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看着你，一直在看着你

    孫暉一覺起來，代打風波已經燒開了鍋，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的主播為了錢什麼都乾的出來！

    這是言辭不甚激烈的版本。

    ——心機男，枉我刷了那麼多禮物！怪不得從不回彈幕，說不定是個團伙！每次人都不一樣！

    這是刷了不少禮物，情緒激動的粉絲。

    ——主播哪去了，快出來解釋下，我們相信你不是代打，求露臉。

    這是奮力支持卻又小有搖擺的粉絲。

    孫暉一條條彈幕看過去，只覺得灰心喪氣。

    當初他用太白不白這號兒直播的時候，因為剛上手，玩兒得不熟練，甚至被人嘲笑「這個水平也敢開直播」。那時候孫暉剛上大學，還有著一股子執拗勁兒，不眠不休地研究人物技能，終於有了第一次50連勝的光榮記錄。

    後來他的直播號成為榮耀遊戲中的高玩，雖然也遇見過黑粉進來說些亂七八糟的話，但是直播間的四個房管都十分盡職盡責，凡是有任何不詳的苗頭，都會奮力扼殺。

    儘管如此，一直直播的孫暉，也有些倦怠了。

    他喜歡玩兒遊戲，因為在遊戲的世界，他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裡上手最難玩兒的英雄，並且秀出各種操作。仿若武俠故事中的主角，他一直覺得自己就是遊戲界的令狐沖。

    可是，隨著直播日久，他慢慢地有一種無聊的感覺，甚至有一種輸不起的負擔。所以他才要來了這個小號，將大號積累的負能量，盡數發泄在小號中。

    不巧，又莫名其妙地惹來了代打風波。

    孫暉甚至想，乾脆就此退出直播界算了，大不了賠點兒違約金，花錢買一個自由自在，也好脫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心情煩躁，他直接下了胡蘿蔔的直播，轉手上了微博。

    趙佟茜四肢酸痛的起床，周一真是要命的存在，不過更要命的，是她昨晚與小徒弟排位一局後，居然一起組團打火焰山打到了半夜十二點！此後，又因為過於興奮，知道凌晨兩三點，趙佟茜才睡著覺。

    王者榮耀的娛樂模式中，日常全開的是迷霧模式，周五至周日開的，有時候是克隆，有時候是火焰山。火焰山模式也是五對五的對抗，只不過，先得30個人頭的一方勝利。並且，火焰山的地圖也十分應景，沒有防衛塔，倒是有回報各種火焰球兒的巨龍，地圖上到處遍布著岩漿，若是被敵人推進去，大多不等爬上岸，就熟透了。

    趙佟茜是第一次玩兒火焰山，雖然第一局就敗了，但是越玩兒越覺得有趣，竟然恬不知恥地一遍遍拖著小徒弟匹配，哪怕自己死的最多次也不願意放棄。

    同樣開黑但只打匹配的劉歡歡都忍不住勸她早點兒睡，然而興奮過頭的趙佟茜愣是關了背景音樂，貓在被窩裡，哪怕呼吸不暢也要玩兒！

    最後，還是小徒弟看不下去，叮囑「師傅」：早點兒休息，小心長痘兒。

    趙佟茜摸摸額頭上起的火癤子，不情不願地退出遊戲。

    ——唉，總感覺小徒弟老氣橫秋的，現在都管到師傅頭上啦！哼。

    綜上所述，當周一的鬧鐘準時開始折騰的時候，趙佟茜有一種再世為人的錯覺。

    天啊！真的不年輕了，想當初大學時候，通個宵熬個夜的小菜一碟兒！現在這感覺。。。趙佟茜渾身無力，四肢酸痛，閉著眼睛猛敲廁所門。

    「大歡子你到底要拉到什麼時候！我尿急！」

    「閉嘴！都怪你昨晚上哼哼唧唧的半夜不睡！要不是你，我能便秘？！」

    劉歡歡一熬夜就便秘，趙佟茜只能坐下來刷微博，轉移尿急的注意力。慣性使然，她第一個就去胡蘿蔔的微博下溜達一圈。

    暴走的胡蘿蔔：人言可畏，心灰意冷。

    下面一群人在「求真相」，「主播為什麼不解釋」之類的留言。

    趙佟茜在暴走的黃瓜爆出猛料的第一時間便尋找各種渠道安慰胡蘿蔔，但唯一能讓他看見的也只有微博了。趙佟茜昨天的評論已經被頂上了熱門，但胡蘿蔔依然說出「心灰意冷」的話來。

