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活死人

    人在聊不那麼重要的正事的時候，思緒就容易跑偏。

    腦子裡想的和正在聊的完全就是兩件事，偏偏這種時候和你聊天的人心情就會變得及其愉悅，因為你所說的話完全就是在附和對方。

    簡單直接點就是『啊，對對對』！

    神識到了陳知行這個級別，當然不會出現這種情況，聊天時哪怕不過腦子，其說話依舊是十分得體，且一切都在為自己的利益做考慮。

    問題是，你架不住和你聊天的人老奸巨猾，還有事沒事就給你下套！

    「星尊陛下.」

    「前輩過譽了，我與清月姐乃至交好友，前輩既然是清月姐的師傅，管我叫知行就好。」

    「這，合適麼？」

    「很合適。」

    「哈哈哈，那我就不客氣了，知行啊，你是不知道，這次來之前，清月那丫頭可是沒少跟我嘮叨你，雖然嘴上沒說，可大傢伙看她那模樣就知道，她心裡是想著你的。」墨真一邊說著，一邊笑著打量著眼前的陳知行，那真的是越看越滿意。

    「那等我有時間，就去天聖宮探望一下清月姐。」

    「是得見見了，伱們也有十幾年不曾見面，如今大家都閒下來了，不妨多聚一聚，好好相處一番，回憶一下往昔小時候得歲月，也不乏是一件趣事。」

    「前輩說的有理，知行受教了。」陳知行嘴上應和著，腦子裡卻依舊向著古時不朽神庭得事情，根本就沒想過嘴裡說的是什麼。

    「那我回過頭，就和清月那丫頭這麼說了，到時候讓她在宮裡等著你？」

    「好」陳知行隨口答應了下來，隨後就覺得墨真這話說的不對。

    什麼叫做在宮裡等著他？

    說的好像他不去，墨清月就變成望門寡了似的！

    咳咳。

    雖然事情是這麼個事情，自墨清月卸下聖女的名號繼任長老之位後就沒怎麼下過山，也沒有個夫君什麼的相伴與身旁，的確是和個寡婦沒什麼區別，可怎麼從這老東西的嘴裡說出來就變了味了？

    『這老頭沒安好心！』

    這是陳知行的第一個念頭，然而隨之產生的第二個念頭，卻是把他自己也跟著嚇了一跳。

    『他不會是借著取藥的名頭，代表清月姐來像我提親的吧？』

    這個念頭剛一生氣，陳知行腦海中壓制的人性就是一陣沸騰，隨即一個念頭不受他控制一般，直接自他識海中分裂出來化作人形，看也不看場中眾人，直奔天聖宮所在的方位而去！

    陳知行：「？？？」

    有心想要阻攔，可想了想卻還是沒有去做。

    那念頭，是他小時候第一次心動，心動的對象自然就是當時代替天聖宮來紫薇陳家探查的聖女墨清月。

    誰的心裡還能沒有個白月光呢？

    陳知行不否認，自己對墨清月很感興趣，特別是他有了如今的境界和地位後，是否要與墨清月產生更為親密的關係，完全就在與他的一念之間。

    既然是這樣，且墨清月也的確有意，那麼他幹嘛要去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呢？

    思緒轉過，待到平復下來後，表情重歸平靜的陳知行對面前的墨真行了一禮：

    「此番來往，知行還要多虧墨真前輩指點，若是將來事成，必有好禮相贈。」

    「哈哈哈哈，好說好說，我這個老頭子啊，就是見不到你們年輕人相知卻不想見，年紀大了，也就愛看上點喜慶的事兒，還望星尊見諒，見諒」

    這般說著，墨真臉上卻是已經笑開了花。

    能把這位星君變成自家的女婿，這對他來講，可是個天大的好事。

    旁的影響不去說，至少他的延壽丹藥是穩了的吧？

    唯一讓墨真感到意外的，則是陳知行剛剛分化出去的那個念頭.為何會是個幾歲幼童的模樣？

    天聖宮。

    飛仙峰上霜雪殿內。

    墨清月半靠在窗邊，目光遙望著窗外的紅梅，眼中溫柔似水。

    當一個小小的幼童從天而降，亦從虛幻變得真實時，她的眼中卻沒有半點的意外。

    沒有起身，只是對著梅花樹旁的幼童招了招手，墨清月輕笑道：

    「你怎麼有空來我這了。」

    「想你了，就來看看你。」

    由虛化實的幼童蹦蹦跳跳的小跑到窗前，又在墨清月好笑的注視下，有些費力的從窗外翻了進來。

    輕輕落地，然後像個小大人一樣，爬到椅子上，還拿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意外的是，酒壺裡裝的居然是青梅汁而並非酒水。

