名妓之畔，甚至為了能更好的享樂在秦淮河邊修建楚王府，此舉更是惹得天下人恥笑。也就是從那時起，楚王李景遷徹底被朝堂遺忘，正式成為了一個享樂宗王。

    李景遷負手站立在窗前，兩眼望著秦淮湖上畫舫陣陣出神，默然不語。其後三名幕僚卻是另一幅景象。居中老者是曹芳貴，年輕時候也是江南第一等風流人物，做的一手好詞，且終日流連煙花放浪之地，博得了「浪蕩子」之名。後來徐知誥取代楊吳為了籠絡江南士子，才拜曹芳貴為殿閣大學士，官場沉浮數十年後告老乞骸骨，一方面不願意離開京城江寧府，另一方面還想笑看天下風雲變化，於是就接受了李景遷的建議，去到了楚王府做客卿，為其出謀劃策。

    兩側分立著的著甲年輕人是高越高遠，兩人是健康軍節度使高上離的公子，也是李景遷的髮小，如今兩人也是進入健康軍中發展，仗著父親的名頭也是順風順水，而兩人在這個節骨眼上來楚王府上，只怕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景遷，父親令我們全城大肆搜捕道人方士，再加上昨夜陛下緊急召太醫署全部太醫去宮裡而現在還沒出來，只怕宮中有變，你要早做打算了。」高越一身戎裝，手提銀槍，衝著李景遷的背影道：「東宮與你勢同水火，當年那事到現在都是你們兩兄弟之間的芥蒂，一旦陛下有個什麼閃失，太子登基，你要如何自楚。」

    「越公子說的是啊，王爺。」曹芳貴抬頭看了高越一眼，恰巧高越也偏頭望過，兩人相互間點了點頭，曹芳貴穩了穩心神，道：「昨夜齊王星夜進宮，早上僕射宋齊丘大人和大將軍邊鎬聯袂進宮，只怕陛下真的撐不住了，而當務之急是要撇清與道人方士們的關係。」清了清嗓子，曹芳貴又道：「老臣知道王爺一向宅心仁厚，當年為了不與齊王爭權不惜自毀前程，刻意流連花叢、結交道人方士。但如今陛下眼看是不成了，照著目前來看，齊王是一定會登基為帝，到時候王爺你是生是死就全在齊王的一念之間了。」「齊王不比王爺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難道王爺你還不清楚嗎。宮中傳出消息，說陛下是因為服用了仙丹造成中毒，只怕是難以治好了。清早就滿城抓捕道人方士，而王爺你又結交甚廣，只怕這把火遲早會燒到你身上來呀。」見李景遷站在窗口沒有任何表示，高遠趕忙上前急促的說道，「現在坐以待斃是絕對不行的，哪怕你願意等候你的皇兄回心轉意，可我們已經沒辦法再回頭了。」

    高越緩慢走上前去，輕聲說道：「健康軍已經是被我們兄弟滲透的差不多了，這兩年父親安排我們進入健康軍就是為了這一天。遠弟已是健康軍駐守皇宮禁軍的金吾將了，整個駐守江寧府的健康軍可以保持絕對的忠誠，一旦起事，我們裡應外合，可以在最快的時間攻入皇宮，擁立王爺稱帝。至於洪州鎮南軍、江州奉化軍、撫州昭武軍都表示擁戴王爺！」

    「王爺，朝堂大臣半數均表示支持王爺繼承大統。」曹芳貴也是走上前去，望著負手的李景遷笑道：「整個朝堂都對齊王的政事疑慮頗多。南唐剛建立時百廢待興，陛下於民休息的政策沒有問題，也博得了王公大臣的呼聲。但如今近十年過去了，當時的從龍大臣們也已經要走到官場的末路了，國內北伐呼聲越來越高，而齊王殿下卻依舊滿足於皇上的那一套，只求自保家國，不想著爭霸天下。想那馮延巳仰頭大笑太子是那田舍翁，再這麼發展下去，別說朝堂老臣們不樂意，百姓也不會樂意的。而如今，皇上五個兒子裡，除了王爺，也只有王爺你能出來收此殘局。畢竟王爺年少時就夢想做那沙場萬人敵，是我南唐國為數不多的將帥之才。王爺不該將這一身才華隱匿於這座楚王府內啊。至於而今，我已讓侍從前往各家朝堂老臣家裡探聽虛實，怎麼做，終歸是要王爺你來拿定主意啊。」

    「不錯，景遷，我們兄弟相識近二十載，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我們大家都清楚，現在機會就在你面前擺著，兄弟早已在府外牽來了曾經陪你遠征過吳越的戰馬白公子，你我兄弟聯手去中原定鼎之地走一趟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