    代打不代打的，趙佟茜並不在乎。她欣賞胡蘿蔔對花木蘭這個人物的理解，喜歡他用這個人物的策略，甚至覺得看他的直播十分減壓，哪怕是輸了，也有一種「都是隊友沒配合好」的「慈母的心情」。

    眼見自己喜歡的主播如此喪氣，趙佟茜也有些灰心。

    貴圈真亂。趙佟茜退出微博，連尿急都感覺不到，只覺得心裡憋了一口惡氣，實在是吐不出咽不下。

    公司的項目依然如火如荼地進行，趙佟茜的活兒幹得差不多，還沒到午餐時間，便坐在椅子上發呆。

    「小趙，你現在什麼段位了？」同組的男同事隔著隔斷探出頭來，「吃飯前要不要一起來一局？」

    「上班你也敢打？」趙佟茜瞪他一眼，「吃完飯再，老闆們都在，小心點兒。」

    「怕什麼，膽子真小。要不匹配也行，隨機分配坑太多，咱倆兒一起好歹還能有個戰術計劃什麼的。」

    趙佟茜被他勾得心癢，忐忑不安地拿出手機進入遊戲，「你低調點兒啊，別嚷嚷。」

    「打個遊戲而已，又不是中彩票，誰會嚷嚷。」男同事哈哈一樂，互加好友，就開始匹配。

    十分鐘後。

    「我操！這個黃忠傻子吧！亂開始什麼大！你別過去，跟我抓人抓人抓人！」

    「你小聲點兒。。。」

    「媽蛋的，這傻逼還在清線！團啊，打團！你清毛線。。。操！」

    「主任剛才從門口經過，你瘋了吧你。。。」

    「你買制裁還是我買制裁？你買吧，我買個復活甲，亞瑟是吧，媽的給我等著！」

    趙佟茜：「。。。。。。」完全放棄挽救這個腦殘。

    一局結束，剛好飯點兒。

    「打一局神清氣爽，果然餓了很多。」男同事打滿了餐盤兒，他們同一組的人經常組團去食堂吃飯。

    「你喊那麼大聲，就差把樓上的領導喊下來了，好意思說。」趙佟茜倒是打得毫無胃口。

    「遊戲嘛，圖個樂呵，你不說我都不知道我打遊戲這麼激動，我以為我一聲都不會出呢。。。」

    趙佟茜戳著餐盤裡涼菜中的胡蘿蔔絲兒，又想起了主播暴走的胡蘿蔔。

    「本來嘛，打遊戲就是樂呵，唉，那麼認真幹嘛。」

    另一個同事倒是接話道：「我聽說，打遊戲可以掙錢，我鄰居家的小孩兒才十幾歲，打你們這個什麼榮耀的，不少賺！」

    「直播啊，那得操作好才行。」男同事哈哈一樂，「而且，直播你得心裡素質過關，別人要是罵你兩句你就受不了，那趁早歇了別折騰，犯不著。」

    提起直播賺錢的話題，這幫人便從遊戲直播轉到了美女直播，開著各種葷段子，完全當一旁的趙佟茜「是男人」。

    趙佟茜咬著胡蘿蔔絲兒，終於下定決定，她翻出微博，找到胡蘿蔔早上發的文下留言。

    我也要練花木蘭：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主播何苦為了幾句罵言，傷了我們這些忠實粉絲的心。我一直都在看著你，加油。

    打出「忠實粉絲」四個字，趙佟茜稍稍臉紅。她從來沒有刷過一個禮物，也沒有每天不落地半夜還守著看直播。而且胡蘿蔔這個直播號兒太新，代打事件一出，罵的人絕對不止「幾句」。但趙佟茜依舊認定自己是忠實的擁護者，她甚至想：要不要在胡蘿蔔下次直播的時候，花點兒錢送送禮物什麼的。。。

