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想要變成你……想要保護你……因為無法像你那樣，什麼都先做好，所以一直嫉妒著。然而，我說不定在心底……比任何人更期待你的幸福……這個心情……」蘇念念陡然住口，手飛快擦過眼角，「無論怎麼樣，我都只會叫你藐藐，永遠、永遠不會叫你蘇藐藐！所以，你就安心做你想做的事情，談戀愛也可以的！」

    「念念……」蘇藐藐凝視她的妹妹，伸手回抱那溫暖而熟悉的身體，在接觸的瞬間感覺到無可替代的心情。她知道此刻，什麼也不用再說了。

    身體靠得這麼近，心靠得這麼近。我們原本就是一體的，在母親的腹中是，現在也還是的。充分感受到念念的體溫，我就知道我還不孤單。

    閉上眼睛，良久。聽見對方的心跳得平靜了，於是，自己的心也平靜下來。臥室里一直沒有停頓的歌曲，唱著「拆不散、註定相守的情感」。不知道是誰先悄悄觸碰了對方，兩隻手緊緊握住。

    「你哭了，我卻沒有哭呢。其實，我才比較堅強，對不對？」念念突然說。

    「不是吧……」

    「喂，說話啊！」

    蘇藐藐嘆了口氣：「是！是！」

    蘇念念鬆開手，再次蜷進沙發：「喂，駱老師知道不知道我喜歡他這件事啊？」

    「他的反應比一般人要遲鈍。」

    「是啊，那就沒問題了。」念念淺淺地笑了笑，「萬一你們一直順利進展下去，就算哪天我要叫他姐夫，也不會太尷尬。」

    藐藐說：「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我是認真說的啊。」念念說，「嗚，先前看你們交談的時候，我就有不祥的預感，沒想到居然成真了。真是一場噩夢，我被自己的親姐姐撬了牆角。」

    「喂喂。」

    念念偏頭，不要藐藐碰她：「暫時心裡會很不舒服，不過你不用管我。沒關係的。」她伸展手臂，「沒辦法啊，這次我被甩，是他喜歡了你、你也喜歡了他；不像你被甩那次，我並沒有喜歡上那個人。」

    藐藐把書扔過去：「你如果累了的話，就休息好不好？」

    「休息休息……剛失戀、還被姐姐背叛的人，到底要怎麼休息啊？」念念說完，拿起書、翻到先前看的地方，繼續看。

    藐藐推開窗戶，清爽的風撲面吹來，她的發飛舞了起來。窗外走過三三兩兩的人，池塘中間的石雕少女全身被手捧花籃里的噴泉打濕了。

    視線緩緩推移，終於和樓下的那個人相遇。

    那個人，年紀已經不小了，神情卻還像個孩子。他笑得無邪，頭髮長長地披到肩上，卻一點也不亂，很好看。他很笨，也很遲鈍，很不懂得交際，給人不可靠的感覺。而他現在看著樓上笑的神情，卻又傻又好看……

