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山林綠原,肆野古道。
於恬清時不時回頭,神情狐疑臉色略有慌亂,扯了扯身邊帶著斗笠面遮紗的封影芸,怯生生問道:「師姐,那人有毛病吧。」
透過黑紗的眼神看不真切,封影芸扶了扶斗笠,向後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顧棠和十多位同門師兄弟一直高度警惕,他握緊腰間長劍,時不時出鞘二寸,如狼一般盯著身後那人。
拐過一個山坡林角,這一群人悄無聲息藏了起來。待得那人走近駐足,四下飛身將他團團圍住。
「小子,你想幹嘛!?」顧棠冷聲喝道。
於恬清本就偷偷隨著師兄們外出歷練,修為不高,面有懼色的望了那人一眼,這一望倒好,那人朝她側了側臉兒,嘴角邪邪一笑,於恬清登時被嚇得花容失色,跌坐在地。
顧棠見到師妹受驚,心中頓時火大,冷哼一聲,拔出腰間長劍。
「慢著,各位兄弟。」
那人突然道了句。
「我要拜師。」
拜師!?
於恬清爬了起來,躲在封影芸身後,顧棠望了於恬清一眼,心中疑惑,急促問道:「拜什麼師!?」
「拜靈嵐宗的師!」
靈嵐宗,位於千里山,山脈綿延千里,山林密布,奇珍異獸,峰巒起伏,山腰仙雲繚繞,不見山頂真面目,最高有三峰,門閥林立,子弟過萬,乃當世天下聞名的修仙正派!
夜間,山坡崗子下能避風,零零散散堆了幾簇篝火,於恬清望了望蹲在遠處那人,匿於黑暗只能看出大概身形。不由轉頭煞有介事的沉聲問道:「師姐,他會不會是個絕世高手啊?」
火光搖曳,黑紗下的容顏依舊模糊,封影芸並未言語,只是搖了搖頭。
顧棠一聽心中不忿,面有不屑,望了眼於恬清,和煦笑道:「師妹,不可能的,那小子體內無一絲真氣,如何會是高手?我們靈嵐宗最注重凝氣修脈,就他這體格兒,便是上了山,掌門也不會收他為徒,就連當個打掃看門兒的道童都算高攀了。」
一邊兒的同門弟子聞言打趣道:「就是就是,我當道童那會兒,少說也有凝氣境三重實力,就他這德行,嘖嘖......難嘍。」
一群人似是找到了話題,幾日前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七嘴八舌的調笑起來。
於恬清見狀,面有慍色,沒好氣指責道:「師兄,人家好歹救過我們,你們卻對他冷嘲熱諷,我們還算是名門正派子弟嗎?」
眾人一聽,皆是默不作聲。
顧棠望著於恬清的俏臉兒,心中惱意更盛,臉上訕訕一笑,溫言道:「師妹,瞧你說的,他哪算救過我們?若不是我們幾人都受了內傷,那群妖獸如何能趁機偷襲我們?再說,我說的也是實話,你們說,是不是啊?而師妹卻為一個外人說好話。」
於恬清欲要再說,卻如何也說不出口,幾位師弟連忙點頭附和,一時哄鬧。
顧棠轉頭看向盤膝打坐的封影芸,想了半天忍不住問道:「師姐,我們這次並沒有完成門務,弄丟了「玄丹」,也受了傷,沒有獎勵不說,怕是還要受到師父們的責罰,再帶著這個人上山,我們大家可不能被他拖累.....」
「夠了!」
一直沒說話的封影芸冷喝一聲。
黑紗後的目光透過搖曳的篝火,轉向那個聽了大家半天冷嘲熱諷卻不說話的身影,淡淡道:「你們難道忘記當時的境況了?數百個妖獸偷襲,我們一百多位同門師兄弟死傷慘重,現在只有不到十個人,若不是那位公......那小子出聲喝退,我們如何能活下來?」
顧棠臉色一變,他當時與多位師兄弟們昏迷不醒,誰也不知道當時的情形,不由冷哼一聲,道:「師姐......」
「不要再說了,師父們要責罰,我來擔著。」
於恬清不再理會一臉懵逼愕然的顧棠,貼在封影芸身邊兒,擔憂道:「師姐,就算是『玄丹』不見了,這次也怨不得我們,誰知曉千里山突然妖獸禍亂,這是一百年都不曾發生的事了,我回去跟爹娘說說,你可不能面壁一年啊。」
封影芸道:「師妹,你本就是偷偷隨著我們下山,師父若發現你不在玄清閣修煉,我們一幫師兄弟都要連帶受罰。」
於恬清苦著臉不說話了。
封影芸勸道:「無妨,師姐就算面壁一年,帶他上山,也只是為了還他人情,我們靈嵐宗是名門正派,斬妖扶良乃是我們宗派門風,師姐心中沒有絲毫愧對。」
幾個同門弟子聞言默默低頭,誰都聽到最後一句的冷淡語氣。
翌日清晨,靈嵐宗一眾弟子出定醒來,不由面露愁容,他們本是能御空飛行,但大家都受了嚴重的內傷,雖是再過三日就能臨近山腳遇到宗門弟子,但當下必須要尋一些食物果腹。
已經十多天未吃東西了。
靈嵐宗門規森嚴,此行全權由修為最高的封影芸指揮行動,她聽著同門弟子四下議論,皺著眉頭吩咐大家原地休息,帶著幾個傷勢較輕的弟子進了山林,不一會兒便打了幾隻野物,體內真氣越來越少。
山林幽靜,妖獸伺行,顧棠拔劍警惕,忽然看到一頭肥碩巨鹿,當下道:「師姐,就這手裡三兩隻野兔山雞,根本不夠分的,待我將這畜生宰了去!」
封影芸還未出言,顧棠已經急步奔出,那頭鹿畢竟是普通野獸,如何能避過仙門子弟的迎頭一擊,眼看著就要命死劍下!