    品嘗到味道的幼童有些不開心，晃動著酒杯對墨清月道：

    「你們天聖宮的護山大陣真討厭，我來時已經恨小心了，想著給你個驚喜，沒想到還是被你提前知道了。」

    「噗嗤。」

    或許是見到這般模樣的陳知行，他裝模做樣的模樣讓墨清月覺得十分喜感，這位如今在天聖宮中算得上位高權重的前任聖女，少有的露出了些許小女兒般的姿態。

    「不是的哦，在你被天聖宮發現之前，我就知道你會來，只是不曾想過，來見我的你，會是這副嗯，這副很可愛的樣子。」

    這般說著，墨清月伸出手，還想著去捏一捏陳知行的臉。

    有意思的是，這一次陳知行居然沒做躲閃，硬挺著被墨清月給捏到了。

    這讓墨清月更加驚訝，隨即笑眯眯的看著他道：

    「笑知行，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次來，是又有什麼事情要求姐姐我啊？」

    「唔」小陳知行被她這一句話說的有些臉紅，也是想起似乎他每次來天聖宮見墨清月，都真的是有事相求才會來。

    年紀越小臉皮越薄！

    明明放到本體上一句話就能敷衍過去的事情，愣是讓這個小小的陳知行紅了臉，顯得十分的不好意思。

    然後。

    「沒有啦，清月姐，是你師傅墨真真君和我說你想我了，我聽了後不就來看你了嘛。」

    「呵，你的意思是，若是我師傅不說，你還是不會來見我？」

    「.清月姐！」小陳知行的眼中浮現出一抹哀求。

    墨清月見狀輕笑一聲，也沒有再去用語言調戲，雖然她覺得這樣的陳知行調戲起來真的很有意思。

    再然後，就見墨清月以一種玩笑似的語氣，說出了帶有幾分真心的話。

    「對了，你也見了我師傅了，我聽他的意思，是打算把我賣給你，來換取一些可以幫他延壽的先天延壽丹，也不知你是答應了這筆生意還是沒有？」

    「啊？」小陳知行張大了嘴，話還可以這麼說的嘛？

    「你啊什麼？」墨清月皺眉：「打沒答應，給個痛快話，這種事，與你我而言不過是個名分，我都不在意，你害羞什麼？」

    「沒沒吧？」

    下意識的，小小的陳知行擦了擦自己額頭的冷汗，隨即有些心虛的瞪著一雙大眼睛道：「清月姐，我還是個孩子啊，你可不能對我下毒手啊！」

    「嗯？」墨清月瞪了他一眼，天玄界娶親嫁人，什麼時候管過對方的年紀，別說相差八十多歲，她甚至見過剛生下來的孩子，就被嫁娶給許多幾百上千歲的老東西！

    「啊！對了！」

    似乎是被墨清月臉上的表情給嚇到了，小陳知行被嚇得連忙轉移話題：「清月姐，按道理來講，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師傅想要延壽的丹藥，我必然是要奉上的，可想來你也看出來了依照他的狀態，是否服用延壽丹，對他而言，已經無用了吧？」

    說這話時，陳知行還裝模做樣的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就好像他真的被墨清月給嚇到了一樣。

