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帝國美人和摳腳男爵 1

    我向車站走去，儘管已經知道讓平安無事，我仍然想要看一眼確定。路上經過小廣場商業區，發現有幾座房子被炸了，瓦礫散得到處都是，不知道有沒有人受傷。警察局長理察?杜雷德先生正在指揮人清理地面，鎮子小，所以警察同時也是消防隊、救生員，身兼數職。

    「杜雷德先生，」我揮手叫道，「有人受傷嗎？需要我幫忙嗎？」課餘時間，我在軍醫院做義工。

    年輕的警察局長向我轉過身來，摘下帽子：「日安，李小姐。有兩個人受傷，已經送去醫院。謝謝你的熱心。」

    我踩著地上的瓦礫高高低低走過去：「有沒有死人？」

    「麵包店塌了，西蒙夫人埋在裡面，挖出來的時候已經沒氣了。」杜雷德先生嘆了口氣。我們一同沉默下來。儘管死亡已經司空見慣，但平日天天見到的人忽然沒了，仍然讓人遺憾。

    「我聽說被服廠也炸了？」我問。

    杜雷德點頭，沉悶的說：「我爸正在處理。」

    被服廠關係著鎮上許多人的生活，我媽也在廠子裡上班，這是我們家現在唯一的經濟來源，我不敢想像如果廠子沒有了，我們一家人該如何活下去。

    被服廠廠主老卡爾?杜雷德先生曾經是陸軍少校，二十多年前因功勳卓著獲得帝國三級鑽石勳章，受封男爵。不過，土地都掌握在傳統大貴族手裡，國家已經沒有多餘的土地封賞給因戰功得爵的新貴族，所以，杜雷德男爵得到了一筆不菲的獎金。他拿著錢來到阿爾，辦了現在這家小廠，因為有軍隊的關係，爭取到了軍方訂單，為軍隊生產被子、軍裝、水壺等一些小玩意。一開始效益很好，男爵老爺很快添置了房產、車子、還給子女們都聘請了家庭教師，希望自己的下一代能躋身上流社會，成為真正的貴族。

    但杜雷德少校心太軟，總無法硬起心腸拒絕前來投奔他的老部下，那些老兵多數受到傷殘，喪失謀生能力，少校便在工廠里製造出一個個可有可無的職位，安置老部下們，雖然薪水不高，至少讓他們衣食無憂。工廠的看門人老皮特高位癱瘓，每天就是躺在躺椅上，對每一個進廠的人說：「不許帶火柴進廠，趕快掏出來，不要等我親自搜。」其實他全身根本動不了。爸爸去世後，好心的男爵在廠子裡給媽媽找了份活兒，讓我們一家人在花光撫恤金後免於餓死，說起來，男爵對我們家真是恩德深重。只是這樣一來，廠子收入不多，支出卻越來越大，男爵家漸漸越過越窮。

    然而，對於男爵，其實最珍貴的不是他的廠子，不是他九死一生並失去一條腿換來的爵位，而是他的妻子。

    在這場漫長的、而且似乎永遠看不到結束的戰爭開始第三年，為了獎勵在戰爭中做出巨大貢獻的英雄們並鼓舞當時全國縞素的低靡士氣，帝國舉辦了一次規模龐大、參加人數眾多、全國範圍內的選美大賽。年齡在十五歲到二十歲之間的未婚女性並且父親獲得過功勳，有資格而且必須參加選拔。整個大賽分三級：首先，各市、鄉鎮所有附和條件的女性在當地進行公開選拔，選拔出的第一名（或前幾名，根據人口基數，城市越大分配的名額越多，阿爾鎮一般只有一個名額，有些年份甚至空缺）將赴帝都參加下一輪選拔，剩下來的漂亮姑娘們在本地軍人們中間按照自願原則擇偶，並由當地政府為新人舉辦盛大的婚禮；第二級選美在帝都舉行，各地選出的三千名花魁爭奇鬥豔，決出前一百名，剩下的在三級鑽石勳章獲得者、新封男爵中擇偶；最後一級選拔，給前一百名女孩們再次排出名次，後九十名在二級鑽石勳章獲得者、新封子爵間擇偶；前十名美人將嫁給帝國最耀眼的勇士——一級鑽石勳章英雄，成為高貴的伯爵夫人；而她們中擁有傾國之美的第一名，還將授予「帝國之花」的榮耀稱號，並得到一頂價值連城的鑽石桂冠。新晉的貴族們在大賽後會得到巨額獎金以及其他特權，並蔭及子孫後代，比如後代可以免除兵役，還可以進入議會參與國事等等。

