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豌雜鋪蓋面

    燕麥小鎮作為整個東大陸最重要的糧食產地之一，距都城波音小鎮僅需要四五天路程。又因為有克俄斯帶領的警衛小隊進行護送，使隊伍可以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官道，白蘇預計，明天下午，他們就能抵達燕麥小鎮。

    克俄斯就像他承諾的那樣，每一次白蘇拉開車簾，他都在窗外，在白蘇剛好能看見的地方。

    大的那輛馬車上不光裝著四千多斤糧食，還坐了六個人類警衛隊員和一個代議員，即使是四駕的大型馬車，也跑不了太快。白蘇一人乘坐的這輛小號馬車便只保持著較慢的行進速度，使半人馬們能很輕鬆地跟上。

    見克俄斯勻速小跑著，沒有一點吃力的樣子，到後面白蘇乾脆把車簾整個掀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克俄斯聊起天來。

    「克俄斯，我一直很好奇。」白蘇撐著頭看他，「你們半人馬一直這樣奔跑不會累嗎？已經兩個小時了，你甚至沒怎麼出汗。」

    克俄斯微微勾了勾唇，連聲音都是日常那樣平緩的：「以這樣的速度，大概能連續奔跑一到兩天，半人馬是耐力非常強悍的生物，我們反而不太擅長極速奔跑。」

    「兩天！」白蘇驚呼道。

    克俄斯強調：「只是慢跑。上一次，我們從教廷出來時，你應該注意到了，極速奔跑時我並沒有現在這樣輕鬆。」

    白蘇點點頭，他還記得那一次他被顛得屁股超級痛。

    「但是兩天也太誇張了。」白蘇仔細打量著克俄斯的脖子和馬腿，發現它們真的沒有一點因為長時間奔跑而引發的充血現象，不禁對半人馬的體力大為震撼。

    「因為我們本就是自由的生命，在半人馬的傳承里，我們的祖先誕生於風——你會注意到，今天是一個難得的適合奔跑的好天氣。」

    克俄斯示意白蘇把手伸到窗外。

    白蘇照做，很快他驚喜地發現，流淌過他指縫的不光有克俄斯所說的自由的風，還有一絲絲清涼的雨滴。

    他又把頭稍稍探出窗外，發現果然有雨滴濺在土地上，激起細小的塵埃的煙霧。

    「你知道嗎？」白蘇喃喃道，「在我的家鄉，有這麼一個說法——雨是神的煙花。你看，我們在白天共賞一場大自然的煙花。」

    克俄斯循著他的描述看去。

    以克俄斯在車外的視野，他能更清楚地看到，雨珠掉落到地上卻沒能形成水窪，而是將泥土染得更深的景象。

    半人馬是熱愛自由，崇尚科學的生物，比起人類，他們對大自然的感情要更為深沉。

    但白蘇卻是克俄斯認識的所有人類中，最富有浪漫氣息的——是那種對自然事物的熱愛，熱愛土地、熱愛農作物、欣賞陽光、也欣賞雨露。

    「的確像是煙花，說起來，等到春天結束夏天來臨的時候，小鎮裡會舉辦夏日慶典，晚上會放很多煙花，到時候或許正趕上你的雜交水稻大豐收。」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會把夏日慶典的煙花當做是對水稻豐收的慶祝。」

    其實克俄斯想說的是，到時候，我想邀請你一起參加慶典，一起看煙花。

    但他一貫內斂，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克俄斯想，等到時候再說吧。

    太陽雨本就是遠方的烏雲產生的雨，又被風吹到另一處落下，等隊伍拐了個彎兒，朝新的方向進行了一段距離後，便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正午，太陽逐漸毒辣起來，半人馬們倒是沒什麼事，但克俄斯留意到，負責拉車的幾匹馬都已經開始喘粗氣了，便叫停了隊伍。

    正好前面不遠處有一片密林，克俄斯決定在此處午休，躲躲太陽。

    車隊停在樹林邊緣，所有人都下車修整，一個人類警衛隊員剛打算分發乾糧，就被白蘇阻止了。

    「請問有鍋嗎？」白蘇問他。

    警衛隊員點點頭：「有的。」

    他在隊伍中的作用便是炊事員，不僅負責食物的配給，還會攜帶一些簡單的炊具以備不時之需。

    「那好，請你把鍋借我用用。」白蘇又問站在他身旁的克俄斯，他知道，克俄斯才是隊伍的核心，那個真正有決定權的人，「我準備了一些麵團，路上應該剛好醒發好，我想做一頓麵食來犒勞大家。」