    額。。。也不用太多，一百塊夠不夠？禮輕情意重不是！

    孫暉對很多粉絲的暱稱都不熟悉，但這個叫「我也要練花木蘭」的，卻有些機緣巧合的印象。

    這是個為數不多的，一直都在無條件支持、相信並鼓勵自己的粉絲。

    孫暉少見地回復了她的留言。

    暴走的胡蘿蔔：我從來沒有找過代打。

    趙佟茜萬分激動，差點兒被蛋花兒噎著，她紅著臉秒回。

    我也要練花木蘭：那就大聲的說出來，告訴他們，你光明磊落，不懼人言！

    暴走的胡蘿蔔發來「讚賞的」關注一枚，並發來私信：謝謝你。

    我也要練花木蘭回復道：加油！

    「小趙，跟男朋友聊天啊，臉這麼紅？」

    「不是。。。天氣太熱，我穿多了。。。」

    男同事看著外面的秋風無情地搜刮著最後的落葉，默默地扣上了大衣最上面的紐扣，面無表情地呵呵。

    再出食堂，趙佟茜的心情輕鬆了很多。

    「回去再打一局吧。」她對男同事說，「之前我擔心被領導發現，都沒好好發揮。」

    男同事看著她紅撲撲的臉蛋兒，驚疑不定，「那你能不用花木蘭麼？說實話，真挺菜的。」

    趙佟茜：「。。。。。。」——我幹嘛要廢這句話！

    「亞瑟怎麼樣！這個好上手，而且倍兒肉！」

    趙佟茜：趕緊給我閉嘴吧！

    一天的工作結束，心情大好的趙佟茜下班回家，開機，果然看到了胡蘿蔔正在直播。

    胡蘿蔔依然叫暴走的胡蘿蔔，連名字都沒改。

    主播胡蘿蔔：跟我皮！我打你個大瓜皮！這波操作溜不溜！我就問你們，我溜不。。。

    敵方魯班七號一記遠程炮，轟死了殘血回程中的花木蘭。

    最愛胡蘿蔔：哈哈哈哈哈，6，賊6！

    蘿蔔不哭站起來擼：傻子喲，你這個傻子喲！

    一生只吃胡蘿蔔：蘿蔔，那個太白不白的約戰還算數不？我要買票圍觀！

    直播間中再彈出「代打」之類的字幕，粉絲們便開始一致地刷「主播都說不是啦！」「你們該不會是水軍吧」之類的話，若是有不依不饒的，粉絲們便一頓666，清屏而過。

    趙佟茜飛揚的心情就要衝破屋頂，胡蘿蔔還在揚言要打得魯班「重新做人」。直播間依舊沒有一個房管，主播依舊不搭理所有的彈幕。

    我也要練花木蘭：6666666，胡蘿蔔，棒棒！

    qq上傳來小徒弟的消息。

    「排？」

    趙佟茜果斷上了遊戲，與小徒弟一起排位。一局結束，小徒弟發來消息。

    秦二世：今天心情很好？

    剛才的一局中，趙佟茜少有的話多，十分活躍。

    找東西：早上心情很差很差，現在又好啦。

    秦二世：哦。

    兩人結束每日一排後，進入匹配序列。

    小徒弟少見的，沒有選安琪拉，反倒選了個李元芳。

    李元芳是射手，但強項在偷龍。前些日子版本改動後，他的攻擊力也不可小覷，二技能的翻滾更能完美的躲過其他英雄的控制，是目前大熱的射手人選之一。

    二樓找東西：你居然有元芳？

    四樓秦二世：體驗卡。

    對戰開始！

    花木蘭例行蹲草叢陰人，熟料卻被敵方五個人反圍攻！花木蘭急急忙忙地逃脫，卻被控得一步一停頓，此時正在打野的李元芳一個二技能衝上來，生生擋在了花木蘭前面，滿血的李元芳竟然倒得比殘血的花木蘭還快。

    花木蘭的血實在太殘，李元芳剛倒，她也腰身一扭，蛤蟆狀地死在地上。

    找東西（花木蘭）：哈哈哈，你幹嘛。

    秦二世（李元芳）：救你。

    十五分鐘後，他們逆風，敵方在偷龍。十個人在大龍的水泡前匯聚，狹路相逢，就看團戰！各路英雄技能全上，李元芳瞅準時機一個翻滾脫離團戰，大招丟出高速旋轉的利刃，連帶殘血的敵方英雄和大龍，一起收入懷中。

    【全部】找東西（花木蘭）：6666

    【全部】秦二世（李元芳）：心情好些了嗎？

    趙佟茜一愣，剛才少見的擋槍和現在的搶人頭、偷龍，難道都是小徒弟為了安慰自己，精心「準備」的嗎？

    ——小徒弟的技術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李元芳動起來同安琪拉一般的呆萌，都是一顛兒一顛兒的跑，蹦蹦跳跳。站在敵方的高地前，李元芳順勢一個翻滾，貼近了呆愣著等兵線的花木蘭。

    看著你，一直在看著你。

    這是李元芳人物的配音。

    趙佟茜今天第n次紅了臉，心裡暖得不行。

    ——小徒弟真是。。。天使啊！

    不由地感慨：生女當如秦二世，溫柔解意暖心人。

    （秦大小姐若知：啥？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