    然後不等墨清月開口，他的手就忽然往自己的心口一插，在墨清月驚愕的目光中，從心臟的位置掏出一個裝有丹藥的長生木盒，塞進了僵住的墨清月的手裡。

    「吶，延壽的丹藥我先給你了，不是我摳門不想給啊，我就是正常說話！」

    「.」

    墨清月無語，還正常說話，你要是正常的話，這話就不該說出來！

    心下這般想著，墨清月卻又有點臉紅，裝做毫不在乎的把手中的丹藥收起，也沒問陳知行自己手中丹藥的功效，而是直截了當的說出口：

    「嗯，我師尊墨真已經死了，在其收我為徒的時候，家中的長老就先與我說過這件事，而從我天聖宮的定義來算，長生真君墨真在一千五百年前就已經死掉了。」

    「我就說嘛，之前一見到他就覺得怪怪的，就好像出現在我面前的是個會說話的死人一樣。」小陳知行臉上的表情有些後怕，隨即有氣憤的瞪著面前的墨清月道：「都知道他已經麼得了，你們天聖宮怎麼還把他放出來嚇唬人！」

    「你知道，我知道，很多有見識的人知道，可師尊自己不知道，甚至天下人也不知道啊。」說這話時，從剛剛的害羞中脫離出來，墨清月似是覺得有些好笑，又對著面前的小陳知行辯解道：「天下人都不覺得我師尊已經死了，甚至他自己也不這麼覺得，在這期間，他還收下了連我在內的六個徒弟，這誰能說他已經死了？」

    「所以，你們連死人都利用？」小陳知行聞言張大了嘴巴。

    「別驚訝，將來若是你我也有了這麼一天，那我們也會被子孫後代用同樣的方式利用起來的。」

    墨清月並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對。

    墨真死了麼？

    死了。

    人性完全丟失，真靈已入靈界，如今存活與人眼前的墨真，不過是一個有著墨真的記憶、道行、外表的軀殼，雖然平日裡看起來似乎與常人沒什麼區別，可若是長時間去相處，總能發現其身上的種種不協調。

    這麼說，常人可能不理解。

    嗯，那麼換一種說法，失去了真靈的墨真，就是個擁有著長生境強大處理能力和見識的超級機器人，這樣的他或許依舊能夠保持與正常人類似的作風，可與正常人作比較，差距真的是很大。

    沒有學習的能力，面對事情，只能依照過往積攢的經驗進行分析與處理，甚至在遇到一些不曾見識過的事情時，甚至還會卡住，然後下意識的忽略掉這件事，繼續依照自己的邏輯去做事情。

    沒有了真靈的墨真，永遠都是停留在過去，不可能會有著未來。

    當然，依照長生境真君的龐大記憶體，和思維邏輯運轉速度，這種『死亡』對大多數普通人而言，和活著也沒什麼區別就是了。

    所以，在墨真死去的一千四百年後，其還依舊能夠收墨清月為徒。

    所以，在其死亡後的一千五百年後，其還能夠登門拜訪陳知行，來為他的徒弟墨清月提親。

    甚至於，他還知道為自己爭取利益，想要服用延壽的丹藥，讓自己能多活一段時間，完全不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這種狀態，在三大聖地中，可以說是十分常見，那些個常年處於閉關狀態的聖地長老們，有著八成以上者，都是處於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

    畢竟保持人性這種事情，相比起修行而言，還要更難一些，而相對於這些連長生四序都踏不過的修士而言，想要在四五千歲依舊保持人性.這種事本身就是在難為他們！

    當然，實際上這種活死人的狀態，對三大聖地，甚至對於整個天玄姐而言，都是一種好事。

    因為已經死了，沒有了創新的能力，就會安心的按照往日處理事情的邏輯去做事，只要不去招惹逼迫，就完全不用擔心他們會生出類似『上進心』啊『野心』啊，之類亂七八糟的情緒。

    平日裡，就把他們扔進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去閉關，等有事情需要他們的力量時，在用『喚醒』的方式把他們給叫出來幫忙。

    像是什麼『殿後』啊『送死』啊，之類的任務，交給這些活死人，活死人們都會進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完全不會因為擔心他們會因為『怕死』而選擇逃避，因為常年以來他們保持著的狀態，讓他們的思維邏輯會做出最為基本的判斷。

    為宗門而死，這種事情，在他們的思維邏輯中，就是理所應當的。

    所以。

    一群非常好用，還非常強，甚至消耗資源的頻率也只有正常修士五分之一數量的一群打手，誰會忍心直接處理掉他們，而不是養著他們繼續使用？

    無論是站在什麼立場上，這都恨不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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