    蘇藐藐看著駱青，駱青也看著蘇藐藐。

    良久，一抹慣常的慵懶笑容滑過藐藐的唇角，「算了。」對這個笨蛋的事情，就不要再抗拒了吧。

    之後，便是校運會。

    地點就在三銀大學的操場，難得的集體曬太陽的好日子。大家興致都很高地坐在一起，每當有選手從面前跑過，不管班級、不管認識不認識的人都狂吼著加油。

    「祝再創佳績！加油！加油！」蘇藐藐念完稿子，喝了口水潤潤嗓子，她推了推旁邊的蘇念念，「換你來。」

    「啊，又到我了嗎？」念念說，扶好話筒，「好多稿子呢，怎麼念得完？」

    「辛苦了！」旁邊，突兀地響起的聲音熟悉而快樂。

    念念抬頭看了眼：「駱老師，你為什麼老來送稿？又被利用做通訊員了嗎？」

    駱青笑了：「不是！我是自願的。」

    「真羨慕啊。」蘇念念說，托腮盯住蘇藐藐。

    「看我做什麼，要喝水嗎？」蘇藐藐把水杯推給蘇念念。

    蘇念念問：「你真的要我在旁邊看著你們觸人傷情嗎？」

    駱青不明白地問：「啊？」

    「知道。」蘇藐藐懶懶說，對駱青，「你不要來這邊，可以嗎？」

    「啊，為、為什麼不許我來？」

    「沒有什麼理由。」蘇藐藐邊說邊看賽道。

    「好吧……」駱青有些遲疑地說，遞過兩盒潤喉片，「辛苦你們了。」他跳下廣播台，突然又回頭，「藐藐和念念！一定要注意保護嗓子啊！」他用力揮手。

    「嗚……雖然有很多缺點，但真的很溫柔呢。」蘇念念說，「我心情不好，你讀下面的稿子。」

    「說好了輪流來的吧。」

    「但是我心情不好嘛。」當先的運動員如野馬奔過，蘇念念突然搶過話筒，「加油！加油！」

    「你這個傢伙啊。」蘇藐藐已經懶得說了。

    「疲勞滿點。還好今天是最後一天了，否則真是受不了。還有什麼項目沒有比賽啊？」

    蘇藐藐看了下安排：「下午只有接力賽了吧，還有教師的幾項競賽。」

    蘇念念問：「駱老師報了什麼項目嗎？」

    「不知道。」

    「怎麼這樣的？你什麼都不問的嗎？」

    蘇藐藐笑了：「問也不能改變什麼。反正他一定架不住別人的慫恿，一定會報名參賽的。既然這麼好說話，別人動員他跑的——當然是青年組的長跑。」

    「不會吧，這次教師的青年組長跑是3000米的啊。」

    「所以不用想都知道，他報的絕對是3000米。」

    「不是吧……」蘇念念看了看蘇藐藐，「你對他的改造，還沒完全成功啊。」

    蘇藐藐瞄了她一眼：「我哪裡改造得了他的性格？跟你一起從小長大，我都沒辦法把你改造了。」她微微一笑，「現在的他呢，對大事情好歹能真實地表達自己的看法，不會隨便妥協了，所以小事情就隨他到處妥協吧。」