    詳細一一說明起來似乎有點複雜，其實規則很簡單——什麼等級的美女配什麼等級的英雄，最美的女人屬於最勇敢的英雄。總之，經過這次圓滿的選美大賽後，英雄愛上了美女，並且他們從此過上了幸福富裕的生活，簡直浪漫得象傳奇故事一樣。而且活動確實極大鼓舞了當時的士氣，男子們在戰場上奮不顧身，人人都想成為國家英雄、迎娶帝國之花，「獲得鑽石勳章、贏得天下美人」成為無數年輕男子流行的口頭禪。而女孩們也夢想嫁給英雄，從此擺脫貧窮，成為人人羨慕的貴族夫人，幸福大結局！鑑於大賽取得的巨大成功，這一選美活動演變成為帝國傳統，每隔一些年、重大勝利後、短暫的和平間歇都會舉辦，這期間全國上下人人關注，熱鬧得象過節一樣。

    英雄杜雷德當年就是這樣在帝都選美大賽上獲得了美人青睞，而他也確實非常愛他的男爵夫人，在男爵夫人因難產去世後，男爵一生未再娶。「你們都沒有我的好眼睛，更沒有我的好運氣，只有我才懂得女人的美啊！」男爵經常帶著懷戀的口氣炫耀。

    當然，作為英雄，鑽石般閃亮的單身漢，難免會出現緋聞。有一次，男爵在大街上見到一位帶孩子的可憐寡婦，他掏出一塊錢給了那寡婦，結果第二天幾乎全阿爾鎮的寡婦都聲稱自己是男爵老爺的暗中情人，有幾位甚至大膽的宣布給男爵生了孩子。要知道，這年頭，寡婦比田地里的灰鼠還多，阿爾鎮雖小，寡婦軍團卻很龐大。這事兒引得全鎮人大笑不止，把男爵臊得不敢出門，一出門就被一群孩子圍住叫爸爸。後來還是裁決神廟的祭祀大人半玩笑半維護的說了句話：「這事肯定是假的，男爵的錢全花在他那條閃閃亮亮的鑽石美腿上，哪來得閒錢養情人？」大家這才作罷。

    男爵因戰傷左腿截肢，後來有錢後便裝了一條機械義肢，由瑪爾斯首富—偉大的使徒王爾德家族獨家生產，用一種透明度極高的晶體作能量源，帶動腿和身體輕鬆前進。這種晶體叫作「鑽石」，內含能量極其巨大，只需要拇指甲蓋大小的一塊，就可以讓一輛載重十噸的卡車持續奔跑二十年，而且非常穩定安全。男爵裝了新腿後有意炫耀，在鎮上舉辦了一次越野賽跑，獎品是男爵夫人的香吻，結果，鑽石腿跑得比野狼還快，男爵大人成功捍衛了男爵夫人的純真。所以，雖然維護這條腿每年花費相當可觀，但全鎮的人都認為這錢花得真值。

    作為大家茶餘飯後閒話的中心，男爵的艷聞軼事很多很多。儘管大家總是在開男爵老爺的各種玩笑，但全鎮每一個人，包括德高望重的老人和不懂事的小孩子，都敬重他，哪怕這位男爵泥腿子出身，滿口髒話，喜歡坐在太陽下摳臭腳丫，而且愛對漂亮女人口花花。每年男爵夫人忌日，男爵大人前去掃墓的時候，全鎮的人都會在墓前獻上一朵美麗的大麗花。

    這就是英雄和美人的故事，日日年年在小鎮人口中流傳。