「兄弟不可!」
顧棠早聽出這時那古怪小子的聲音,根本不做搭理,出手更加勢大力沉。
「叮!」
劍斷!
封影芸見狀心中驚訝,不知從哪飛出一顆石子,竟是激射而出,將顧棠手中長劍擊落。
顧棠被震得虎口出血,惱怒道:「你幹什麼!」
那人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再看他,那頭野鹿並未逃竄,站在原地愣愣望著那人。
「你還好麼?」那人摸著它的頭,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封影芸和於恬清走了過來,驚訝的看著這個景象。
那人嘆了口氣,指了指那頭鹿的腹部。
「它懷了孩子。你們就別殺它了。」
誰知那頭鹿突然眼中流出淚水,兩隻前蹄竟是跪在地上。他搖搖頭,將它打發離去,那鹿三步一回頭,一會兒沒了蹤影。
出了林子,那人在林子邊兒望來望去,拿著顧棠的斷劍砍了竹子做筒,不知從哪尋了些蜂蜜,野果,兜了滿滿衣衫。
那人將這些東西丟在地上,轉過身繼續蹲在不遠處。
月朗星稀,秋風襲面。
於恬清悄悄來到那人身後,那人躺在地上兩手枕頭,瞧著二郎腿望著天上的星星,於恬清呆了一會兒,來到他身旁抱腿坐下。
一股香風襲面,將他的思緒拉回。
「你從哪來?」於恬清給了他一個甜甜的笑臉兒。
那人轉過頭,望了半天。
「我也不知道。」
「你沒有親人嗎?」
他搖了搖頭,道:「我說我是天生的,你信麼?」
於恬清望著他,就像望著傻子。
「你好厲害,能把那些妖獸趕走!」
他想到了《通靈御妖決》。
「你為什麼要拜入靈嵐宗,師父們可嚴厲了!」
他道:「我要拿回一樣東西,屬於我的東西。」
那是把劍,通靈妖劍!
「你去過靈嵐宗?」
「去過。」
「那你可見過虹海,接天橋,落霞峰,望月台?」
「我忘了。」
他確實忘了,忘記了很多事,但無疑記得靈嵐宗!因為那個背叛他的妖靈,因為她,靈嵐宗掌門凌太仙得知他渡劫之日,趁機暗中偷襲,讓他靈神隕落!他依靠一絲妖道精魄重生在一戶豪門大家,但因為氣脈閉塞,形同武道廢人,被驅逐家門!遭受冷眼排擠二十年!但他心中卻沒有絲毫恨意,因為他擁有天下獨一無二的妖仙法門!
通靈御妖訣!
重頭來過,何人能及?
有幾隻夜靈蝶飛來,落在那人手上,他邪邪一笑。
於恬清頓時心生寒意,這到底是個什麼人啊!
「我看出來你氣脈閉塞,你若想拜入靈嵐宗,可不是那麼容易,不過你可以先從道童做起,山上砍竹煉體,這是我們靈嵐宗的基礎功課,我還可以為你求得一些開經伐脈的丹藥,不出幾年就能打開氣脈了,那時候......」
那人冷笑道:「我可等不到那時候。」
於恬清咬唇氣結,揶揄道:「喂,我可是念在你救了我們大家的份兒上,才想幫你一把,你知道我們靈嵐宗的丹藥有多難練麼?再說,封師姐為了你,一人承擔責罰面壁一年,你這毛頭小子竟是不知好歹!氣死我了。」
他回頭望了那位戴著斗笠的女子,搖搖頭,一副事不關己的嘴臉,淡淡道:「你替我謝謝她,順便告訴她不用白費心思。」
於恬清心中頓時更加來氣,抬腳就踹,卻被他伸手捏住腳踝。
「你!你放手!」於恬清發現力道奇大無比抽不回腳,不由面色羞紅。
那人放開手,笑眯眯道:「放心,我對你沒有任何興趣。」
於恬清收回玉足,知曉打不過他,只好心中憋著一股火氣,伸手摸著發燙的俏臉兒,沒由來看到那幾個夜靈蝶飛到了他的鬢邊長發,終於看清了他白天依舊模糊的面容。
那是一張妖異的臉龐!
不是美,而是冷!
「我叫於恬清,你呢?」
那人轉過頭來,望了望她。
「我叫夭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