    「小事情？」蘇念念看著長長的賽道，「不要把3000米當做小事情，好不好？」

    「年輕人嘛，多運動有好處啊。」

    「你說話真像老奶奶耶。」

    中午·駱宅——

    「下午要加油。」

    「藐藐知道我報3000米了？」駱青停住筷子，詫異地抬頭、看著對面的蘇藐藐。

    果然是這樣。蘇藐藐說：「吃飯。」

    「是。」駱青笑了，「菜很好，謝謝你過來給我做飯。」

    「不客氣。下午加油。」

    駱青苦笑：「我怕我跑不來。」

    「要麼不答應，既然答應了，就一定堅持做到底。下午無論怎麼樣，都要跑完全程。」蘇藐藐笑了，「我本來就不期待你能拿到名次。」

    「我知道……」

    蘇藐藐站起來，打開旁邊那扇用來收集蛛網的房門，「最近去找什麼蛛網了嗎？」

    「沒有呢。啊，對了！」駱青快樂地笑了，「藐藐周末有空嗎？一起出去看看，好不好？」

    蘇藐藐打量房間裡的蛛網：「看蜘蛛？」

    「不一定要收集蜘蛛網啊，但是，藐藐也會一起來吧！」

    「你注意點好嗎？剛才那句話讓人聽起來很不舒服。」為什麼總是把她和蜘蛛一起說啊？

    「啊？」駱青不明所以地笑了，「可以嗎？」

    「嗯。」蘇藐藐說，站到桌前看上面的小盒子，「這個就是葛伯伯留下的『火花』蛛網嗎？」

    駱青走近蘇藐藐身邊，在她身後輕輕拿起它：「這個火花，點燃了我心裡的火。好高興你現在在這裡，藐藐，謝謝你。」

    「為什麼要謝啊？」蘇藐藐笑了，迴轉身，「領子沒弄好。」她說，抬手為駱青整了整有些亂了的襯衣領子，冰涼的手指拂過他的脖頸，「中午好好休息。」

    「我知道了！」

    很快就到了下午的接力賽。

    對同伴寄予信賴，然後共同完成一個旅程。要配合一棒一棒的速度，相信夥伴的努力程度。所有在場的人，都為運動和奔跑而歡呼吧！

    不僅是學生，教師也投入了這熱情的浪潮。首先是中年組：鉛球、跑步、標槍……一項一項的賽事在進行，終於到了青年組的3000米。

    發令，奔跑。抱著對自己、對體力的自信，運動員向長長的賽道挑戰了。

    「都跑得好！加油加油……啊！駱老師掉隊了，藐藐。」蘇念念焦急地說，舉著望遠鏡，「開頭跑太快，破壞了跑步的節奏。」

    蘇藐藐繼續看廣播稿，懶懶地說：「他對跑步大概沒什麼經驗。」

    「慘了！又被超過了！駱老師，加油，加油！」雖然離得遠，蘇念念還是大聲地說，握緊拳頭。

    賽道上，駱青喘著氣，聽見自己的心臟擂鼓似的跳動著。啊，慘了，前面都沒有注意調整節奏，現在身體已經進入了疲勞期，無法進入平穩的機械狀態，開始越跑越累。

    嗚，腿像灌鉛一樣。但一定要跑完全程，我和藐藐約好了的。

    真是什麼都被她看穿了，因為她說對他拿名次不抱希望，他才特地想拼命跑快的，結果反而變成這樣。駱青苦笑著努力向前跑，好吧，拿不到名次就算了，但是一定要跑完。

    但是，越來越喘不過氣來了。

    歇一下，只歇一下。駱青接過旁邊學生遞來的礦泉水，澆在身上，步子不自覺地稍微停頓，可是等他再想跑起來時，更難了。

    第二件蠢事！這麼一停，連剛才那種速度都達不到！

    「呼，呼。」在駱青沉重的喘息里，又一個人超過去了。

    不，不行，得跑快點。但是跑不動了……真的跑……不動了！

    駱青現在的步子，只比走路稍快，但是確實還在跑。蘇藐藐放下望遠鏡，「笨蛋。」他那個樣子，一定到不了終點。

    「駱老師加油啊！」蘇念念大聲對蘇藐藐叫，「喂，先到終點那邊去等他吧。這邊的事情我來做。」

    「這樣子，怎麼跑到終點？」蘇藐藐說，略微考慮了一下，忽然握住擴音器。下一刻，她的聲音透過電波，傳遍了整個校園，傳入每個人的耳朵里。

    藐藐的聲音仍那麼好聽：「喂，駱青，我看到一張很棒的蛛網，在終點那邊的草叢裡。想要的話，三分鐘內跑到終點，否則我把它踩掉。」說完，蘇藐藐對蘇念念點頭，「那麼，這邊就拜託你了。」她也沒走台階，從高高的台子上直接跳下去。

    越過草地，走過沙坑，蘇藐藐站到終點線後等待。

    等待又等待，終於看到駱青揮舞著手臂、比先前更努力地跑了過來，越跑越近，越跑越近。全場的師生都在注視著他和她。

    駱青即使呼吸艱難，但還在笑，帶著孩子的神情。他氣喘吁吁、跌跌撞撞，赤紅著面頰。但是……他終於跑過來了。

    他向著蘇藐藐跑過來了。充滿了熱情和天真地跑過來了！

    他還沒到終點，便大聲地、結結巴巴地說：「藐藐，那個蜘蛛網……在……哪裡呢？到底在哪裡啊？！」

    還是老樣子啊！蘇藐藐面無表情地沉默了數秒，偏過頭、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笨蛋就是笨蛋。」

    隨即，她伸手扶住了衝過終點線的笨蛋戀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