    白蘇早起的另一件事，便是準備了一些利於攜帶的食物。

    在他的理解里，這些人雖是因為命令才陪他一起出差，但大家總歸是短期同事，自己的人身安全也要仰仗這些警衛隊員，搞好關係還是很有必要的。

    克俄斯見白蘇的眼神里寫滿了期待和躍躍欲試，略一思索，便同意了他的要求。

    他讓幾個警衛隊員按照白蘇的安排，撿柴的撿柴，打水的打水。

    這些人都是手腳麻利的，沒多久，一大鍋水便燒開了。

    白蘇站在那口直徑大致有半米的大鍋前，快速扯著麵團，他打算做豌雜鋪蓋面。

    豌雜鋪蓋面是白蘇偶然在巴蜀吃到的美食，團面不用擀和切，直接用手拉扯成薄薄的片狀扔入鍋中，比刀削麵還要方便快捷。至於豌雜醬則是他提前熬好的，再配上一罐香料滿滿的紅油辣子，熱湯澆上去，濃濃的香味讓整個隊伍狂吞口水。

    天哪！這位年輕的農場主、克俄斯隊長的約會對象，他真的好會做吃的！

    在場人無不這樣想著。

    很快，一大鍋片狀麵條出鍋，在炊事員的幫助下，白蘇給每人都撈了一大碗。

    白蘇自己也端著個大木碗，捏著把木叉，來到克俄斯身邊——他要求克俄斯把他抱到一塊大石頭上坐著，這樣就能和高大的半人馬青年處於同一高度。

    「怎麼樣，好吃嗎？」白蘇迫不及待地問他。

    克俄斯夸道：「很好吃。」

    並不是謙詞，克俄斯是真的覺得很好吃。

    他已經習慣了白蘇時時刻刻營造出的小驚喜，便沒有表現得太過於驚訝。

    聽到滿意的答覆，黑色頭髮的人類青年立刻回以可愛的笑臉，這才慢騰騰地開始吃——根本不敢吃太快，會被燙死。

    而不遠處，其他幾個人已經被燙得嗷嗷叫了。

    「我發誓，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面！」車夫豎了豎大拇指，然後顧不上剛剛被燙出的大泡，繼續狼吞虎咽起來。

    幾個半人馬也頗為贊同地點點頭。

    這是他們從未嘗過的風味，又香又辣，肉糜醬香，豌豆甜香，千滋百味在舌頭上打架，太讓人慾罷不能了。

    炊事員同樣被震撼到了——他是親眼看著白蘇如何做出這種叫做豌雜鋪蓋面的美食的。

    醒發好的麵團直接扯成片狀下鍋煮，一罐肉醬，一罐辣椒油，按照喜歡的配比直接加到碗裡，等面煮好後再一瓢熱湯淋上去，香味霎時就飄了出來。

    他記得白蘇說過，按照現在的天氣，這兩罐醬料能保存一周左右，足夠他們從燕麥小鎮走個來回。

    囫圇吃完自己那份面，炊事員決定，等之後和白蘇好好討教一下這豌雜鋪蓋面的醬料配方，這種簡單快捷還美味的食物，可太適合軍隊行軍了。

    而一旁的幾個半人馬早已吃完了碗中的面，幾人商量了一下，最後派出一個人去向白蘇請求，看能不能把另外一個麵團也下鍋煮了——半人馬的飯量比人類要大一些，他們幾個還沒吃飽呢。

    白蘇當然同意，他很開心自己做的飯被人喜歡，正打算跳下石頭去煮麵，卻被過來詢問的半人馬阻止。

    「請不必費心，我們自己可以，您繼續和克俄斯隊長約聊天吧！」半人馬警衛隊員憨憨地說道。

    白蘇：「」

    克俄斯：「」

    沉默圍繞著石頭，圍繞著一人一半人馬。

    良久，白蘇問道：「他是法里亞的手下吧。」

    「」克俄斯不知道說什麼好，但還是如實回答道，「是的，他是法里亞的近衛。」

    一旁，炊事員已經主動接過了主廚的活兒，學著白蘇的樣子給沒吃飽的人下第二鍋面，而在白蘇的催促下，克俄斯也去添了第二碗。

    期間，白蘇一直坐在大石頭上，看著他們吃得熱火朝天的樣子，心裡不住地想：若是我拿出大米飯配小炒肉，閣下又該如何應對？

    想必是大吃一驚，然後大吃一斤。

    白蘇忍不住笑出聲來。

    飯後，收拾好野炊工具，隊伍重新整裝出發。

    下午溫度更高一些，白蘇坐在他的獨享豪華小馬車裡，整個人昏昏欲睡。

    這裡的官道遠沒有水泥路或是瀝青路那麼平整，完全就是較為寬闊的泥巴土路而已，車輪碾在上面很是顛簸，一搖一晃間，很快白蘇就陷在柔軟的獸皮上睡著了。

    見狀，克俄斯幫他把車簾也放了下來。

    於是一整個下午，在眾人或是和種子一起擠在大馬車裡，或是跟著馬車奔跑時，只有白蘇一個人，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臨近傍晚，隊伍在一個村落前停下，嘈雜的交談聲中，白蘇幽幽轉醒。

    他打開車門，自個兒跳了下來。

    然後，看著面前渾身被汗浸透的克俄斯，愣愣說道：「克俄斯，你這是怎麼了？你是被雨淋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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